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掉算不上愉快的视频通讯，楚瑶双手托腮，手肘撑着桌面兀自发起呆。
2025年的楚睦，并不像2030年的楚睦那么好说话。
即便被揭了老底，得知五年后地球将会爆炸的消息，这个看着脾气不错，情绪也稳定的“远航”话事人，在“秦漪”相关的事情上，始终一份极为不同的执拗与坚持。
当她提出，是否能够通过连接“秦漪”的服务器，对大脑中的意识影像进行复刻。
楚睦的回答是否定。
“秦漪”的服务器确实脱胎于“灯塔”的“天国”，但正如楚瑶之前猜测的，它跟天国有着一定差距。
首先是规模，其次是功能。
“天国”能够容纳数千颗天才的脑子，在其虚拟世界里自由生活，靠的是“零”这个超级生物智能的非人脑力的运算，以及庞大的超算矩阵。
这其中，“零”的大脑是绝对核心。
作为当年“观测者共生实验”的实验体，“零”和“秦漪”的共同点是都曾经连结过“拉普拉斯妖”。
只不过，“零”是在它母亲的肚子里，发生了变异，获得了超越人类的超强大脑。
“秦漪”却在连结中出现了精神异常，她的大脑也出现了异变，但却做不到像“零”那样，创造出一个“天国”。
通俗一点说，就是“零”是一台性能极好，能够支持数万人同时在线进行游戏的计算机。
而“秦漪”则是一台性能中等，目前只安装了单机游戏的计算机。
楚睦对“秦漪”的能力评估，并不那么自信。
在无法确定楚瑶说的连接和复刻，是否会得“秦漪”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的前提下，他不同意楚瑶的试一试的要求。
思绪飘到这里，楚瑶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
其实也能理解。
“秦漪”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仅仅只剩下一颗大脑。
这是她母亲唯一还活着的部分，也是最脆弱的部分。
如果因为她的这次连接，对她的大脑造成更深的伤害，那么，属于“人类秦漪”的部分，将彻底消失。
楚瑶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怎么办？
正当她纠结犯难之际，身旁的银灰色小体型人形机甲，忽然出声：“姐姐，楚睦发过来一条视频通讯，需要接通吗？”
楚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接通。”
话音落下的瞬间，前方的投影墙重新点亮，楚睦的人像再次出现。
“你……”楚瑶有些奇怪。
距离刚刚挂掉视频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分钟，这人怎么又打过来了？
楚睦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在忍着某种情绪，他开口：“‘秦漪’答应了。”
楚瑶愕然：“什么？”
“你之前说的意识连接，她答应了。”
说完这句话，面前的通讯画面倏然关闭。
楚瑶望着不再显示任何画面的投影，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
也许是三分钟，也可能是一刻钟，她忽然开口：“小零，她其实，还是我的妈妈，对吗？”
银灰色人形机甲的圆脑袋，机械的朝楚瑶的方向转动，“零”似乎在思考。
两秒后，它说：“姐姐，‘秦漪’是人类吗？”
楚瑶沉默。
只剩下一颗大脑，甚至因为精神异常，只保留下来极少人类意识的“秦漪”，还能算人类吗？
在月球基地上，第一次见“秦漪”，楚瑶想过这个问题。
大概是不能算的。
不论是作为“蟾宫”的人工智能系统，还是作为“诺亚号”的飞船系统，“秦漪”极少展露出人性的一面。
她跟“秦漪”的所有交流，几乎都与工作相关。
不论是她，还是“秦漪”，都在刻意规避“人类”，“母亲”，“女儿”，这些对于她们而言过于情绪化的词汇。
见楚瑶久久不语，“零”晃动了一下脑袋，又问了一句：“姐姐，我是人类吗？”
楚瑶怔住。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到一米二的小机甲人，伸手摸了摸它圆鼓鼓的铁脑壳，扯出一个笑，
“小零当然是人类。”
似乎是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最佳答案，“零”弯起电子眼，些许机械的稚气声线，竟然多了几丝雀跃，
它说：“我是人类！”
“姐姐，我曾经也有妈妈吗？”
楚瑶点头，“当然。”
“是跟‘秦漪’一样的妈妈吗？”
楚瑶再次沉默。
半晌，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是的。”
“我很喜欢妈妈，也很喜欢姐姐。”
“我也很喜欢小零。”
“姐姐，去‘理想国’吧，我能帮你。”
楚瑶哑然错愕，“小零，现在的楚煜太危险了，我没办法去‘理想国’找你。”
“‘灯塔’关闭了‘理想国’的准入权限，龙主和他的深潜者无权进入。”
“他们在‘朝圣地’，甚至整个南太平洋，我去不了。”
小机甲人摆了摆机械臂，前方的投影墙又一次亮起，一张世界地图出现在屏幕上。
地图正中高亮显示的红点，正是楚瑶目前所在的D国柏林。
“零”抬起机械臂，伸出一根仿生手指，朝着投影墙一点。
“从柏林出发，乘坐两段航道列车，由‘逐星者’护送前往法国……”
“这里是我们的第一站，‘灯塔’的全球无人机监控阵列基地。”小机甲人标注出一处绿点，“从这里起飞，由‘零’的无人机群伴飞，季暝可以带你飞跃大西洋，前往西国。”
“这里是我们的第二站，‘诺亚号’的秘密基地。”
“在这里，你可以尝试跟‘秦漪’进行浅性连接。”
“‘秦漪’在‘诺亚号’基地？”楚瑶讶然。
小机甲人点了点圆脑袋，“楚睦去西国的时候，把它一起带去了。”
“根据‘零’的评估，‘秦漪’能够复刻的数据最多不超过‘零’的万分之一，姐姐，你可以选择一些重要的画面进行复刻。”
“第二站任务结束，由我和季暝，以及蒋浔光和他的‘逐星者’，送你离开西国。”
“第三站，‘理想国’。”
“由华夏方面配合，吸引龙窟进入东海海域，我们从智利西岸进入深潜，前往尼莫点。”
听到这里，楚瑶除了诧异，还有难言的感动。
“小零，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计划吗？”
小机甲人歪了歪脑袋，电子眼呆萌呆萌的闪烁了两下，回答：“是的，姐姐，就在十分钟前。”
“好聪明的宝宝。”楚瑶又摸了摸小机甲人的圆脑袋。
夸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地，通讯室的房门“嘭”的一声，从外面被人踹开。
人还未进入房间，大少爷的声音先到一步，“你怎么好意思夸一个人工智障聪明？”
楚瑶：“……”
窝在门口沙发听了半天墙角的大少爷，掸了掸西装马甲上并不存在的浮灰，大长腿跨步上前。
三两步走到银灰色小机甲人面前，抬手，虚虚握着的拳头，“邦邦邦”捶了铁脑壳三下，
没好气道：“小孩子不许掺和大人的事，特别是未满十个月的婴儿。”
楚瑶：“……”
九个月大的小零：“……”
……
聪明的小零宝宝的三站式柏林-西国-理想国长途旅行计划，最终还是夭折在了海因里希少爷的暴政霸权之下。
小零委屈，但小零不说。
小零虽然不说，但是小零回去之后，当天就给自己拼了个金属小龙分身。
以后它就用“龙窟”专属的分身，天天粘在姐姐身上，气死小海因里希。
送楚瑶坐上航道列车的海因里希，一巴掌拍飞蹲在楚瑶肩头的金属小龙，
低声嘱咐，“路上小心。”
楚瑶点点头，难得没跟大少爷拌嘴，超级乖巧的弯了弯眉眼，“你也小心。”
“嗯。”楚迟应声，手在妹妹头顶胡乱地揉了揉，直到楚瑶忍无可忍，伸手准备跟他干架，才堪堪停手。
瞧着妹妹乱七八糟也很可爱的鸟窝脑袋，大少爷才满意的朝在空中翻了三个跟斗，晃晃悠悠飞回来的金属小龙，说道：“随时跟我汇报情况。”
金属小龙翅膀交叉抱胸，撇开脑袋，重重“哼”了一声。
“啪！”大少爷的巴掌虽迟但到。
金属小龙一边在空中打滚，一边骂骂咧咧，“可恶的海因里希，你这个暴君！”
楚迟耸耸肩，最后拍了拍楚瑶的头顶，“该出发了，我先下去了。”
楚瑶点点头。
嘴上说着“我先下去了”，大少爷的腿牢牢扎根在航道列车上，一点都不想下去。
等了半天，也没见妹妹有什么表示。
大少爷长长叹出一口气，“哎，老婆超级冷淡，临走连告别吻都不给一个，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楚瑶抿住唇，笑眼弯成月牙。
金属小龙刮躁出声：“不许随地发情，海因里希。”
楚迟：“……”
楚瑶：“……”
把未成年小零塞进航道列车的车载行李舱，楚迟拍了拍手上的灰，朝楚瑶努努嘴。
那意思很明确，碍事的小孩不在了，该到咱俩接吻的环节了。
楚瑶噗哧笑出声。
笑过，她朝楚迟迈了一步，一点不矫情的仰起头，甜甜糯糯的语气，像在撒娇：“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男人的狐狸眼微弯，拉长的眼尾格外风情的向上挑，他说：“我低头。”
这一吻，温柔缱绻。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