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勇的生活,似乎在洗白之后回到了正轨上。
特别是在他经过体检过后,知道的一件事——他的慢粒白血病,是一个乌龙。
他没有白血病.
从那天开始,他的人生,不再和‘格列宁’产生联系,如今的程勇是一个企业家,裁缝企业。
他的身上脱去了油腻,有一点小商人的市侩,脸上的油腻和桀骜,成为了讨好别人的虚伪笑容。
曾经自诩为神的程勇,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和疲惫。
直到被吕受益的老婆找上来。
“弟妹,你怎么来了?”
“终于找到你了勇哥.您还能搞到印度药吗?老吕他快不行了.”
“印度药?不是张长林在卖吗?”
“他被警察抄了。”
此时,程勇有一种迷茫的感觉。
疑惑,迷茫,困惑,不可思议。
“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他.他干这一行十多年了,还他妈每年开讲座?这怎么可能啊.这才第二年啊?”
程勇恐惧张长林的原因之一。
大概也就是在于,他甚至卖假格列宁,卖了十多年,每年开讲座,那么嚣张的‘张院士’,依旧潇洒一点事都没有。
让程勇觉得,他就是一个很有‘路子’的人.
这样的人,无论怎么样,都比自己更适合当这个‘药神’,他比自己更有资格享受这种当‘神’的资格。
结果呢。
结果第二年就栽了,被抄了,人还跑路了。
老吕的老婆在对程勇下跪。
下跪求勇哥。
他们家已经要倾家荡产了,为了这个病,如果没勇哥的印度格列宁的话,他活不了的。
求求您了
深刻的镜头——小巷的声音,下跪的女人。
刺耳。
程勇只能说。
“我过两天,去看看老吕”
对于程勇来说,今天和大客户的见面,也是他人生中重要事情。
是在歌舞厅的纵情歌舞却打消不了程勇的疑惑。
他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上网搜。
破获整个中华区最大的印度格列宁假药案。
主犯张长林,正在潜逃之中。
是真的,这个假药贩子,此时此刻就被抓捕,在潜逃之中。
成为了本市的头号通缉犯。
程勇笑了。
笑得很他妈揪心,人非草木,当年也许离开是出于自己的自私,那其中就真的没有一点点觉得自己担当不了这个重任吗?
让张长林这个有路子的人去经营。
他就有更大的概率给予自己这些朋友们生路,给予他们生存的权利与道理。
但这太讽刺了。
才两年,他就已经被破获潜逃了。
为什么?
这是程勇的疑惑,也是程勇,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的答案。
“老吕。”
“嘿,头发剪的蛮精神的嘛。”
时隔两年的见面。
同一个镜头里,当年的程勇已经依靠着当年的钱财成了优秀的企业家。
而吕受益,则成了面容枯槁的病人,脸上的虚弱.
有一种将死之人的感觉。
“胆子挺大,还敢自杀了。”
吕受益虚弱一笑,还是说道。
“吃个橘子吧。”
程勇沉默片刻后说道。
“怎么这个样子了?”
“没药啊。”
两人之间脸上的表情,演技。
一个委屈,虚弱,将死。
一个似有愧疚,有不敢相信,有难受揪心,就连心脏都在疼痛。
“二号病床要清创了。”
医生的话打断了两人的重逢。
没有血小板,进入急变期的吕受益,小小的伤口都在无止境的扩大,清除创口的痛苦——传到了程勇的耳边。
这一段由陈昆亲自配音的痛苦哀嚎。
别叫了。
别再叫了。
求求你,别.
此时,程勇端起桌上的水杯,假装喝水,可他握着杯子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隔间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用钝刀子在活生生刮骨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探班的几个学生,齐刷刷地打了个哆嗦。
吴谨言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别叫了……”
隔间里的惨叫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更绝望,更扭曲。
“别再叫了……”
监视器里,李轩扮演的程勇,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放下了水杯,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可那声音像是长了脚,拼命地往他脑子里钻。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
“求求你,别……”
那痛苦的哀嚎,通过现场的收音设备,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张一衫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终于明白了。
这剧本,哪里是什么逆袭爽文。
这他妈就是一把刀子,一把血淋淋的,专门剜人心的刀子.
他看着监视器里那个捂着耳朵,满脸痛苦的程勇,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解气”,只剩下一种感同身受的煎熬。
他不是在听一个角色的惨叫。
他是在听一个活人,在被凌迟。
“卡!”
李轩的声音猛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隔间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片场所有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张一衫他们几个学生,还僵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而场中的两个人,再次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李轩摘下耳机,站起身,刚才那个痛苦挣扎的程勇瞬间消失不见,他又变回了那个掌控全场的冷静导演。
他走到监视器前,开始回看刚才的片段,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而另一边,陈昆被两个助理从隔间里扶了出来。
他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汗水浸透了那身宽大的病号服。
助理赶紧拧开一瓶葡萄糖水,喂到他嘴边。
他喝了两口,才勉强止住了颤抖,可眼神依旧是涣散的
脸上还存在着恶病质的枯槁形貌。
刘亦妃就说道。
“这是昆哥为了这个角色付出的事情他就饿着自己,每天逼自己减重.去力求这种枯槁形貌。”
此时,张一衫他们也恍惚,第七代演员陈昆。
他不仅仅是美人,是花儿,在有着无可匹敌的形貌之外,他的努力和付出,同样是能够取得现在这般成功的要素所在.
“所以,你们看到了吗,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单纯依靠外表是不行的。”王劲崧此时就有些脸色复杂的说道:“有些人可能觉得,在这圈子里混下去,光凭形貌外貌就能做到了,如果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就错了。”
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自付英俊,美丽,以为自己能够做到,能够躺平这圈子。
但总有更有优秀条件,且更懂明白锤炼自身的人存在。
李轩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陈昆也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啊。
特别是张一衫,原本以为,陈昆只是自己道路上的‘目标之一’而已,结果真正看了他的演技表达之后,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自己差的还是远了。
自己,还差得远啊。
但比起自己还差得远的陈昆
李轩
陈昆此时就无奈的笑着,看向旁边的周讯:“你的这位【弟弟】,在演技上,也丝毫没有怠慢啊.”
对此,周讯也是不置可否.
刚刚的飙戏.
陈昆的爆发力很强,但最后那一场听着哀嚎的独角戏和长镜头。
周讯递了根烟给陈昆。
陈昆摆了摆手,他现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欠奉。
助理还在给他顺着背,他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像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
“你那几声,喊得我心都揪起来了。”周讯自己点上烟,吐出一口青雾。
她看着陈昆,这个男人为了角色把自己逼到了绝境,那份狠劲,让她这个同行都觉得心惊。
陈昆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
“还是输了。”
“输什么?”周讯挑了挑眉,“你都快把自己演没了,还想怎么样?”
“我在戏里,能感受到的.”陈昆摇摇头,眼神飘向不远处正盯着监视器的李轩。
那个年轻人,刚才还是一副天塌下来马上就要崩溃的样子,现在却冷静得像个外科医生,一帧一帧地审视着屏幕上的画面,眉头紧锁,似乎在挑剔着什么瑕疵。
“他不一样。”陈昆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脱力后的沙哑,“他刚才是程勇,现在,他就是导演李轩,一秒钟都用不了。”
“我呢?”陈昆自嘲地笑了笑,“我还在吕受益的壳子里,出不来,你知道吗,我刚才的演技发挥,其实本来应该状态是【极佳】的,但和李轩对戏之后,立刻就变成了【完美】的状态.我知道我的状态是哪来的,你知道,演员的对戏发挥也是看对手的。”
“我被他拽进去了,完全是他带着我的节奏在走。”
周讯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她的脸。
“他向来有这个本事,把对手拉进他自己的世界里,让你跟着他疯。”她把烟蒂捻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不过你今天那几声,喊得是真好,我隔着监视器都觉得心口疼。”
这是实话,那几声哀嚎,已经完全超出了技术的范畴,是纯粹的情感宣泄。
“好?”陈昆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还在发颤的手,又指了指自己空洞的胸口,“我现在还在这里面,我还是那个听着自己兄弟被活刮的吕受益,我出不来。”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不远处那个正和摄影指导比划着镜头的身影。
“可他呢?”
“他现在是李轩,是导演,在想下一个镜头要怎么拍,光要怎么打。从程勇变回李轩,他甚至不需要一秒钟。”
这种切换自如的冷静,才是最让陈昆感到恐惧和无力的地方。
自己像是陷进了角色的泥潭里,拼了命地挣扎,而对方却像是在水面上行走,轻松写意,还能顺手把你按得更深一点。
“我输了,输得彻底。”陈昆闭上眼,把头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周讯没说话,只是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她懂陈昆的意思。
一个演员,用尽全身力气,燃烧自己的灵魂去靠近一个角色,这已经是极致。
“下一场,老吕的最后一场戏。”
李轩的声音传来,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片场的气氛,变得比刚才更加压抑。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场戏,意味着什么。
剧本里,吕受益的死,写得异常平静。
没有临终告别,没有煽情对白。
他只是在一个清晨,从医院的窗户一跃而下。
为了不拖累妻儿,为了把最后一点钱留给刚出生的孩子。
他甚至没有留下遗书,只在床头柜上,给程勇留了一堆橘子。
这场戏,没有陈昆。
主角,只有李轩扮演的程勇。
当他接到吕受益老婆的电话,疯了一样冲到医院时,看到的,只是一张空荡荡的,已经收拾干净的病床。
李轩站在那张空床前。
他没说话,也没做任何大的动作。
摄影机从他身后,缓缓推向他的侧脸。
他只是看着那张床,就那么看着。
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朋友,躺在那里,笑着对他说“吃个橘子吧”。
一个护士走过来,把一个塑料袋递给他。
“逝者留下的。”
李轩低头,打开袋子。
里面,是满满一袋黄澄澄的橘子。
监视器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讯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知道,最关键的表演,要来了。
李轩的手,伸进袋子里,拿出了一颗橘子。
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很轻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低着头,开始剥橘子。
动作很慢,很笨拙,像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橘子皮被一片片剥下来,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
橘子的香气,混合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仿佛能透过屏幕飘出来。
他把一瓣橘子,放进了嘴里。
然后,他开始咀嚼。
一下,两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就是一片死寂的麻木。
可就在他咀嚼的动作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一种山崩地裂般的崩溃。
那个曾经油滑市侩,只想赚钱保命的程勇,在这一刻,被这口酸甜的橘子,彻底击碎了。
他咽下那瓣橘子。
然后,他抬起了头。
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
他的眼睛是红的,却没有一滴眼泪。
那是一种,比嚎啕大哭更绝望的,被彻底掏空了的眼神。
他看着前方,仿佛穿透了医院的墙壁,看到了那个朋友消逝的轨迹。
……
再次踏上印度的土地,程勇的目的已经完全不同。
他不再是为了自己活命,也不再是为了赚钱。
他要拿回那些药,为了那些还在等药救命的人。
为了那个,再也吃不到橘子的人。
剧组在一个喧闹的街头,准备拍摄一场重要的过场戏。
李轩换上了程勇的戏服,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脸上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和决绝。
他要穿过一个盛大的宗教游行队伍。
游行队伍的核心,是一尊巨大的,被涂抹得五颜六色的湿婆神像。
湿婆,毁灭之神,也是创造之神。
在毁灭旧世界之后,创造新世界。
“各部门注意!”
“Action!”
随着李轩一声令下,喧闹的街头活了过来。
震耳欲聋的鼓点,混杂着信徒们狂热的吟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火和汗水的味道。
李轩扮演的程勇,逆着狂欢的人流,艰难地往前走。
他像是一块顽固的礁石,在欲望和信仰的洪流中,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长焦镜头死死地锁定着他。
当他走到队伍中央时,巨大的湿婆神像正好从他身旁经过。
那一瞬间,镜头里,程勇的脸,和神像那张既威严又悲悯的脸,重迭在了一起。
毁灭与新生。
凡人与神明。
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程勇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尊神像。
他的脸上,没有敬畏,也没有祈求。
只有一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执拗。
他不再是那个被生活追着打的程勇。
那是‘神’。
是湿婆,是重生,是药神.
在和神像擦肩而过,带着自己的所有钱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
这部电影里,点名的‘药神’。
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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