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大厦,这栋伦敦的现代地标,如今算是彻底名副其实了。
远远望过去,整座塔楼就像是用无数块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血肉碎片硬生生堆砌起来的。
尤其瘆人的是,这块巨大的组织还在不停地分泌着各种粘稠、说不出名堂的液体,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淌,像一栋正在融化的血淋淋的巨型冰淇淋。
即便隔得远,光是看着,仿佛都能闻到一股子腐烂的腥臭气。
“我记得上次在京都出现的那个巨人,也就百来米高吧?”隼人咂咂嘴,语气里带着点不合时宜的惊叹,“这碎片大厦,原来多高来着?”
一旁的大岛之前查过资料,顺口就报了出来:“三百米左右。”
“好家伙这解剖不列颠,该不会真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把整个国家从地理意义上给解剖了吧?”隼人喃喃自语。
他现在觉得,就算这些巨型器官最后拼出个天神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第五轮仪式已完成,评价中.】
【仪式完成度:90%】
【总体评价:无用功】
【第六轮仪式倒计时:32:00:00】
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他们这轮基本算是白忙活了。
那可怜的百分之十,多半还是之前几轮多少阻碍了一下开膛手,让他受到点什么伤害的结果。
这也是个坏消息,一旦开膛手认真起来,玩家们能造成的干扰极其有限。
而且就算他们真能未卜先知,猜到仪式会落在碎片大厦,难道能提前把这座地标给炸平吗?更何况,越到后面,开膛手展现出的力量越发离谱,几乎有种失控般膨胀的感觉。
“你有没有觉得,”隼人发动了机车,示意两人上车,准备赶往血肉之塔,“开膛手表现出来的破坏力,好像比银杯庄园那个庄园主要猛得多?”
大岛摇摇头,看法不太一样:“.不能完全这么比,庄园主雨果的最终目的是完成传说晋升,追求永生,力量只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种附赠品而开膛手你看他做的这一切,纯粹是为了泄愤。”
“就像.就像一个被整个社会彻底抛弃的人,突然得到了无法想象的力量。他不在乎后果,不顾一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想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抛弃他的社会后悔,为此不惜拉上一切陪葬。”
相比这两人的分析,旁边的卢杜却有点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被路边一家关门歇业的意大利餐馆招牌吸引住了。
招牌上画着一盘通心粉,可旁边却明明写着意大利面。她还能看到脏兮兮的橱窗,里面陈列着各种形状的面食模型。
她下意识地动用能力,在手心搓出了一小盘一模一样形状的通心粉。
“诶?!”卢杜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她的能力居然还能完美复刻这些非面条状的形态?难道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也算意大利面?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击中了她,她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总以为意大利面就得是长长的面条样子。
原来它可以有无数种形态!
像通心粉这样中空的结构,岂不是可以可以组成一把能发射的通心粉机枪?她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不久后,
血肉之塔的基座处,玩家们激活了节点,收集了这里的历史片段。
幻象中的内容大致符合他们的推测,阿伦那个所谓的朋友约翰,盯上的就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那笔医学院学费。
约翰从阿伦吹嘘自己要当医生的话里猜出了他确实有一笔积蓄,于是处心积虑地接近,故意把肺结核传染给他。
接着,约翰导演了一出神医的戏码。先是让痊愈的托儿来感谢神医,接着又让神医一开始就嫌弃阿伦病重,声称治不了。一步步的心理操控,最终把阿伦拖入深渊,把他辛苦攒下的钱几乎榨干,换来一份份毫无用处的“特效药”。
当阿伦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时,约翰和那个冒牌神医便毫不留情地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
最后,画面定格在破旧廉价的出租屋里。
阿伦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盖着挡不住寒气的薄被,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他掏出怀里那个早已被压得变了形、干硬发黑的面包,放在鼻子下深深地闻了闻,仿佛还能从中汲取到一丝虚幻的温暖。
然后,他拿出了那把他一直弄不明白该怎么使用的匕首,深吸一口气,决绝地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幻象到此,戛然而止。
“我想,下一个地点已经很清楚了。”
病房里,黑崎放下望远镜,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对旁边的平盛龙说。
“刚才仪式具体发生在哪个位置?”平盛龙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
“斯托克韦尔站。”黑崎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递了过去。
平盛龙接过看了看,拿起笔,眯着眼睛将地图上已有的几个标记点串联起来,线条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图案。
“一个.六芒星?”他沉吟道,“这么说,第二轮被那场雨彻底浇灭的仪式,实际地点是在巴特西公园.那么下一个仪式地点,应该就是伦敦大桥了。”
黑崎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坐到一边,拿起水果刀又开始削苹果。
“我不想吃苹果了。”平盛龙看着那熟悉的动作,忍不住开口。这些天他吃的苹果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呵,”黑崎动作顿了一下,冷笑,“自作多情,我削给自己吃的。”
平盛龙没在意他的语气,放下地图:“这个推测,不告诉他们吗?”
“没必要。”黑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甚至带着点.心灰意冷,“如果连这都没看出来,不如我来当这个玩家。”
平盛龙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对。
那是一种即使预知了灾难,却发现自己依然无力阻止的深深挫败感。当理想和现实的鸿沟大到无法跨越时,再坚韧的人也会感到绝望。
“如果仪式最终启动,会怎么样?”平盛龙试着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他擅长的推演上,想重新点燃他的斗志。
黑崎咬了一口苹果,嚼得没什么滋味:“两种可能。一,仪式只有六轮,六芒星的中心是威斯敏斯特,那里会遭遇灭顶之灾。二,那是第七轮仪式,关于高贵.但无论哪种可能,威斯敏斯特都在劫难逃。现在的仪式力量,已经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淡:“玩家们估计也够呛。除非是白衣面具那种存在,或者上帝亲自下场。”
“我倒是对这一点还挺乐观的,假设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或许会有我们尚无法理解的存在出手干预。只是.在那之前要付出的代价,恐怕无法估量。”
黑崎有一点没说错,不需要他提醒,玩家们已经能从地理位置上看出来,仪式的地点能够拼凑出一个六芒星。
要是这都看不出来,他们也基本可以告别玩家这个身份了。
“只能这样了”
野比在玩家大厅里叹了口气,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意外,只有深深的疲惫。
“通知官方吧,六芒星覆盖区域,尤其是中心区,必须立即撤离。”
这不是什么商量,而是通知。
接下来的战斗层级,大概会超出了常规军队能够干预的范畴。
除非当局狠得下心,愿意在伦敦最核心的区域投下当量惊人的战略级武器,并且还得指望它能真正起效。
这个选项,代价无人能够承受。
果然困难难度不是盖的,一开始他们还有一点新鲜感,觉得这种玩法可以相当节省寿命。
但到头来,这种没有不断试错机会的游戏却让他们身心俱疲。
不过也分人,像伊森就更喜欢这种,而岩崎没有太大所谓。
他们内心道德压力比大部分玩家要小。
“他们不一定会照做。”泷衣说道。
几人眼神稀奇,这些惜命的家伙难道这时候还不想着离开?要知道,前面的仪式开膛手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出手,而最终仪式必然不会如此,肯定会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连他们都没有把握说一定能够活下来。
也就多亏了有专属的附身纸人,不然怕是得死一半以上。
“.你们,小看了超凡对普通人的吸引了。”泷衣摇摇头。
众人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那场雨。
让人类有了一种只要他们虔诚祈祷,上帝会保佑他们的错觉。
甚至不惜为此赌上性命,也要让自己的虔诚能够被看见。
“他们就看不到,那些前面几轮仪式死去的人吗?”
“你知道女巫笑话吗?”
“呃我知道了。”
能扛过火刑的,必然是女巫,扛不住火刑的,说明被净化了,更是女巫。
所以那些死去的,都是不虔诚的。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无神论者出身,哪怕现在,对神的概念也更多是深不可测的超凡者,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
“威廉五世是圣公会的领袖,教皇是天主教的领袖,在这个上帝显圣之地,你们说,最先离开的,会不会被视为胆小鬼?”伊森笑着补充了一句。
隼人挠挠头:“没那么幼稚吧?”
“难说。”伊森耸耸肩。
“就算上帝真的显灵,又不意味着他们能够成为超凡。”
“所以说,你们小看了超凡对普通人的诱惑,哪怕.只是一点渺茫的机会,也足以让许多人奋不顾身。”
众人沉默。
岩崎看了眼时间:“谁去激活伦敦桥的节点?”
“我吧,既然这个节点跟爱情有关,大概率会出现玛丽相关的内容,我见过她的外貌。”伊森举了举手。
见没人反对,伊森旋即下线,消失在了玩家大厅。
伦敦桥,泰晤士河上最古老的通道之一,伊森站在桥面中央,手中的仁慈水晶散发出微光,激活了这里的节点。
触摸水球,幻象吞噬现实。
夜色下的伦敦桥,雾气弥漫。
一个身形瘦削、不断压抑着咳嗽的女人,脚步虚浮地走在前面。
她裹紧单薄的披肩,脸色在煤气路灯下显得异常苍白憔悴,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
在她身后不远处,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伊森能够看到,一个全身笼罩在漆黑阴影中的男子,正在无声无息地尾随着。他的存在感极其稀薄,仿佛本身就是夜色的一部分。
女人越来越害怕,脚步加快,几乎是小跑起来。终于,她在桥上看到了一位巡逻的警官。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上去,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先生!警官先生!我、我感觉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警官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按在警棍上,走了一圈。
雾气朦胧的桥面上,除了偶尔驶过的马车,附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女士,您可能太紧张了。”警官的语气带着安抚,也有一丝不耐,“我看不到任何人,也许您需要尽快回家休息。”
女人再三确认身后确实没了那个如影随形的黑影,才惊魂未定地谢过警官,拖着病体,一步三晃地继续前行,压抑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那个漆黑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从桥下方的阴影里缓缓爬了上来。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靠近过去,伊森甚至能听到他压抑着的急促呼吸声。
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黑影立刻又缩回了阴影里。
走来的是一个瘦弱、衣着寒酸的女人,看样子是夜归的洗衣工或女工.抑或,别的什么职业。
她低着头,从脚步上能看出来相当疲惫。
“还是差五先令,唉.”她摸着口袋叹气。
阴影中的人深吸几口气,极其轻微地咳嗽几声。
他略显笨拙地窜出,从背后一把捂住女工的嘴,刀刃毫不犹豫地抹过她的脖颈。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无数次演习的熟练。
女工连一声呜咽都未能发出,便被迅速拖拽着,坠入了漆黑冰冷的泰晤士河,河面泛起几圈涟漪,很快恢复了平静。
做完这一切,黑影靠在粗糙的桥墩上,疯狂地喘息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让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正是阿伦·克罗斯。
那张脸上混杂着杀戮后的亢奋、恐惧,他捂住脑袋,眼泪流下,口中喃喃自语。
“要怪,就怪这个吃人的国家”
“吃掉了我的仁慈”
他捧着手中的刀,原本洁净的刀身多了一条血痕。
幻象至此消散。
伊森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他认出来了,第一个被跟踪的女人,就是前面出现过两次的玛丽。
但此时的她,已经与阿伦记忆中那个天使般的妓女判若两人。
同样从约翰那里感染而来的肺结核彻底摧毁了她的健康与容貌。
对于她这种工作来说,染上肺结核注定不可能再有客人,只会被赶出去,现在还能稍微维持体面,但也应该维持不了太久。
不过最让伊森奇怪的,开膛手似乎根本没有认出,这个病弱女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天使。还差点选其作为应该是第一个杀害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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