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小雨,天气阴沉。
巨人巍峨的身影在并不明亮的月色下投下阴影,仿佛提前笼罩了整个威斯敏斯特区。
与血肉相结合的机械在细看之下,似乎带着点蒸汽朋克的韵味。
齿轮在转动,蒸汽在泄出,使得他如沐浴雨云中。
在这片被视为伦敦乃至不列颠心脏的最后阵地上,威斯敏斯特宫,每一个选择留下的人:士兵、官员、神职人员以及那些誓死不退的平民,都能感到一股好似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仰望那高耸如山的躯体,一种渺小如蝼蚁的无力抗衡感在所有人心头泛起,先前鼓起的勇气在真实物理层面的这等巨魔神面前,难以控制地开始动摇。
他们内心开始怀疑,留在这里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这么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枚被刻意安置在临时指挥中心最显眼位置的定海神针,国王威廉五世身上。
只见国王站在一张台前,身姿笔挺,刻意换上了一套整齐的礼服,脸上是尽力维持的,符合身份的严肃与庄重。
他面前的镜头,连接着尚在运作的国内广播系统。
“我是威廉五世,联合王国的国王。”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努力保持着平稳,可还是能听出其中的紧张。
“我深知,此刻或许是我们历史之中最黯淡的一页。”
“我们不得不再次面对战争的黑暗.”
“威斯敏斯特宫,是议会精神的象征,她屹立于此数百年,见证过瘟疫、大火与战争这些都没有击垮她,她也绝不会在今夜倒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直视远方那平举匕首的巨人,一字一句地宣告:
“我现请全国人民见证,若我身死,国王之位由我的长子乔治继承。”
“但我本人,绝不后退!绝不与这等践踏文明、屠戮我子民的怪物妥协半分!英国国王,将在此地,与全体战士战斗至最后一刻!”
“黑暗将我们掩埋,那我们便在黑暗中战斗,绝不投降!”
话语铿锵有力,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也通过电波传向远方。
然而,在演讲桌下方,他那双穿着锃亮皮鞋的脚,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紧握扶手以至于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番视死如归的宣言,多少能让面色苍白的众人勉强恢复一些。
要走的人早已随首相撤往后方了,留在这里的人中,大半都是赌上性命,以换取未来政治前途或上帝保佑的赌徒,而另一部分,则是真正继承了纳尔逊精神的爱国者。
于他们而言,眼睁睁看着伦敦,看着英国的心脏被这样的怪物摧毁,是比死亡更难以接受的耻辱。
不如一起核爆,同归于尽,就像舰长高举指挥刀,死守在炮火中千疮百孔的旗舰。
此时,不远处的威斯敏斯特主教座堂。
昔日金碧辉煌的教堂,如今显得有些破败,许多珍贵的圣像和雕塑在之前的动荡中遭到了破坏,好在高耸的穹顶和彩绘玻璃,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庄严。
祭坛前,教皇身披白祭衣与红披肩,手持权杖,肃然而立。
教堂内挤满了人,都是最后一批不愿离开伦敦的虔诚信徒。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恐惧与坚定,紧紧握着胸前的十字架,相信这座圣殿是受上帝庇佑的堡垒。
“恶魔若要肆虐人间,”教皇的声音在拱顶下回荡,带着一种安抚,“便让它先从我等誓死守护此地的信徒尸体上踏过。”
他引领着信众,诵念着篇章,以声音汇聚的精神洪流,对抗着窗外那实质的恐怖:
“你必不怕黑夜的惊骇,或是白日飞的箭;也不怕黑暗中行的瘟疫,或是午间灭人的毒病纵使群山移入大海,纵使大地动摇,我们亦不恐惧”
念罢,教皇抬起手,示意身旁的神职人员,圣体降福的庄严仪式正式开始。辅祭摇动香炉,乳香的烟雾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
“圣弥额尔总领天使,请在斗争之日保护我们,免我们陷入魔鬼的阴谋与邪恶.”
“圣母玛利亚,为我等祈.”
隼人的机车从教堂经过,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摸了摸怀中的水晶,撇撇嘴:“这些人祈求上帝,不如祈求‘不可知’。至少‘不可知’是肯定存在的。上帝可太难说了。”
“再不济,给我们加油也行。”
隼人以前不太信什么上帝,现在更不信,觉得可能都是以前的修行者留下来的传说。
后座的卢杜懵懵懂懂,没认同也没反对。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用原名当昵称啊?像我这样,用一个字多好,要是有人把你名字泄漏出去,很容易就会被官方找到,如果你是一个人还好,要是还有亲人,就很容易会被威胁。”
趁着只有两人,刚刚献出了九年寿命的隼人几乎没什么气力,开得不快,顺便跟卢杜聊聊天。
不过隼人纯属五十步笑百步,他昵称一个隼字基本就能被锁定隼人这个名字,而且脾气还一点就炸,拥有能力的他就算不遇到什么超凡灾祸,暴露也是迟早问题。
“什么什么波来着?曼波?”
“是卢西奥勒·杜波依斯!”卢杜认真纠正,名字在她心目中,似乎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哦,知道了,曼波!”隼人哈哈大笑几声,只是很快察觉身后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不对劲,瞄了眼倒后镜能够看到,卢杜头顶上的意大利好似美杜莎的头发一样张牙舞爪。
他连忙轻咳两声,收起了在名字上开玩笑的心思:“玩笑、玩笑,卢杜,抱歉。”
卢杜不记仇,听到隼人的道歉后愣了愣,露出了个可爱的笑脸:“我原谅你了。我同学经常用我名字开玩笑,但他们从来没跟我道过歉,你是第一个!不愧是和我一样的神选者!”
隼人闻言沉默,恨不得抽刚刚的自己两巴掌。
我真该死啊,开车就好好开车,开个屁的玩笑!
沉默之中,隼人将卢杜送到了计划中的一角。
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所谓的庇佑是怎么庇佑,但按照常识来说,需要保护的范围越大,那么分给每个点的保护力度就越小。
所以在经过和官方简单讨论后,再以开膛手的目标,很快官方就给出了一张地图。
基本只把核心的威斯敏斯特宫和旁边的教堂保护起来,这里的教堂是圣公会的威斯敏斯教堂,教皇所在的那个主教座堂在西南一公里以外,覆盖到那里性价比太低,也应该不是开膛手的主要目标。
威廉五世在宫殿发表完最后的讲话后就赶去教堂进行祈祷仪式了,此时那里也聚集了大量的信徒。
九位玩家陆续就位。博物馆原址,开膛手也完成了最终的积蓄,朝着南方,迈出了第一步。
咚。
白教堂区域。
小男孩形象的田出现在略显混乱的街道上。
玻璃打砸,争夺叫骂。
白教堂这片区域其实零星留下来不少人,因为前面发生的仪式都没有波及到这里,所以为了保护家庭财产,他们选择留下来。
是的,很多居民留下来其实跟保卫伦敦没什么关系,只是为了避免自己回来后面对的是被一扫而空的家。
今晚可能是看准了官方绝对没有功夫管他们,所以直接开启了狂欢模式。
不过随着他的深入,那些作乱的经典皮肤开始越来越少。
地上,零零星星地躺着不少尸体,血染红一地。
“这里。”
迎接他的,是黑崎和一支塔罗斯小队,地上的尸体显然就是他们的杰作。
黑崎快速隐晦地打量一番小男孩,将他的外貌记下,同时点开全息地图,拿到对方面前:“当初开膛手杀害玛丽·简·凯莉的地点根据资料还原,就是这栋楼二楼卫生间,误差不超过两米。”
池田眼神在黑崎身上停留了半秒。
黑崎敏锐捕捉到这一点:“你认识我?”
池田摇头:“听说过你。”
黑崎扬眉,没想到他的名声现在还挺广,这也实锤玩家之间有一种还算便捷的沟通渠道。
如果沟通需要成本的话,没必要刻意提及他。
现在他在这里等待池田,是泷衣的要求,而开膛手杀害的死者位置,也早就完成了位置还原,只是他们注定找不到什么线索,之前也汇总给过泷衣,可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
池田跟着全息地图的指引,走上了建筑的二楼,找到做好了标记的卫生间。
“这个标记的地点是最有把握的,也是玛丽尸体的出现点。”黑崎看着池田掏出的水晶,不太情愿地开口,“需要我们回避吗?”
“不用。”池田不在意被他们观察使用仁慈水晶的过程,这轮游戏结束后,他们恐怕也不会再遇见了。
在之前,他们也一定已经收集过激活幻象的过程。
黑崎闻言有点兴奋,调整了下领头的记录仪,让角度更加完美,然后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池田的每一个动作。
视频看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亲眼。
数公里外,战斗似乎已经展开,轰隆的声响甚至让这栋公寓天花板落下灰尘。
不过没人在意这些细节,池田直接激活了水晶。
正如他所料,大约是最后一个节点,缓缓出现。
池田伸手触碰,眨眼被拉入到了历史当中。
笃笃笃。
咯吱。
门拉开一道缝,露出一只眼。
“找谁?”
“.原本后街17号的雪花,在这里吗?”
“哦是我。”门敞开了点,她的面容出现在阿伦眼前。
“是是你?!”
阿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黑眼圈、脸色蜡黄、毫无青春气息的女人,根本没办法和他脑海内的那位天使形象重叠。
强烈的失落笼罩在心头,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天使褪去了神圣,堕入尘泥。
没等他惊讶完,或许是阿伦报出的后街17号让她放下了心,她打开门,将开膛手拉入进来。
“三便士一次,一晚六便士,先给钱。我男友清晨回来,五点前离开给你便宜一便士。”玛丽将阿伦迎了进来,眼神无光,坐到床上,岔开双腿。
对于底层人而言,找妓女当女友并不算稀奇。
而阿伦来之前,也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只有他知道,在敲响这个门之前,究竟做了多少心理建设。
阿伦默默拿出了六便士。
玛丽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将便士收入抽屉。
对于阿伦而言,玛丽唯一还算没有变化的,可能就是对他丑陋的面容没有嫌恶,就像看到一个普通人一样。
这让他的内心,又重燃了一点火花。
不过当一切结束后,重新穿好衣服的他没有却没有感到任何的愉悦。
“雪、雪花你你记得我吗?”
“嗯?抱歉,我记性不太好,但老顾客都是这个价。”玛丽收拾着,抬了眼便收回去。
阿伦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你真的不记得我,我、我长得这么丑都”
玛丽摇头,随意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人脸都很陌生,不太认得出来。”
阿伦如遭雷击:“美丑都分辨不出来吗?”
“的确不太能分辨还是想再来一次?”玛丽朝他笑笑,眨了眨眼。
这一刻,阿伦只觉得作呕。
他沉默好几秒,压抑着呼吸,抬头:“.你跟我走吧,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以后、以后你不用再服侍其他男人了。”
“呃你是第一次吗?还是我们以前见过?”玛丽却没有露出什么欣喜,反而满是警惕,“不好意思,请你离开吧,我男友很快就要回来了。”
“我知道他,一个鱼市场的搬运工,我有钱,你跟我走,我的钱都可以给你用!”阿伦激动起来,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拍在床上,里面满满当当的,声音清脆。
可玛丽却是只看了一眼,脸色越发僵硬:“我、抱歉,你快点走吧,我可以把钱退回给你。”
说着扒开抽屉,摸出刚刚的六便士,颤抖着要递给阿伦。
阿伦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一点点地红了。
“为什么.你不想要钱吗?除了钱,我还有力量,很强很强的力量,足以保护你的力量!!”
阿伦急切地左右看看,随手拿过一张简陋的椅子,轻松将椅子腿拔了下来,然后一咬牙,咔嚓,把桌腿折断。
玛丽瞳孔一震,嘴角颤抖:“我、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我的房租还欠着,求求你,放过我吧。”
阿伦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将玛丽手上的便士拍下,甩飞出去。
“我要的不是你把钱退给我!我要的是你跟我走!”
玛丽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失去了知觉,仓皇地往后倒退,两行清泪留下,护住脑袋:“抱歉、抱歉、我不能、求求.”她浑身颤抖。
阿伦立在原地,他在最后一个看不到嫌恶的眼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厌恶。
但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
他的某条神经好像瞬间崩断,暴戾之恨彻底挣脱束缚。
他的动作粗暴起来,一只手揪住玛丽的头发,将她拉扯到自己面前,几乎贴在自己面前。
“你就这么讨厌我?你为什么讨厌我?!你凭什么讨厌我!你凭什么不愿意跟我走!!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你那个男友!你只是一个妓女、一个低贱的妓女、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我好不容易从地狱爬出来,不是为了给你看不起的,你绝不是那位天使!绝不是!!你把天使还给我!还给我!!!”
玛丽这时候已经吓坏了,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谋杀!但迅速被阿伦用口捂住。
嗤。
玛丽瞪大了眼睛,四肢不断挣扎,喉咙发出咔咔声,牙齿下意识紧紧咬在阿伦的舌头上,但无济于事。
她的眼神一点点失去神采,眼泪流淌而下。
阿伦的眼中同样滴落眼泪,滴到了她的双眼,再一同落下。
好一会后,他才终于松开了口,顺便,拔出了玛丽右侧颈动脉的匕首。
血色已染红床铺。
阿伦握着浸血的匕首,捂脸低声压抑着哭声。
“没人在乎我从来都没人在乎我”
“博学、英俊、自由、健康、财富、爱情、高贵.为何我不能拥有其一?为何拥有者.不知何为珍惜?”
“这样的世界,根本一文不值。”
“对、你说得没错,毁灭.解剖就让不列颠的毁灭,从这个贱人开始。”
“请赐予我.憎恶仪式的力量吧。我愿.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他拿出怀中染血的干硬黑面包,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转过身,对着玛丽的尸体挥下了刀。
幻象随着这一刀彻底破灭。
现实当中,池田回过神来,将手收回。
黑崎有些失望:“这是.完成了?”
“嗯。”池田沉吟着点头。
就在四周的幻象按惯例收缩褪去之时,那块黑面包却像不处于同一图层一般,随着床头柜的消失,滞在半空不到半秒,噗哒落在地板上。
人们目光顿时集中。
池田立即将黑面包捡起来,仔细打量。
这上面的血有新鲜的,却也有相当暗沉的,像是放置了许久的。
在面包的中央,有一处裂口,像被一把刀捅过,那些暗沉血渍主要就集中在这附近。
毫无疑问,这就是幻象中,开膛手放在床头柜的那个黑面包。
“玛丽的卷宗里面,有提及床头柜放着一个染血的黑面包吗?”池田冒出这个疑问,但他没有立即问黑崎,而是按在心中。
如果没有那.就相当可怕了。
(参考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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