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把苏州胡同的灰墙染成暖融融的橘色,墙根下的青苔都透着点热乎气。
王建军拎着俩鼓鼓囊囊的油纸包,踩着青石板路穿过四合院前院。垂花门的木雕在暮色里朦朦胧胧,他刚绕过门柱,一团黄白相间的影子就“颠颠”地冲过来,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金子,慢点儿!”王建军笑着弯下腰,任由这半岁的黄头白脸小狗绕着裤腿打转。金子鼻尖嗅着油纸包,一路屁颠颠跟着他钻进北屋客厅。
北屋左侧的客厅里,荧光灯管嗡嗡响着,电视机屏幕泛着淡淡的雪花,看着有点模糊。
李哲正蹲在电视柜旁,手里拆着个印着“夏普”字样的新盒子,指尖划过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日文,眉头微微蹙着。
他高大的身影映在墙上,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组装录像机的动作又稳又利落。
“哲子,你这又摆弄啥新鲜玩意儿?”王建军把菜搁桌上,凑过去探头打量。桌上散落着黑色的连接线,银灰色的录像机泛着冷光,看着就挺高级。
“新买的录像机。”李哲头也不抬地应着,手里的活儿没停,“以后不用等电视台播,想看啥电影随时能放。”
“录像机?”王建军挠挠后脑勺,这词儿听人念叨过,真东西还是头回见,眼神里满是好奇。
看了一会,也没看明白,转头进了厨房。
王建军把铁盒里的夫妻肺片倒在白瓷盘里,红油裹着牛舌、牛心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肉片子切得厚薄均匀,一看就是后厨老韩的手艺,香得人直咽口水。
纸包里的熏鸡撕开时“咔嚓”响,油香混着松木熏过的味道飘满屋子。
他又快手快脚拍了黄瓜,拍的时候“啪啪”响,撒上蒜泥和香醋,醋味立马窜出来;
小葱拌豆腐码得方方正正,看着就清爽。最后揭开蒸锅,白花花的米饭冒着热气,把玻璃锅盖都蒙上了层水雾。
等他端着四菜一饭回客厅,李哲已经接好线了。
电视屏幕“唰”地亮起来,成龙穿着警服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激昂的片头曲“噔噔噔”响起来,右上角清清楚楚写着“A计划”三个大字。
“好家伙,这就看上了?”王建军把菜摆得满满一桌,刚拿起筷子就被屏幕里的追车戏勾住眼。
成龙在自行车上飞檐走壁,警笛声混着枪声炸响,他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嘴巴张得能塞下颗鸡蛋,看得眼睛都直了。
李哲拧开汾酒瓶,倒了两杯酒,跟王建军“当”地碰了碰:“哥,咱俩先走一个。”
王建军端起酒杯滋溜一口,嘴里一阵火辣却顾不上吃菜,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成龙从钟楼坠下来的瞬间,他猛地拍了下大腿:“我的娘哎!这要是摔实了,骨头都得碎成渣!”
李哲夹了块鸡肉慢慢嚼着,看着屏幕里年轻的成龙,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上辈子年轻时候看这电影,只觉得热热闹闹打得过瘾,如今重活一世,才品出其中的门道。
成龙翻滚时下意识护头的动作,元彪翻墙时轻巧的落脚点,洪金宝看似笨重实则灵巧的转身,都是汗水堆出来的功夫。
以前看成龙采访,听他说双股单股,还觉得好笑,后来才发现成龙是真天赋异禀,血厚,体格好,换作普通人这么拼,早不行了。
重生前,龙哥已经老了,打不动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代人是真拼,以后怕是再难见着这样的电影了。”
王建军往嘴里灌了口酒,也没听清李哲说啥,眼睛瞪得溜圆:“你看这大鼻子,从那么高跳下来眉头都不皱;那个小瘦子跟猴儿似的,飞檐走壁跟玩儿似的;还有这大胖子,这么重的身子,咋就能跳那么高?比咱村打谷场上的跳马冠军还灵!”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菜盘里了。
电影里的笑声混着兄弟俩的讨论声飘出窗户,金子趴在桌腿边,尾巴随着枪声“啪嗒啪嗒”拍着地板,跟打拍子似的。
一瓶汾酒见了底,最后一个镜头定格时,王建军还意犹未尽地搓着手:“哲子,还有录像带不?再放一部呗!”
李哲笑着把空酒瓶收起来:“今儿个晚了,你明天还得早起去市场采购。”他把盘子里剩下的鸡胸肉、豆腐、花生米和黄瓜扒拉到一起,拌上两勺米饭,连带着汤汁倒进金子的搪瓷饭盆里。
王建军一看就急了:“哎哎,这鸡肉留着明天热热还能吃,你咋喂狗了?这要是让大姑看见,非拿笤帚疙瘩抽你不可!”
“咱不缺这点肉。再说了,不让我妈看见不就完了?”李哲摸摸金子的头,见金子急得哈喇子直流,笑道:“吃吧”
金子狼吞虎咽的吞着,尾巴摇得更欢了。
王建军摇摇头,边收拾碗筷边嘟囔:“你就是钱多烧的……”
两人叮叮当当地把碗碟送去厨房,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里,王建军刷完碗筷,打了个酒嗝:“那我回前院了。”
“回吧,早点休息。”李哲招呼一声,跟金子玩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谭静雅推着自行车进来,车筐里还放着个黑色的背包。她上身的垫肩西装沾了些油烟味,喇叭裤裤脚沾了点尘土,可依旧遮不住长腿翘臀的好身段。
“回来了?”李哲站起身,“今儿个餐厅生意咋样?”
“挺好的,晚上翻了两桌。”谭静雅挤出一抹笑,神色有些疲敝,“就是后厨的煤气罐快没气了,明儿个得换一罐。”
“行,我跟王经理说。”
“那您歇着,我回了。”谭静雅将自行车停在院里,提着背包走向西厢房,浑圆的臀部被喇叭裤紧裹着,勾勒出的曲线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李哲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年轻的身体里气血翻涌。
食色性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等西厢房的灯亮起来,李哲才收回目光。
他蹲下来挠着金子的下巴,心里却想起了王婷,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是一顶一的,但一想到她说结婚才能同房,李哲就有些郁闷。
“这年代啊……”李哲望着院墙上爬着的牵牛花,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年代信息闭塞,有的人保守得很,拉拉手都脸红,碰一下胳膊能喊耍流氓;也有会玩的,打情骂俏,说说笑笑钻了玉米地。
王婷也算是开明的了,让亲让摸……最后一步却不肯,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要等她大学毕业结婚,至少还有两三年……难熬啊!
金子蹭了蹭他的手心,他笑着揉了揉狗脑袋:“还是你好,不用想这些烦心事。”
……
第二天一早。
李卫东跟车送菜,带来个好消息:大家伙在信用社的贷款批下来了。昨个,不少人已经取出了贷款。
得到消息后,李哲也很开心,卡车送完菜,他跟着返回了大营村。
傍晚的三号蔬菜大棚里,挂在竹竿上的灯泡亮起来,昏黄的光线下浮着细小的尘埃,看得清清楚楚。
二十号核心人员围着长条木桌坐定,有的闲聊,有的手里攥着搪瓷缸,鞋上还沾着田埂的泥,带着股土腥味。
李哲站在大棚东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从憨厚的赵铁柱到机灵的林小虎,清了清嗓子开口:“大家伙的贷款都办下来了,今儿个咱们正经谈谈入股的事。先说说四季青公司的家底。”
他从公文包掏出笔记本,指尖划过字迹:“四季青公司现在还是一家空壳公司,本身没有什么资产,但是我准备将自己名下的 23个蔬菜大棚都入股这家公司。
不过,现在这些大棚内种植的作物还属于我个人所有,等七月份后,大棚的使用权才会属于四季青公司。为此,我也会增加一些折旧费。
一个新建的大棚需要五千元左右,其中最先建造的三个大棚使用时间最久,作价四千元;第二批十个大棚作价 4200元;新建的十个大棚建了砖房,价格较高,作价 4600元。这 23个大棚总价值 10万元。”
有人低头掰着手指头算,李哲又补充:“同时,还有价值八千元的化肥和价值 3000元的农药,一台拖拉机和一台三轮车作价 4700元。总价值,11.77万。
另外我个人还会拿出 13.23万元,作为四季青公司的流动资金,也就是说四季青公司总资产将达到 25万元。”
李哲说完,再次看向众人:“如果大家认可公司的价值,可以入股。如果不认可,我也不强求。”
木桌旁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马来小第一个举手,声音清亮:“我代表李卫东,入股六千!”
李酒缸在旁边打趣:“卫东家的,你男人就不在旁边嘛,还用得着你代表。”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李卫东也不恼,在一旁跟着傻笑。
老李说:“我也入股六千。”
这件事,李哲过年的时候就告诉大家了,给了众人足够的考虑时间,所以众人没有太多犹豫,纷纷表态。
除了虎妞新来,没钱投资,其他人或家庭大多都投资了六千,周青禾和梁司机各投资了三千。总共是七万两千元。
李哲在本子上记下数字,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我个人二十五万,大家伙凑了 7.2万,这样公司总资产就有三十二万二了。”听到李哲报的数后,众人神色各异。
林小虎带着些许不解问道:“李哥,如果我们入股了,是不是说以后公司挣钱了,也会分给我们?”
“不错。以后大家的工资是工资,分红是分红,前者是按照公司的职务发,后者是按照公司的股份。”李哲顿了顿,举例说道,
“比如说,咱们今年七八月份开始建大棚,十一月份大棚开始盈利了,到了年底可能会分红。分红前,我会召开股东大会,讨论具体的分配方案。”
葛青山问道:“二哥,既然七八月份才开始施工,咱们现在投资是不是有点早,能不能先把钱存在银行吃利息?”
“你的想法不错,钱肯定会存在银行,但现在集资并不算早。建大棚是有季节性的,虽说修建的时间集中在七到九月份,但要提前做很多的准备工作。”李哲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众人添水,
“估计很多人会想问我,你当初都做了哪些准备?实话实说,我当时没有提前做准备。但建一亩大棚和建造几百亩大棚完全是两个概念。金哥,你给大家伙说说这里面的门道。”
金百万把搪瓷缸往桌上一顿:“李老弟说得对,其他的不说,这棚膜和化肥、农药就是个大问题。
就说那棚膜,厚了透光差,薄了不经风,就得要特定型号。塑料厂哪有那么多存货?不得提前订?
化肥就更不用说了,优质化肥本身就难买,种植蔬菜大棚需要的肥料要比种地用的多,咱们镇如果一下子增加几百亩蔬菜大棚,周围供销社的货肯定不够,得去邻县调。
还有挖掘机、竹竿子,都得提前张罗……”
灯泡在头顶轻轻晃,李哲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说:“金哥说的不错。除了物资方面,还有合作的种植户,咱们要提前给他们培训,帮着他们从银行贷款,协助他们建大棚,种大棚蔬菜,以后有的忙了,大家要有个心理准备。”
李志强笑道:“二叔,那俺们以后都算技术员了呗。”
“想得美。”李哲笑道,“有时间了我会和陈老师、朱哥讨论一个考核标准,只有通过考核的才能成为大棚技术员。到时候工资和奖金都会涨,考核的时候大家用点心。”
林小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李哥,您放心,我一定会考上技术员!”
王大庆攥着拳头,手心沁出细汗:他来得晚,学的技术也少,心里没底。
虎妞仰着下巴:“李哥,我虽然没钱投资,但这技术员我一定能当上!”
林小虎撇撇嘴,暗道,你才来了几天,就吹吧!
“好,到时候我亲自给你考试。”李哲笑了笑,随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笑容收敛,叮嘱道,“还有件事,如果有人问办贷款的事,大家可以说。但不要告诉别人,这笔贷款投资到了四季青公司。”
众人纷纷点头。
……
上午,阳光已经爬过村头的老槐树梢,照得地上暖洋洋的。
刚过十点,老李刚把大棚里的黄瓜架绑好,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叫上李哲去看新房。
两人沿着土路边走边聊,走了没多远,新宅基地的轮廓就清晰起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工地上忙碌的身影。
走进场地,各种建材分门别类地堆放着:码得整整齐齐的黏土砖像一堵堵矮墙,筛好的砂石堆成小山,松木和杨木搭成的木架上晾着门窗框架,刨花在阳光下闪着金粉似的光。
几个工人正弯腰搅拌水泥砂浆,铁锨碰撞水泥桶的叮当声此起彼伏。
“李哥,李老板。”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工地中央传来。刘金亮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脖子上挂着的皮尺随着走路晃悠,帆布包里露出半截图纸。
李哲从兜里掏出一根中华烟:“刘哥早,施工还顺利吗?”他用打火机先给刘金亮点上,又给父亲也点了一支,三人站在地基边吞云吐雾。
“顺利。”刘金亮猛吸一口烟,用脚跺了跺脚下的地面:“您瞅瞅,地基绝对扎实。再看看这垫层,全用的青石条打底,上面又浇了二十公分混凝土,就是坦克碾过都没事!”他扯着皮尺走到墙角,
“砖石基础都砌到一米高了,承重绝对没问题。一层的墙体已经起了半人高,黏土砖都是从窑厂直接拉来的新砖,你瞧瞧这硬度。”
李哲蹲下身敲了敲砖缝,砂浆饱满得能看出工人的手艺:“确实不错,比我预想的快多了。中午,我让家里炖锅肥肉,给大伙加个菜!”
“那可太谢谢您了!”刘金亮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转身朝工人喊道,“听到没?中午加菜,都加把劲干!”
工地上立刻响起一阵欢笑声。
等刘金亮去安排施工后,老李拉了拉儿子的胳膊,往僻静处走了几步。
他看着远处正在预制的楼板,眉头微微皱起:“老二,我问你个事。盖这房子已经花不少钱了,你前阵子又买了车,四合院添了家具家电,还投钱办罐头厂,昨天又说要给四季青公司投十三万多——”
李哲现在挣得多,花销也大,老李也搞不清他到底有多少钱,露出些许担忧神色,声音压低了些,“你手里的钱还够吗?可别断了链子……”
李哲把烟头摁在脚下碾灭,笑道:“爹,您放心吧。我手里握着不少资金,花不完。盖房的钱不要省,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房子可要住几十年呢。”
李哲上次算总账是 2月份,当时手里就握着大量资金,人民币现金 114000元,外汇券 90039元。
现在过去了两个月,李哲手里的钱只多不少。首先是蔬菜店的利润,3月份的纯利润是 9400外汇券,4月份纯利润 9730外汇券。
蜀香居三四月份的纯利润加起来有 3879元。
蔬菜大棚的收益最高,3月份人民币收入 62032元,外汇券收入 74433;4月份人民币收入 64020元,外汇券 76483。
李哲倒卖两次罐头,第一次盈利 13160元,第二次盈利 8250。
另外,三四月份的支出也多,其中包括买车、买家具、买电器、日常花销、大棚员工工资、大棚农资、盖新房等,人民币支出高达 61000元,外汇券支出有 14039元。
李哲仔细计算了一下,刨去这两个月的支出,他手里的总资金大概有人民币204341元,外汇券 246000元。另外,他还欠了信用社 112000元贷款。
很快,李哲要往四季青蔬菜公司投入十三万多块钱,罐头厂也要投资两三万元。
这样,手上的人民币也就剩个四五万,反倒是外汇券比较多。。
这个年代,外汇券的购买力远强于人民币,但随着市场逐渐放开,这种优势会越来越小,李哲想搞一些针对外汇券的生意,利用外汇券现有的优势和高溢价赚更多的钱。
这个回头要好好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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