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持续了大概一两分钟。
    苗夷没有说话,退出了堂屋,其余人一样闷不作声,离开。
    张云溪微叹。
    “千苗寨,应该没有其他折中之法的,罗先生你不愿意,那的确和蛊术无缘。”
    “我们走便是。”
    灰四爷忽然跳到了地上,刚好落在那团血里。
    它沾染了不少血,又跳到另外一处,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扭出一道血印子。
    “吱吱吱!”灰四爷在血印子里叫着。
    它还像是个人一样立起来,两只前爪居然像是在作揖。
    “永远没有山穷水尽的时候,只有山重水复无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灰仙领路,尸丹扣门,换不来萨乌山的友善么?”
    “若实在是没办法,便回浮龟山。”
    “你说对不对,罗先生?”
    “你有时候太着眼于眼前,思维还不够发散。”
    话语间,张云溪走到罗彬身前,握住铜棍,用力往外一拔!
    嗤的一声轻响,铜棍抽出,罗彬伤口在冒血。
    同时,身体被钳制的感觉消失了。
    罗彬喘了两口气。
    是,白巍之前也提过一些事情。
    灰四爷在地上扭出来的,正是灰仙请灵符的轮廓。
    千苗寨不是唯一的选择。
    实在没办法,浮龟山不失为一条路。
    同时,吱呀声响起。
    黄莺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小碎步走到罗彬身前,蹲下来,仔仔细细替罗彬处理伤口。
    很明显,黄莺睫毛忽闪,眼眶微微泛红。
    不过黄莺什么都没说。
    罗彬心里是认同张云溪的话,此刻却没开口说什么。
    不多时,黄莺替罗彬处理好了伤口。
    “先生,你衣服脏旧破损的多了,这几日,我已赶制出来一身唐装,试试吗?”黄莺站起身,轻声问。
    罗彬知道,黄莺一定是在忙这件事。
    他答应不了黄莺其他,也只能答应这一件了。
    “好,试试。”
    罗彬点头。
    黄莺眼中一阵惊喜,甚至泛红都消退了。
    罗彬晃悠悠从竹沙发上起身。
    脑子还是有些昏厥,不过就和张云溪说的一样,他要比正常人,甚至是戴济那一类人,魂魄都要厚重得多,挨了两下铜棍,除了当时难受,此刻竟觉得无伤大雅,睡一觉就能完全恢复。
    “我将衣裳送上楼。”黄莺侧身行了一礼,便转身进房间。
    罗彬深吸一口气,先和张云溪点点头,这才出堂屋。
    其实胡进早就到了堂屋门前,只是没进来,他略不安地看着罗彬,欲言又止。
    “先前抱歉了,胡先生。”
    罗彬颔首。
    “这……我……”
    一下子,胡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罗彬上了楼。
    刚进屋不久,黄莺就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将一身叠好的衣裳放在床头,这才退出房间。
    罗彬注视着那蓝黑色的唐装,扭头看了屋子里侧的一道门。
    吊脚楼大部分结构是竹木,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间中一样有洗漱的地方。
    先前他来回在深潭里泡着,身上本身不脏,肩膀被戳出来的伤口,溢出来的血还是浸染了衣裳。
    黄莺处理后,伤口就被一张防水的布挡着了,擦洗并不影响,也没有再流血。
    罗彬再三检查了伤口,的确没问题,他才去穿上黄莺做的唐装。
    蓝黑色的短衫上衣,显得格外板正,下方的裤子更为长直。
    罗彬以前没有感觉吗,现在才觉得,唐装本身好像就是一种框束。
    先生应该有的样子,不就是这样板板正正么?
    床尾还有一双布鞋,被衣服压着,现在罗彬才看见。
    换上鞋子后,罗彬感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隐隐的,人还是有些疲倦。
    因此,他取出来一枚情花果吃了。
    一枚果子,效果不算太大,也让罗彬舒服不少。
    下方传来脚步声。
    以及说话声。
    罗彬迈步出了房间,到了堂屋里。
    胡进正在收拾地面的血迹。
    张云溪和苗夷面对面站着。
    苗夷本身是在说请他们去黎姥姥那里。
    罗彬来了,苗夷又面露复杂地看着罗彬,简明扼要的又说一遍。
    “云溪先生,你们都在这里等吧,我过去。”
    “这也算是我引起来的事情。”罗彬说。
    “这是千苗寨的想法,是我看出来,依旧自以为是,真算上来,你是不知情的。”张云溪摇头,再道:“胡先生你留在这里即可。”
    胡进停下手头动作,点点头。
    张云溪不多言,直接往吊脚楼外走。
    罗彬随着张云溪往前。
    苗夷跟在罗彬身后。
    下了吊脚楼,罗彬才发现,不知觉间,天已经黑了。
    往日天黑后,千苗寨很安静,此刻却并不安静。
    许多吊脚楼的门人靠上,都站着人。
    几乎每个屋子都开着门,不知道多少目光落在罗彬身上。
    “你还是可以改变决定。”
    苗夷忽然开口,说:“人,总有娶妻生子的一天,尤其作为阴阳界的人,你不可能娶一个普通人的,其实我,包括所有人都不理解你的心态,为什么这么抗拒劈竹礼。”
    “苗缈不好吗?”
    “你们的接触,在我看来也很和谐。”
    “只有做了苗人,才能留在千苗寨,婚嫁是唯一的方式。”
    “你会成苗王,还能学苗医。”
    罗彬稍稍驻足,回头看了一眼苗夷。
    “生而为人,总有自己的一些坚持。”
    “我只是想活人,想好好做人,不想将自己当成利益交换的本身。”
    苗夷:“……”
    “我们三观不一样的。”罗彬笑了笑。
    苗夷瞳孔再度微微一缩。
    深潭旁边的罗彬,和现在的罗彬截然不同。
    不过,张云溪说了一些,他先前和黎姥姥回去禀报消息,又在苗觚那里听了一些。
    罗彬的确是被那种莫名的白蛊给蛊惑控制了,才会显得那么暴虐。
    “我不敢苟同。”苗夷还是摇头。
    罗彬不言,继续跟着张云溪往前走。
    不多时,停在了黎姥姥的院门外。
    门口守着几个苗人。
    他们让路后,张云溪和罗彬才步入其中。
    堂屋内,苗缈侧身,压着双腿,坐在床上。
    烛光摇曳,苗缈很美。
    可她脸上有泪痕,眼眶中更有泪水一直打转。
    罗彬拒绝劈竹礼,她已经知道了。
    黎姥姥坐在床头那张椅子上,抽着水烟。
    苗觚的瓦罐在她旁侧。
    另一侧还有两人。
    一个老叟,收拾得极为干净,身上挂着许多小包袱,虽老,但精神抖擞。
    他后方则是苗那。
    苗那就显得凄惨多了,额头被白布斜缠着,将耳朵包了起来,自嘴角有一条厚厚的蜈蚣疤,涂抹着一层薄薄的墨绿色药膏。
    其实院内还有一些苗人,类似于八叔公等,这些都不重要了。
    张云溪背负着双手,神态沉稳。
    罗彬微微抱拳,冲着黎姥姥行了一礼。
    不关乎其它,自打进了千苗寨起,黎姥姥对他的态度算是友善的。
    “你先前有些莽撞了。”
    “之所以会和苗觚说那些话,是因为你被白蛊影响了神志。”
    “云溪先生是你至交好友,没有分辨出来你的情况,眼下白蛊已经除去,回头这件事情会禀报给大巫医。”
    “那些无关之言,就当没有发生过。”
    “我替你和苗缈选了一截上好的金竹。”
    “用你身上的柴刀,劈开。”
    “你就是千苗寨的人了。”
    黎姥姥缓缓站起身来,她一只手从身后抽出一根竹子,大概一条手臂长。
    竹子本身还带着一点枝叶,断茬处能看出来才切下不久,依旧很新鲜。
    竹身隐隐泛黄,哪怕是在夜晚,也不显得暗沉。
    金竹并非说金子做的竹节,只是个称呼。
    黎姥姥往前走,停在屋中一张桌前,将金竹立在桌上,一手扶着。
    “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不可毁其节。”
    “我做你们的全福人。”
    “礼成之后,我亲自送你进三苗洞,你的师尊是苗王。”
    “随后你可以上巫医峰,习医术。”
    “苗缈不会拖累你的脚步,我将收她为徒,她就是下一任黎姥姥。”
    “这是千苗寨最大的诚意。”
    黎姥姥深深地看着罗彬,说:“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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