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透过厚重的木门模糊地传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此时进去。
恰好林雨晴从后面走来，对她微微摇头，示意稍等。
林雨晴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门没有关严，里面的对话断断续续飘出来。
“......所以，这就是你们智能座舱产品线折腾了三个季度交出的答案？
用户体验报告上百分之三十的负面反馈集中在语音识别率下降，你们给出的解释是‘用户方言口音问题’？”
陈默的声音里听不出怒气，只有失望和质疑。
“王总，我们是世界级的科技企业，不是路边摊。
用户不会为我们的技术短板买单，只会用脚投票。
你是罗总从IT带过来的老兄弟，应该也知道我的性格和对工作的要求。
我要的是解决方案，是技术攻坚的路线图，不是理由。”
里面一个中年男声，听起来有些发紧，试图解释：
“陈总，我们分析了，主要是新增的连续自然对话模型在抗噪处理上......”
“我不要听技术壁垒！”陈默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
“哪个技术突破没有壁垒？
告诉我，需要什么资源？
需要架构部怎么配合？
需要增加多少算力投入？
预算缺口有多大？
或者，直接承认现有技术路线有问题，需要调整方向？
你的团队有没有B方案？”
他停顿了一下，给了对方两秒沉默的时间，这沉默比斥责更令人难熬。
“王总，公司投入了几十亿研发资金，不是让我们去考虑用户该不该有口音的问题。
是让我们的产品强大到足以覆盖各种使用场景。
下周一，我要看到详细的改进方案和时间表，附上资源需求清单。
如果做不到，我会建议罗总考虑调整产品线的技术负责人。
出去吧。”
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一位身材微胖戴着眼镜、看起来是技术专家出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对方脸色涨红，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甚至没注意到门外的林雨晴和赵梦，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快速离开了。
林雨晴这才对赵梦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赵梦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智能座舱CTO王总离去的背影，然后端着文件走进办公室。
陈默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看着外面。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刚才的冷厉，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
他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签上名字，递还给赵梦时，甚至语气平淡地说了句“谢谢”。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一个产品线总裁冷汗直下的问责从未发生过。
赵梦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手心竟然有些冰凉。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顶层的压力是如何传导的。
陈默的批评并非咆哮，却远比咆哮更有力量。
他没有侮辱人格，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他精准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是逃避和推诿，并要求在极致的时间内看到可执行的解决方案和承担责任的决心。
这种基于事实和数据直指要害、不给任何借口的强势风格，让她心惊之余，也隐隐明白了华兴这支铁军为何能持续攻坚克难。
以她的智商当然知道这不是情绪化的发泄，而是最高效的问题解决机制。
虽然残酷，但很有效。
在目睹了智能座舱王总挨骂之后，赵梦中午在和林雨晴一起吃工作简餐时，忍不住小心地问：
“林秘书，陈总平时...都这么严格吗？我看王总出来时脸色很差。”
林雨晴放下筷子，看着她，语气平静而深刻：“你觉得陈总是在发脾气吗？”
赵梦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他没拍桌子，声音也不大，但就是让人害怕。”
“没错。”林雨晴点点头。
“那是‘压力测试’和‘问题聚焦’。
你想，王总那个级别，带着一个团队，花了几个月时间，拿出的成果有明显漏洞，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深度复盘和拿出铁腕解决方案，而是试图用‘用户口音’来解释。
这说明团队可能存在着回避核心问题、自我安慰的氛围。”
她顿了顿，继续道：
“陈总那几句话，目的是：第一，立刻打掉任何侥幸心理和借口文化；
第二，把问题最核心的部分直接剥出来，摆在桌面上。
那就是你的技术不行或者方向错了；
第三，给出明确的行动指令和deadline（最后日期），逼他们必须在极限时间内找到出路；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暗示最坏的后果（换人），并非威胁，而是清晰地告诉他们这件事的重要性等级和公司容忍的底线。”
“他其实都不能算是在骂人，是‘问题本身’以及‘解决问题的低效方式’。
在这里，眼泪和自尊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拿出结果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你以后会习惯的。而且，”
林雨晴微微笑了一下，“能被陈总这样‘骂’，说明他还在给你机会，还在投入精力思考你的业务线。如果他只是客客气气地说‘行，知道了’，那才真的危险了。”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为赵梦打开了理解顶层决策逻辑的一扇窗。
让她看到了一种高效的管理哲学和领导力。
这让陈默的形象更加复杂，也让林雨晴作为“解读者”和“导师”的角色更加重要。
今天这一切，尤其是看到林雨晴如何平静地处理这种高压后的余波以后，赵梦心里那份对林雨晴能力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
林雨晴不仅在吃饭的时候给她拆解了逻辑，还在早上给那位王总的秘书发了一条微信，委婉地提醒一下下周一的deadline（最后日期），然后提供一些资料调取的协助。
达了压力的同时也提供了一些程序性的支持。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梦看到了林雨晴如何游刃有余地协调各路高管、如何精准地理解并执行陈默的意图、如何被视为决策链条上重要的一环。
她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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