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入夜,才将今天的粮食收完,田地里还有大片的麦子没收,看来明天还要搬两天。
曹参回到县府,当即坐下来揉着脚。
萧何入夜后过了两个时辰才回来。
三人坐在一起用着饭食,一边说着近来的事。
曹参狼吞虎咽吃着面,他一边道:“渭北就该种麦子,今年的麦子长得多好。”
萧何吃着面没有多言。
刘肥道:“我前些天见到右相见王夫子了。”
曹参喝下一口羊汤,询问道:“右相去你们太学府了?”
刘肥颔首,道:“嗯,听说皇帝对支教很不满,王夫子今年加多了支教名额。”
闻言,曹参看了看萧何的神色。
要是在寻常时候,曹参还会高谈阔论一番,但在萧何面前,他是不敢多言的。
萧何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刘肥的碗中,又道:“吃。”
刘肥点着头,继续吃着饼与羊肉。
但刘肥知道,萧何一定是清楚皇帝与太学府的不满来自何处,但要是直接说出来,这就不像萧何叔了。
夜里,刘肥与曹参叔用凉水洗了个澡,就早早睡下了,因今天又是奔波忙碌的一天。
渭北与渭南的情形一样,田地实在是太大了,一天时间根本收不完粮食。
各县的仓吏会将田赋交给乡里,而后交给郡仓,并且除去两成的损耗之后,这才会转入各地的粮仓。
直到八月的下旬,关中各县的田地都已收完,每当这个时候也是张苍最忙碌的时节,现如今张苍是少府令,在他麾下还有十余个文吏一起盘算着各家的赋税
今年依旧没有频阳县的赋税,因当初皇帝将整个频阳县的食邑都给了频阳公,因此能在频阳收来的赋税是少之又少的。
但到了最后,频阳县的赋税总会一斗不差的送入咸阳。
说是食邑但王家接受了封赏,却依旧交满每年的赋税,这是皇帝家与频阳的默契,这种默契是已持续了很多年。
当年,王翦从楚地归来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
关中各县的赋税刚收拾好,河西走廊与陇西的赋税也送到了。
张苍站起来松了松腰背,又坐下来继续盘算着账,他时而直一会儿腰,在旁人眼中如此劳碌的少府令以后肯定会落下旧病的。
说来也是,这丞相府的众人也都这么想的,国事这般忙碌,别说张苍了,谁又比谁好到哪儿去。
在丞相府,张苍平时是比较沉默的,与程邈一样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也不会插手别人的事。
张苍的本领很高超,听闻当初就与还是公子的皇帝共同算出了二十四节气,也就是现在各县常用的节气。
张苍可以连续算一下午的账,都不带糊涂的,而且依旧算的很清楚。
换作寻常人,看了半天的账目,多半早已糊涂的不知自己算到哪里,但张苍不会。
紧接着楚地南郡,蜀中老关山,三川郡的洛邑,一卷卷的赋税送入咸阳。
当张苍算完了今天的赋税账目,当天就要送去给皇帝。
这就是张苍近来一天的忙碌,自从皇帝重新划分了九卿的职权范围,大秦的储备与盐铁物资储备,也都在张苍的职责内。
这些都是要储备起来的,将来一旦有变,这就是底气。
今天的军屯每顷两石赋税,免去损耗之后,留存的还不少,赋税方面又一次体现了屯田制的低成本与高回报。
离开咸阳宫,张苍准备买些吃食就回家,买饼时又听到几个刚从丞相府下值的文吏在讨论支教的事。
有人说支教这种事吃力不讨好,皇帝还要让太学府加派支教夫子,这其实大可不必。
张苍买了饼就走了,没有参与他们的议论,因他觉得这些文吏的想法错了,他们觉得支教一事,高成本低回报。
但对张苍而言,能够通过支教彻底完成书同文,并且一统理念,教化世人,这其实成本很低,且回报很高。
秦一统天下之后,教化六国之民有多难可想而知,若是不用战争,不用大肆抓捕,以及不用施加酷刑,而是通过支教完成这种教化,这几乎是天下最好的事。
皇帝即位之后,再也没有说过改税了。
正想着,张苍走到家门口时,就见到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此人就是陈平。
这人每一次来,都没有好事。
陈平笑着行礼道:“张府令。”
张苍推开家门,迈步走入,又道:“何事?”
陈平跟上脚步,也跟着走入宅邸中,而后顺手关上了门,低声道:“在下近来查证到一些事,觉得蹊跷便来询问。”
张苍坐下来,一边吃着饼,又饮了一口酒水。
陈平继续道:“当年涿县有个支教夫子过世了,但在下询问之后得知此人草草下葬,是一个支教夫子是三川郡人士,可在三川郡的卷宗中,此人却没有过世,而是在蜀中支教。”
张苍道:“你查便查,与我何干。”
见到对方神色有些不悦,陈平接着开始讲述,并且说出了他的猜想。
直到陈平说出了心中猜测,提及了一个人,那就是曾经秦军追捕多年且没有找到的反秦人士张良。
“敢问张府令,皇帝近来可有提及此人?”
张苍道:“从未提及。”
陈平再问道:“在下猜想,其实当年张良就不在东郡,而是在蜀中,但……”
但说当年陨星坠地,皇帝还是公子,就说过张良出现在上郡。
这前后对不上,而陈平查问之下,有关张良卷宗都断在了陨星坠落之后,之前也问过廷尉,廷尉以为卷宗丢失了。
而先前还说追查张良,但如今新帝即位之后只字不提。
要不怎么说陈平在河西走廊立功,来咸阳为吏,这人确实聪明,而且太聪明了。
这人太聪明了,聪明到他能想到廷尉是不知情的,只有距离皇帝较近的臣子才知情。
虽然他这人的人品不好,尤其是对付赵佗与屠雎的手段,朝臣评价其人手段太过险恶,竟然用孩子要挟。
议论也都只是议论,除了陈平的办法,谁又能提出比这个更好的呢,坏是坏了一些,但好用。
张苍低声道:“此事你可对其他人说过。”
“在下未与他人说过,就连廷尉也没有。”
“好,此事到此为止,你不用再查了。”
“是。”
陈平没有二话,当即应声。
张苍颔首,道:“回去吧。”
陈平行了礼,匆匆告辞。
新帝元年,十月,关中又一年秋季,秋雨绵绵不绝地下个不停,咸阳桥的桥面湿漉漉的,此刻桥上的行人已被驱散。
有几个工匠正在赶来,他们要在今年秋汛来之前将桥维护一遍,以免咸阳桥被大水冲垮。
这座桥早已成了咸阳与各县走动的要道口,人们的生活与劳作早已离不开这座桥了。
一驾马车在一队十余人秦军的护送下,来到了咸阳桥边,此刻正有一队工匠正在桥面或者悬吊在桥下劳作着。
车驾停了片刻,走下来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家正是丞相李斯。
礼跟在丞相身边,沿着河走着。
雨势很小,小到不用披着蓑衣,李斯来到西渭河边的一间小屋,这里是西渭河的上游,从这里看去能够见到下游的咸阳桥。
这间小屋被保留到现在,这是当年公子扶苏监修咸阳会桥时,建设的小屋,那时公子就住在此地监修桥梁,守了半年直到咸阳桥建设而成。
礼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小屋的门锁,他道:“这把钥匙是田爷爷给的。”
言罢,老旧的木门推开,屋内传来了一股发霉的味道,光线照入其中还能见到墙角遍布了蛛网。
李斯让人先进屋内收拾,将屋内的物件搬出来。
其实屋内也没有别的物件,只有一卷卷的竹简,这些竹简保留至今,其上的墨迹还算完整。
礼拿起一卷道:“这就是当年父亲留下的书。”
李斯也拿起其中一卷,拍去竹简上的灰尘,入眼的是一个个小篆文字,不看不知道,一看又眉眼直抽抽。
这卷书上所写的不是什么诸子学说,也不是什么修桥记录,而是公子扶苏对关中的评价,其上所写,关中各县土地分布凌乱,人口不够集中难以发挥更多的生产力,让齐鲁博士来关中除了对治国之策指手画脚没有任何的好处。
李斯看着神色越发凝重,好似在当初的公子眼中,关中的情况特别不好。
倒是礼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间入了神,直到秋雨的雨势渐渐大了。
“公子,雨大了,回车驾内看。”
礼道:“嗯,我也将这里的书都带走,等我看完了我还要给兄长看。”
李斯笑着点头,吩咐人将这里的竹简都带走。
回到车驾内,听着雨水落在木制车驾上的响动,李斯问道:“公子要这些书,是在找什么?”
礼道:“当年父皇教导兄长时,兄长看过一卷书,兄长说那卷书很重要,只是现在找不到了,但兄长说可以去父皇以前外出的地方,在那些地方都留有书籍,说不定可以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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