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内用过午餐,刚聘的徐妈煮了热茶,我与杜清远在院子里闲聊。
“唉,”杜清远捧着热茶,暖着手,忽然叹了口气,“本来我想着找个手脚利落、模样周正的小丫鬟来着,好歹看着也养眼。结果李供奉愣是不同意!”
我吹开茶沫,抿了一口。
这徐妈厨艺确实不错,家常小菜做得有滋有味,这茶也煮得酽厚驱寒。
“李供奉是为你好,怕耽误了修行。”我淡淡道,“有个稳妥的人打理起居已是足够,年轻的丫鬟心思活络,在这凉州地界,未必是福气。”
杜清远一听这个,立刻苦了脸,“我这半吊子水平,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料!”
杜清远有那位杜家护法看着,安危无需我操心,只盼他少给我闯些祸便好。
我让他留在城内,配合李长风在城内的行动。
下午,阴沉了数日的天空终于不堪重负,撕开了口子。
起初是零星的雪沫,随着北风渐紧,很快便成了扯棉絮般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笼罩四野。
我拒绝了杜清远在城内过夜的邀请,起身牵马。
风雪已起,正是杀人天。
有些人,想必已经等不及了。
果然,行出不过三五里,便感觉有人盯上了我。
来了,我心中冷笑。
今日入城,行踪只在镇武司与那小院两处停留过。
刘主簿这通风报信的效率,倒是比他办正事快得多。
我佯装不知,不动声色地放缓了马速,混入前方一队运送木炭的马车之间。
越是靠近黑石镇那片荒凉的轮廓,身后的“尾巴”便越是躁动不安。
杀机如同冰碴,混在风雪里,吸入肺腑,冰寒刺骨。
就在前方道路一个急转,两侧土丘隆起后,忽然传来马蹄声。
“杀!”
十余道蒙面黑影从雪丘后扑出!
手中长刀在冬日的昏黄与暴雪天气下,闪烁着寒芒,直指于我!
“娘咧!”
运炭的汉子们惊骇欲绝,扔下马车,连滚带爬地扑进路旁被积雪半掩的沟里。
杀手们对杂鱼毫无兴趣,阵型散开,刀光凛冽,向我这边合围而来!
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将这漫天风雪都冻结!
我按住了羊毛剑剑柄,眯起了眼睛,一动不动。
十丈、八丈、五丈……
“嗡……”
手指猛地催动了剑上铭刻的逆流符!
咻咻咻!
一阵尖锐无比的破空声,压过了风雪的呜咽。
数百道羊毛真气凝聚成的针芒,以我为中心,呈扇形向前方爆射而出!
瞬间撕裂了密集的雪幕,没入扑来的黑影体内。
利刃入肉的闷响,低沉而密集。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杀手,身形骤然僵住,冲锋的势头未止,人却已被无形的力量定格。
他们身上爆开无数细小的血洞!
连人带马,如同被伐倒的木桩,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
鲜血喷射出来,在洁白的雪地上泼洒出大团大团触目惊心的猩红梅花。
我胯下坐骑不安地踏动四蹄,在雪地上刨出凌乱的印记。
整个过程,只一个照面。
仿佛只是风雪中一次短暂的停顿。
喊杀声戛然而止,天地间只剩下风雪的嘶吼。
不远处,一名似是头目的蒙面人,被这修罗场般的景象骇得魂飞魄散,转身便要逃走!
我手腕一翻,一支税纹金箭贯穿其大腿,将他死死钉在雪地之上!
他挣扎着,在纯白的雪地上涂抹开一片狼狈的污迹。
我驱马,缓缓行至他面前,马蹄踏在混着血水的泥泞雪地上。
“谁派的?”
“黑……黑沙帮!你杀了我们三当家……”他牙齿打颤,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谁给你们通风报信?”
“我……我不知道!是二当家下的命令,只说你在今日此时会经过这里……好汉,饶……”
“好的。”
我点了点头,羊毛剑轻轻刺入他的咽喉。
我收起剑,冲缩在雪沟里的几个运炭的汉子招了招手。
几人吓得浑身僵直。
半晌,才连滚带爬地过来,扑倒在雪地里,声音颤抖:“官……官爷……饶命……有何吩咐?”
我指了指雪地上那十几具姿态各异的尸体。
“劳驾,借用你们马车,把这些‘东西’,运到黑石镇。”
待装上运木炭的马车,这些尸体都已冻得僵直,鲜血也早已冻成了赤色冰渣。
……
马车停在巡查卫那三间孤零零的土坯房前。
我勒住马,身后是那几辆沉甸甸的炭车,以及车上更为沉重的“货物”。
“老倪!”我冲着屋内喊了一嗓子。
里面一阵窸窣。
片刻后,老倪才披着那件油光锃亮的破皮袄,缩着脖子探出身来。
“这鬼天气,怎么……”
他刚想抱怨两句天气,目光便猛地撞上了雪地上那些姿态扭曲的尸体。
他猛地和后退一步,脸色变得比地上的雪还白。
我从怀中摸出那个装着炭火费的钱袋,随手扔了过去。
“拿着,这是咱俩这个月的炭火费。”
老倪没有去接,钱袋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也没管他,转头看向那几个跟着回来的运炭汉子,问道:“这几车木炭,原价多少?”
为首的汉子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回答:“三……三两银子……”
我点点头,从袖中又摸出一锭银子,抛给他。
“我买下了。这是十两,多余的,算你们今日出力的酬劳,买酒压惊。”
那汉子手忙脚乱地接住银子,连道谢都忘了。
这时,老倪似乎才稍稍回过神,“江……江小哥……这些是……?”
我笑了笑,“路上遇到些不开眼的毛贼,想劫道,被我顺手宰了。”
他壮着胆子凑到一具尸体前,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过来。
待看清了那蒙面布下隐约的面容和衣着特征,尖叫道:“这……这是黑沙帮的人!我认得这个人!江小哥!你……你闯下大祸了!”
“人都已经杀了,说这些没用。”我打断他,“来,搭把手,别愣着了。把这些‘东西’,给我搬到门口右边,垒起来!”
很快,镇武司黑石镇巡查卫的门口,出现了一幅极其怪诞的景象:
左边,是码放整齐的乌黑木炭,像一座小小的山丘。
右边,是十具冻得僵硬的尸体,被粗鲁地垒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更为刺目的“京观”。
鹅毛大雪飘下,试图掩埋一切,却让这黑与红、生与死的对比,显得愈发狰狞。
我找来缩在远处墙角下好奇张望的小石头,将一小块碎银子塞进他手里。
“小石头,跑个腿。”
“爷,您吩咐!”他攥紧银子,眼睛亮了起来。
“去镇上,告诉碎石会、狼牙堂、清水帮,还有……黑沙帮,”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座尸堆,“明天上午,辰时三刻,让他们派人来我巡查卫门口……”
我一字一句道:“认、领、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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