夕阳把擂台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一道金辉掠过司徒晴月的雷剑,剑脊的雷篆缓缓敛去光芒。
充当裁判的蓝姑声音传遍广场:“今日擂台战,毕!念到名字的道友,稍后请留步,其余人等,请出山门。”
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却余韵未消。
没有租房的散修们只能恋恋不舍的离去,在五行宗有租房的散修和中小世家子弟则颇有优越感的三三两两地聚着,手里捏着侯海坤酒楼的灵果干,唾沫横飞地复盘着今日的胜负。
有人拍着大腿说司徒晴月的“清月斩”劈碎云影时最惊心动魄,有人念叨周月娘硬接毒刺的金剑如何沉稳,还有人拉着同伴在猜测,被留下的人,能得到什么……
别说他们,连罗三、王奎他们心里都在嘀咕,也挺复杂。
给高了,不合适,往私心里说,他们都没得到什么好东西。
可给低了,也不合适,如果给低了,下次就没那么多人来了。
可是,到底会给什么呢?
……
青木峰外脉广场的城楼里,烛火摇曳,映得六张或紧张或期待的脸忽明忽暗。
被留下的六人中,有西域红袍客,他今日虽败给司徒晴月,但在之后的挑战中,却凭着十二道弯刀影技惊四座。
司徒晴月她们四个并非持续对战,每人一天遇到三个认为值得的对手,就可以下来了。
剩下的交给新的报名者继续。
红袍客先攻后守,大放异彩,名列榜首。
还有万毒谷的黄玲,那手“蚀骨露”虽被周月娘压制,却显露出不俗的控毒天赋,其他修士颇为忌惮。
再有就是北灵域本地的散修,各有一手压箱底的绝活,虽未胜顶尖高手,却都打得有来有回。
六人站在堂中,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桌案。
罗三、王奎等人留在门口,两人踮着脚往里瞅,脖子伸得像鹅,心里把能想到的奖赏都猜了个遍:是《青木长生功》?还是五行宗秘制的法器?
李为舟目光温和的看向六人,道:“今日大家表现,或有胜负,却都显露出几分真性情、真本事。五行宗虽不是什么顶尖宗门,却也敬重有能耐、敢拼搏的人,当然,也会说话算话。”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齐二娘端来一个紫檀木托盘,盘上垫着明黄绸缎,摆着六颗龙眼大的丹丸。
丹药呈淡青色,表面流转着细密的光纹,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混着淡淡的灵元波动,像初春融雪时的山气。
“这是‘青元丹’。”
李为舟拿起一颗,丹丸在他指尖微微发光,他道:“多的话我不说,你们每人先吃一颗。如果觉得这个奖品不满意,可以再提。”
红袍客忍不住问:“李掌门,这……有什么讲究?”
李为舟笑了笑,将丹丸放回托盘,道:“多说无益,你们每人吃一颗,自己感觉就是。就这样吧,半个时辰后,再来说话。”
……
半个时辰后。
李为舟不知道这六人在这半个时辰里的心思是怎样的,但当他们重新到他跟前时,李为舟仿佛看到了六头忠犬。
见此,他笑了笑,道:“不用谢,这是你们应得的。”
“掌门,我等愿……”
北灵域四个散修就要开口投奔,却见李为舟摆摆手道:“今天就这样,你们先回吧。”
说罢也不给六人反应时间,一挥手,竟将六大灵元境高手,推送至山门之外。
六人在山门外站定后,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知道李为舟身手高绝,但他们没想到,会强大到这个地步。
即使依靠阵法之力,依旧有神鬼莫测之能。
“许老怪,你们出来了?!”
“赵昂,你们得了什么奖,《青木长生功》么?”
“肯定不会给全本,不然散出去了,下次别人就不来了。”
“老秦,没加入五行宗,和王奎他们搭伙跑腿儿?”
一直等在山门外没有离去的修士,看到六人蓦然出现,一个个也都十分惊讶,忙围上前来。
有人认识四个北灵域本地的散修,纷纷招呼问道。
有单纯好热闹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六人都是老江湖,这会儿大概已经明白了李为舟的用意。
他们绝不会满足只嗑一颗,但这一颗,已经让他们感觉到……新生!
其实每个人对自己的天赋和未来能走到哪,差不多都有数了。
天资有限时,不是单靠努力、勤奋就能突破上限。
譬如他们,在灵元境内堪称顶尖高手,但他们自知潜力已经耗尽,灵神无望。
而今日吃的那一颗青元丹,却让他们很清晰的看到了方向。
这只是一个方向么?
不,这是道行,是寿元,是……仙途大道!
这个机会,他们一定要把握住。
许三千立于月下,山风拂动他半旧的道袍,抬手捋须时,指节泛着一层淡淡的莹光。
周遭修士围得密不透风,他却只望着五行峰的方向,喟然长叹道:“百年修行,如在雾中行舟。今日一遇,方知天地有清晖,灵台自清明。”
这话听得众人面面相觑,有相熟的老修追问道:“许道友何出此言?莫非李掌门赐了通天灵宝?”
许三千眼尾扫过青石上的霜华,指尖轻叩腰间的旧玉牌,玉牌竟隐隐透出温润的光道:“非宝非法,却胜似宝法。往日运功,总觉丹田如淤塞之渠,今日过后,似有清泉穿石,脉脉自流。至于究竟是什么……”
他微微一笑,留白半分,道:“待你们将来榜上有名,自然可知。”
赵昂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震颤,剑穗上的灵珠自发旋动,发出细碎的清鸣。他望着掌心泛起的淡淡青晕,沉声道:“某家修残缺冰灵功法三百年,寒毒蚀脉如附骨之疽。今夜一丸入腹,忽觉百骸间似有暖阳拂过。李掌门仁义,五行宗大气。从今往后,我赵昂唯李掌门马首是瞻。”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青木峰方向,目光灼灼道:“虽然李掌门不愿收我等入门做个外门洒扫,但某家也绝不会放弃。此等机缘,纵是踏遍千山,亦难再求。”
说罢,转身离去。
红袍客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饮尽,酒液顺着胡茬滴落,却带起一串细碎的灵光。他猛地将葫芦往腰间一扣,玄铁弯刀呛然出鞘,刀身映着月色,竟比往日亮了三分,嘿然一声说道:“西域磨刀二百年,总觉差了一线通透。未想,机缘竟在此处。”说罢收刀入鞘,刀鸣清越如龙吟,大笑道:“下月初一,某必再登此峰。不说了,我去租个落脚地。”
黄玲等人也大都说了类似之言,随后飘然远去。
人群中渐渐静了,唯有山风卷着竹叶的轻响。
“好家伙,五行宗,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不过你们说,五行宗这是为了什么?”
人群中也有聪明人,呵呵道:“为了什么?你们瞧瞧这六人,尤其是老许他们四个,恨不能立刻给人家跪下当狗。可惜,人家居然还不收。不过我寻思着,人家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只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给人当个跑腿儿的。这人,了不得。五行宗,也了不得!”
……
青木殿内。
殿门半掩着,晚风穿堂而过,卷着殿外龙纹竹的清冽气息。
那六棵龙纹竹栽在殿阶两侧,竹身粗壮如桶,表皮的纹路恰似游龙盘绕,月光落在上面,龙鳞般的凸起竟泛着淡淡的金芒。
风过时,竹叶相击发出“簌簌”轻响,倒像是龙在低吟。
李为舟坐在殿中那张青玉案后,案上燃着一炉青木香,烟气袅袅上升,在半空凝成细小的叶片形状,久久不散。
师娘田茹正用灵泉擦拭着墙上挂着的一柄古剑,剑鞘是用百年青木根雕琢而成,上面隐约可见五行流转的纹路。
田茹将古剑挂回墙上,剑穗垂落,正好与殿外竹影交迭,见李为舟在看外面的竹子,她微笑道:“这龙纹竹是当年祖师亲手栽的,蕴养了两千余年,才有了今日青木峰木灵之盛。”
李为舟笑道:“都便宜我了。”
田茹摇头道:“便宜什么呀?没有你们一家从下界上来,现在宗门,还不定怎样呢。为舟,你练出来的青元丹,实在不得了。我也不问你怎么练的,你们这一家子,都不得了。只是,你现在拿出来,就不怕招眼?我预感,这青元丹恐怕对仙灵境都有些效用。中州真来一个仙灵大能,你如何招架啊?”
李为舟笑道:“师娘,若非亲自尝了颗,你相信咱们五行宗能练出这样的丹药么?我看别说仙灵真君,就是寻常宗门子弟,都瞧不起散修。散修们的话,或者中小宗门世家的话,中州那些大宗门,恐怕只当穷鬼们没见过世面,逮到个棒槌就当宝贝。”
田茹摇了摇头,道:“是啊,他们绝不会相信……可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给月娘她们历练,不用这么大的动静吧?”
代价也不菲啊。
李为舟笑道:“单丝不成线,孤木难成林啊。师娘,我原本也是想守在五行宗过小日子得了。结果发现,灵界比我想的要危险的多,也复杂的多。可咱们宗门人手太少,真遇到点事,就得亲自出动。所以我打算,在外面筑造几圈护城墙。”
田茹道:“那万一,他们吃够了,就走了呢?”
李为舟解释道:“青元丹,没有别的作用,就是不断的改善体质,没有尽头的那种。这种丹药,一旦吃上一颗,就很难忘记。我们这种身体内没什么暗伤,修炼功法也没什么大缺陷的修士还好,而那些散修,几乎无人身上没留下暗伤。而且很多人的功法缺陷很大,青元丹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改善体质的丹药,还是救命的药。但别说一颗两颗,百八十颗都未必能完全修复好他们上百年来积存下来的暗疾。所以说,这不算咱们在阴谋算计他们,而是互利互惠的事。他们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遇到咱,是他们这一辈子最大的机缘。”
田茹闻言释然,笑道:“我呀,其实不该担心的,你们在下界的经历比我丰富多了。我虽然看过很多阴谋厮杀,惨烈的内斗外斗。可正经当家理事的时候很少,不如你们。可也怕,因为你总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是大手笔。不过我觉得慢慢也习惯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啰里啰嗦了半天,耽搁正事。”
李为舟笑道:“哪有什么正事,月娘、司徒她们都在闭关,这三天的擂台战,她们受益匪浅。等往后中州子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时,她们受益也就越大。”
田茹道:“对那些人,你也给青元丹?”
李为舟笑道:“那怎么可能……中州的散修都没资格拿。另外,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百草堂拿冰心丹出来糊弄一下。师娘,放心吧。”
田茹坐不下去了,一边急着往外走一边笑道:“说了不啰嗦,又啰嗦上了。哎呀,真是上了年纪,人一变老话就多……”
李为舟乐道:“师娘看着顶多十八!”
田茹回头白他一眼,转身离去。
……
距离五行宗一千八百里外,青岚谷。
上官世家。
书房里一片静谧。
家主上官远正对着一幅北灵域舆图出神,目光凝在五行宗的位置,久久未曾挪开。
“父亲,真要让青儿去五行宗?”
一旁的青衣少女咬着唇,此女最惹眼的,是她腕间的玉镯,此刻正流转着淡淡的雷泽灵光。
上官远回头,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轻声道:“青儿你的雷灵根甚强,但生性禀弱,无法修行。爹想了太多办法,却都无甚成效。随着你年纪慢慢变大,体内雷力越来越强,你的身体,就快要承不住了。雷镯虽然能汲取一部分雷力,可如今也越来越吃力……”
青衣少女神情落寞,道:“可是爹爹,连玄雷剑宗都没甚法子……”
上官远目光扫过窗外庭院里的古松,道:“如今看来,那位司徒夫人的雷法,绝不亚于玄雷剑宗。那里,是咱们父女最后的希望了。什么也不用多说,纵是倾家荡产,爹爹也要让你拜入那位司徒夫人门下。”
如上官世家这样的对话,今夜发生了北灵域大地上各处。
不知多少中小世家和宗门的弟子,想要谋一线破限的机缘……
六宗闻讯,其实并不算太在意。
因为但凡是真正的好苗子,早就被他们收入门下了。
外面的散修是不想进六宗么?
不是的,是因为他们,不够格。
这些货色,被五行宗拉拢了去也就拉拢了去,不算什么大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错。
但,要看这些人在谁手里,怎么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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