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乌黑的信鸽,急速飞入永兴坊内,一座占地近十亩的朱门绿瓦大宅之中。
永兴坊西邻皇城,东靠兴庆宫,属内城最核心的区域之一。
能在永兴坊中,有一座十亩大宅,当然不是寻常名门望族、朝廷大员。
次辅王灏之官邸。
也是王家神京内祖宅所在。
看到黑色信鸽传回来的讯息。
王灏脸色瞬间阴晴不定!
尽管王家难以把人安排到孤峰山最核心的内城,不过把探子送入孤峰山,却也简单。
苏陌遇刺这样的大事,根本瞒不了有心人的耳目。
看完讯息,王灏双指轻轻一捻,绢布条瞬间化作飞灰。
与此同时,内府管家突然恭谨来报:“禀告大老爷!”
“首辅萧大人,遣人给大老爷送来名帖,邀老爷您过府一聚,有要事与老爷商谈。”
王灏眉头微微一皱,略微沉思一阵,随后缓缓说道:“备轿!”
……
首辅萧渊官邸,距离王家并不远。
盏茶时间便至。
刚到萧邸,便有萧家老仆,将王灏引至萧渊书房之内。
作为首辅宅居,萧渊的三进大宅,却远比不上王家气派。
宅中家眷仆人数量同样少了许多,便是过年时节,看着也无几分热闹。
府邸之中,亦没悬挂多少灯笼等年庆之物。
萧渊的书房,陈设异常的朴素。
除几个书架,壁上字画,再几案桌条椅,茶具香炉外。
便只一取暖炭炉。
萧渊吩咐老仆给王灏递上茶水,随后叫其在外守着,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他也没和王灏客套,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道:“景崇兄,你可知苏陌孤峰山遇刺之事?”
景崇,王灏之字。
尽管不少人有名无字,尤其黔首平民,无取字风气。
但作为五姓七望,名门望族,王灏自然取了字,以和黔首作出区分。
萧渊寻常,大多数是以王次辅、王大人或者王兄相称。
如今唤竟崇兄,其中意思王灏自然明白。
他苦笑道:“吾亦不瞒首辅大人,吾确实知晓此事。”
王灏深深的看了萧渊一眼:“闻知兄不会觉得,此事乃吾之所为?”
萧渊眼睛半眯起来:“当真不是?”
王灏摇了摇头:“不是!”
随后又补充一句:“吾对付那小子,还不至于需使这般下作手段。”
萧渊沉吟了下:“如此便好!”
说着,他语气微微凝重起来:“根据吾所得,叶大人当时亦在孤峰山中,可见叶大人与此子关系匪浅!”
“另外!”
“陛下知晓此事,第一时间凤驾孤峰山!”
王灏叹了口气:“此子在陛下心中的位置,确实远超吾之所料!”
萧渊点点头:“但此子也的确了得,也替大武、替朝廷做了许多实事,得陛下看重也正常。”
他略微一顿:“吾刚使人到苏府,邀此子初三过府一见,谁料竟发生此般变故。”
王灏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若闻知兄寻吾,为的便是此事,吾可保证,此事绝对与吾无关!”
“年底族中后辈回来了不少,府中也多有事务要忙,便就此别过闻知兄了!”
他们都是各自族中的顶梁柱。
说是休沐,其实比在朝廷上值更忙。
萧渊却突然说道:“此子虽有佞臣之名,其实无几佞臣之实,亦无大恶,更得陛下看重,拜为帝师。”
“若真出了什么事,陛下定要震怒的。”
说着,他迟疑了一下:“景崇兄真不愿与之言和?”
王灏摇了摇头,把茶盏放了回去,缓声道:“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萧渊暗叹口气。
王灏又道:“此子虽有小才,却恃圣宠而骄横,三翻四次落吾家之脸面。”
“若吾避而让之,叫世人如何看待吾家?”
他稍微停了停,旋即不屑的冷笑一声:“帝师又如何?”
“吾等门阀世家,那一门不是历数千年而不衰,经百朝而不败!”
“封侯拜相者,更如那过江之鲫,不知凡几!”
“区区布衣黔首,不入流小吏,凭圣人宠幸,便想叫王家避让三尺,岂不可笑?”
说着,王灏又话锋一转:“只不过,吾其实亦甚是欣赏此子。”
“此子崛起乡野之间,布衣黔首出身,却短短时日,名声响彻朝野,着实难得。”
“若闻知兄能说服此子,不与王家为敌。”
“吾自不会与之计较,仅当此人年少轻狂,不谙人情世故罢了!”
萧渊沉默起来。
以王灏的身份,能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最大的让步。
让向来自诩高人一等的门阀世家,主动跟布衣黔首服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
便连自己这首辅,也算出身名门望族。
在五姓七望心中,怕也是没多瞧得进眼内!
别说寻常望族!
皇室在他们眼中也一样!
大武立国后,武太祖本想给太子寻一五姓七望嫡女为太子妃。
五姓七望竟毫不犹豫的拒绝!
更直言五姓七望嫡女不外嫁!
可见五姓七望如何的自负,甚至说是自大!
萧渊只能点点头:“既然如此,吾亦不多言。”
“不过!”
他语气微微一沉,肃容看着王灏:“行刺之举乃为邪道,此风断不可长,否则文武百官终日惶不可安,岂能安心替朝廷及天下百姓做事!”
“虽此事与王兄无关,吾仍建议王兄与陛下说个明白,免得陛下心有芥蒂。”
“本官亦会上折陛下,严查此事,不管涉及何人,定严以惩治!”
王灏点点头,再次拿起茶盏,一饮而尽,淡言:“自当如此!”
萧渊不再多说。
亲自起身,将王灏送出门外。
待王灏上了马车离去,先前领王灏进门的老仆,突然冒了出来。
“老爷明知找王大人无果,为何还请他过府?”
能与萧渊如此说话,显然老仆身份绝对不只是萧家奴仆那般简单。
萧渊收回目光,摇头叹了口气:“总归要尝试一下的。”
“一旦陛下要对门阀世家出手,朝局必不可收拾,天下亦必将动荡!”
停了停,他脸色越发苦涩:“吾就怕,此事不管与王灏有无关联,陛下亦会将此事算到王家头上!”
“算了……此事莫要再提。”
萧渊眉头紧皱,突然沉声又道:“你留心此事。”
“若有消息,立马通报吾知晓!”
老仆点点头:“老奴晓得!”
……
苏陌忙活了许久,总算造了一大一小,两个奶油蛋糕出来。
用前世的话来说,一个五磅,一个则两磅左右。
他本想做只一个,让大家尝尝鲜便可。
结果打下手的白城郡主,见奶油打出来后,便强烈要求他多造一个,打算带回齐王封藩。
理由相当的霸气且合理。
蛋糕制作太复杂,郡主大人学不会!
毕竟以前从不曾下过庖厨。
苏陌无语。
赶一只鸭子是赶,赶一群鸭子也是赶。
多做一个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捧着蛋糕从厨房出了大厅,正好看到陆谡与一身材娇小的黑衣蒙面女子,朝女帝禀告着什么。
偌大的大厅,只三人在场。
苏陌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黑衣女子身上。
很显然,这便是与南宫射月同为凤鸣司千户,传说中那无比神秘的右千户勾奴。
女帝见苏陌与白城郡主出来,身后还跟着去打下手的姜岚。
当下挥挥手,让陆谡与勾奴退下。
随后目光好奇的打量着苏陌与白城郡主手中蛋糕。
“这便是苏卿所说的,庆生辰所用的蛋糕?”
大蛋糕看着比较简陋。
圆圆的,表面覆盖了一层白色粘稠之物。
另有好些冬日难得一见的鲜果切片。
也就孤峰山温泉之处,四季如春,才能寒冬时节结出果子。
小蛋糕就精致得多。
边上画有花纹,其上一个淡红色的,栩栩如生的寿桃,寿桃之上有两片绿色叶子,旁还写一个“寿”字,寓意相当的不错。
苏陌笑道:“费了不少功夫方才做好。”
“待臣先帮冷郡主把蛋糕打包。”
女帝没主动跟他说陆谡、勾奴禀告之事,苏陌自不会询问。
听苏陌这样说,女帝微微一愣,目光落在白城郡主身上。
“冷将军要把蛋糕送回齐郡?”
从神京到齐郡,足一千多里。
哪怕骑乘飞虎,也需全力飞上三四个时辰。
而且,此时也尚没到齐王妃寿辰之日。
蛋糕如何能存放那么长的时间?
苏陌解释道:“蛋糕本是冷点,冷藏存放三四天问题不大。”
“如今气温本就极低,以食盒置放,外加冰块保鲜即可。”
“不过……”
苏陌转头看向白城郡主:“蛋糕容易损坏,郡主路上需多加注意,坏了可别怪下官!”
白城郡主淡淡的点点头:“这个自然。”
苏陌用大小木盒两个把蛋糕装好,又让姜岚到外面寻些干净冰块,放置两木盒中间隔层。
随后问道:“陛下,怎不见林千户她们?”
女帝嗯了一声:“她等与殷柔到匠兵营那边,分发年货。”
“此时应已回返。”
苏陌暗想难怪降妖杵吸收的香火愿力,好像又增加了不少。
看来自家女人做善事,也能算到自己头上。
匠兵营的匠户估计也都知道,她们都是自己的女人!
女帝说着,外面正好传来动静。
苏陌往外一看。
却不想回来的,不只自家女人。
安五这白面无须老太监,也表情严肃的与林墨音等一同回来。
殷柔手中提着一个大大锦盒。
安五先给女帝问好。
随后朝苏陌笑道:“苏大人,此后几天,便由咱家担负苏大人护卫职责!”
苏陌拱手说道:“有劳安公公费心!”
安五点点头:“陛下!苏大人!”
“老奴这便去查看下苏大人府邸及周边情况!”
苏陌连忙道:“本官刚造了蛋糕,安公公吃了再去不迟。”
安五摆手沉声道:“当以陛下圣命为重,岂能贪口腹之欲,坏了大事。”
“苏大人留步,咱家去也!”
说完,朝女帝行礼后,大步离去。
等安五离去,殷柔有些惊惧的看了看女帝。
然后怯生生的开口:“老师,丁旗官说您让他造的琉璃造好了,让弟子给老师送过来。”
苏陌笑骂道:“速度倒是挺快的。”
“哼!”
“这厮奉承上官,那真个是不遗余力,不过也确实能做事。”
说着,苏陌接过殷柔递来的锦盒,打开一看。
里面分了三个品字形格子。
放着自己让玻璃作坊造的福禄寿三像。
看到惟妙惟肖的,三尊三色各不相同的福禄寿琉璃像,苏陌也是有些感叹。
这世界的大匠,技术确实够硬。
只琢磨了玻璃技术一月不足,便能造出如此逼真的玻璃像。
单从塑形技术来说,比之后世的玻璃师傅已经差不了多少。
当然,这也可能是大匠拥有不传秘法手段。
毕竟这是修仙世界,不少匠人是知晓点术法的,更好提升自己的技艺。
在苏陌看来,三尊福禄寿像,相当不错了。
美中不足的是,琉璃的纯净度与透明度略有不足。
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些杂质、小气泡。
红、蓝、紫三种颜色,也不是那么的纯正。
只不过,尽管苏陌眼中,美中不足的福禄寿三像,比那些异域商人贩售的所谓琉璃,又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
三尊玻璃像在苏陌眼中,都觉得惊艳,更别说女帝等人。
女帝吃惊的瞪大眼睛,看着盒中琉璃像,竟不自觉的微微咽了咽口水,然后语气略微古怪起来:“此乃苏卿给齐王妃准备的贺礼?”
自己也只给齐王妃送去一副寿字而已!
苏陌送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苏陌笑道:“臣总算没负陛下所托,赶在齐王妃大寿之前,把福禄寿给造出来了。”
说着,他目光转向白城郡主:“陛下知晓齐王妃大寿,专门叮嘱下官造这三尊福禄寿,祝齐王妃福泽连绵,永寿安康,郡主可要好生多谢陛下才好!”
女帝……
这家伙!
刚刚还说丁八十性喜逢迎上官,原来都是跟他学的!
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让他给齐王妃造福禄寿琉璃像了?
要造也是给自己造啊!
该死的,这三尊琉璃像,足有一尺多高,精致绝伦,得值多少银子!
那等钱币银子塞满地窖的门阀世家、豪族富商,怕不舍得出上万两银子的购置!
白城郡主更是傻眼的看着三尊琉璃像。
琉璃像寓意自是极好的。
福禄寿三老,手中捧着寿桃、小鹿,杖上有蝠,端是一等一的天下奇珍!
齐王府的宝库之中,宝物自是极多的,但白城郡主都从不曾见过如此精美、纯净的琉璃像!
她本以为,苏陌造的福禄寿三礼,和苏氏百货的梅花鹿差不多,专门准备了五千两银子飞钱。
现在看来,五千两银子怕是不够的。
她略微迟疑了下,旋即肃容道:“臣替母亲大人多谢陛下厚赐!”
“但此三尊琉璃像过于贵重,臣不敢受之!”
女帝心头滴血,暗中瞪了苏陌一眼,随后轻笑道:“此乃朕让苏卿造之,送与齐王妃贺寿,不是赐给冷将军的。”
“冷将军不可不受!”
说完,女帝又忍不住朝苏陌看去。
等这家伙黄泉引之毒祛除,便叫他再造三尊出来!
不!
三十尊!
气死朕也!
不过,想到紫薇殿中的梳妆盒。
还有那与自己八九分相似,能转动还能发出音律之声的透明琉璃小人。
女帝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哼!
朕姑且再原谅你一回好了!
呃?
奇怪了。
为什么说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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