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边境，天山五区。
漆黑的夜幕，锈红色的月。
繁茂疯长的草原，半人高的长草在夜风下沙沙摇曳。
绵长苍凉的狼嗥，枪声，厮杀声，嚎叫声，散在寂静冷肃的寒风之中。
这里是西疆边境，与哈萨克接壤的天山基地。
曾经的天山基地。
叶尔兰是一位哈萨克国的驻边列兵。
第二次畸变潮之后，边境防线崩溃，哈萨克在边境的最后一个安全基地覆灭，叶尔兰跟着自己的军长，逃亡进入华夏。
现在，他是华夏方面驻守天山五区航道线的普通下士。
这里是华夏在最西边仅剩的一条航道线，也是在畸变潮后，被截断成最终站的“天山五区”。
自从天山基地覆灭，天山大区的华夏平民在边境军的组织下，进行了多次小规模撤离。
今天是叶尔兰和他的小队，最后一次执行平民撤离任务。
过了今天，华夏方面将放弃“天山五区”这个最西的交通要点，退守内陆平原。
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叶尔兰是高兴的。
完成这次任务，他就可以跟随驻边军前往西蜀第二基地，正式成为一名华夏军人。
叶尔兰会的中文不多，但是他很喜欢华夏，因为，这是一个不会抛弃她的人民的国家。
只是。
谁也没料到，本该完美画上句号的撤离任务，会在今晚出现变故。
叶尔兰缩在两垛草堆之间，身后是“天山五区”的前哨站，一间不到五平米的小矮房。
小矮房后正在喂马的人，是他今晚负责护送撤离的目标，留守五区的最后一户平民。
一家八口，两位老人，老人的两个儿子和他们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
远处是此起彼伏的狼叫声，枪声还在继续，他的战友还在战斗。
叶尔兰的超凡能力是听觉增强，使用能力后，他能够听到数百米外的声音。
突然出现的狼嗥不是狼，而是狼属类畸变者，数量……至少还有二十只。
自从这一带几个国家的边境基地相继覆灭，天山大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出现成群结队的畸变者群潮了。
偏偏。
最后一次任务，被他们遇上了。
叶尔兰有些丧气垂下脑袋，下巴夹着靠肩的枪管，从迷彩军服的内袋里掏出半截烟，划开一根火柴，点燃烟头。
轻声“嗞”了一口，含着嘴里的那口烟，手指熟练的按灭烟头。
重新将那根只吸了一口的烟放回内袋，叶尔兰缓缓吐出过了肺，又在嘴巴里打了好几转的烟。
侧转头，朝着趴在自己身旁，架着狙击枪的少年，低声说：“阿利姆，一会儿你带着阿依夏他们一家撤退，跑快一些，不要回头。”
叶尔兰说的维吾尔语，他的中文不好，但是能用维吾尔语跟华夏当地的少数民族沟通。
阿利姆今年十六，没有畸变，也没有超凡，是个普通孩子，但已经在驻边军服役两年了，他的视力很好，是他们小队里最出色的狙击手。
也是他们小队里唯二的华夏人。
另一位华夏人是他们的队长。
在刚刚的逃亡中，队长带着全队十八人挡在了畸变群潮的前方。
听着远方逐渐弱下来的搏斗声，叶尔兰想，队长他们快坚持不住了。
叶尔兰撑着枪站起身，远远朝南边看了一眼。
似是与他再也无法前往的西蜀基地，做完了最后的告别，叶尔兰低头，朝着阿利姆嘱咐：“他们喂完马了，快走吧。”
阿利姆是个安静孩子，他长的很高，手上的那杆狙击枪很长，也很粗。
少年黝黑粗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小矮房后，两位年迈的老人牵着马而来，老人的皮肤苍老布满沟壑，眼睛却在夜色下格外明亮。
其中一位老人，将手上的缰绳递给阿利姆，他说：“孩子，你带着阿依夏走。”
跟在旁边的老太太朝着叶尔兰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她说：“叶尔兰，请照顾好孩子们。”
老人家的话音落下的同时，小矮房后响起马蹄奔跑的声音。
叶尔兰追着声音看去，骑着马离开的是阿布和他的兄弟，还有他们的妻子。
“阿布……”叶尔兰失声，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夺过老人手上的缰绳，想要追出去。
上马的动作，在看到倚靠着小矮房墙壁的两个孩子时，僵在原地。
他们只有六匹马。
阿利姆和他手上的，是最后两匹。
叶尔兰无力的垂下手，他看了看知道他肚子高的兄妹俩，又看了看面前笑容和蔼的老人，最后看向阿利姆。
老人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着说：“我们带不走孩子，只要你们能保护他们。”
“布卡……”叶尔兰黑红的脸上淌下泪，他想说，没用的。
阿布他们都是普通人，就算他们激活了摇篮，曾经杀过几只畸变者，可在他们身后的是二十多只多器官畸变的恶狼。
普通的子弹根本打不穿他们的皮肤。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我们老了，麻烦你们了。”
明明是他们麻烦了他们一家才对。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阿利姆，倏忽回头，漆黑的眼眸，锐利警觉。
小臂先身体一步抬起，他转身，手上的望远镜已经同步放到眼前。
疯长的牧草挡着了大部分视线，风穿过草隙，隐隐约约似有灯光。
阿利姆将手上的狙击枪丢给叶尔兰，一个箭步，攀爬上小矮房，直直站立在屋顶上。
望远镜里有灯光，是车灯。
阿利姆扭头，有些沙哑的少年音，带着罕见的激动，“叶尔兰，是车，吉普车，很多辆！他们打着灯！”
“这怎么可能？！”叶尔兰猛地跳上屋顶，增强的听觉，追着他的视线眺望远方。
重卡和吉普车沉闷的发动机声，轮胎碾过牧草的沙沙声，嘈杂刺耳的声音，一瞬间灌入叶尔兰的耳朵。
以往遇上这种情况，总是会露出痛苦神色的叶尔兰，竟然咧嘴笑出了声。
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叶尔兰动作轻快的跳下屋顶，他朝着此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老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布卡，阿娜姆，是人类！他们打着灯，他们不怕畸变潮，是援军啊……”
不怎么标准的维吾尔语，不太连贯的语序，诉说的却是天无绝人之路的狂喜。
叶尔兰转过身，脚步迅捷的冲到墙边，一把抱起扎着短短羊角辫的阿依夏，他将她举得高高的，放在自己肩头。
兴奋的说着：“我的小月亮，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次，他说的母语。
阿依夏听不懂，阿依夏又听得懂。
叶尔兰叔叔他在高兴。
因为叔叔在高兴，所以阿依夏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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