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答案?什么答案?”
李傅麒撇着嘴,一脸不耐:
“别跟我在这儿故弄玄虚!我这人平生最讨厌含糊不清的话。以前碰到过一个专修占星的,装模作样给我算了一卦,完了说句‘以后你自会知晓’,还念叨好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实在不爽利,就被我揍了一顿。”
驴子头听着,嘴角下意识微微抽动了两下。
他刚接触李傅麒时就深知这人性子相当急迫。明明修的是修身养性的棋道,讲究的是驾驭全局的“王道”,可这性格偏生像个粗蛮的武夫。
偏偏他又不是纯粹的蛮横,看似鲁莽行事的背后,每每都有着自身的考量。
驴子头心知,若自己在此推三阻四,恐怕真要被眼前之人修理一顿,便老老实实答道:
“蓝科,你可知晓?”
“蓝科?那个贼国?”李傅麒略一思索,“知道。他们离尘国就隔了一片戈壁。早年间,时常派些猖獗的马队从隔壁过来,掳掠我们的财物。不过后来,似乎是换了新皇,行事便收敛了许多。”
“蓝科背靠着当年仙人登仙的仙山,每六十年左右仙山便开启一次,这次仙山又将开启,他们应是欲前往那个地方。”
“仙山……”李傅麒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同时侧头凝视着驴子头,说道:
“你似乎对那座仙山颇为熟悉,可知晓那儿藏有何物?”
“我未曾去过,只是听闻那儿似乎藏着仙古时期天人的精妙工艺。”
“原来如此。”
李傅麒了然于胸,道:
“那些蓝科人会甘心?”
“蓝科早已毁于战火,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无力阻止。”
李傅麒复又侧目瞥了驴子头一眼,驴子头纹丝不动,唯有头上那驴子头套歪斜向旁。
“战火?”
“附近有蛮族袭击,外加上种种天灾人祸,他们国力也确实算不上强盛,自此就灭绝了。”
“你了解的真清楚。”
“我在蓝科有认识的人。”
“之前确实听说老一派蓝科人成了贼,一直试图夺回城邦,倒是没想到最终把自己故土打灭了。”
李傅麒也是不再追问:
“现今的蓝科原也算得上是安稳之境,不料竟遭此等横祸,同为老神城近邻之邦,理当伸出援手。”
“您言之有理。”
“正好,到时候多带些人一并去仙山那边,这几个大兴人杀了我手下的仇,我到时候一并报了!”
李傅麒面色阴沉,冷哼一声。
至于他是真的想要报仇,还是仅仅只打算拿这个当借口去夺取仙山,这便无人可知了。
……
林江再度确认了距离,抵达仙山恐怕仍需跋涉一段不短的时光。
步入这片广袤戈壁后,周遭鲜见人影。
车辇日行夜泊,周而复始。
实际上,余温允夜间驱车无碍,但马匹难以承受。这些虽是上等良驹,终究没有修得道行,也未开灵智,总不至于让余温允卸下马匹,自行挽车。
虽然余温允并不介意,可林江仍觉不妥。
与此同时,牛妖八百里诚如其诺,倾囊相授,教导小山参诸多技艺。
据他言,小山参自身蕴藏的道行已是不凡,奈何之前所学杂乱,既有武术,又有书画,致使其难以融会贯通所学,甚至无法发挥其道行应有的威力。
八百里昔日法门境界高深,面对小山参这种情况倒也算得上是对口,迅速为小山参拟定了数套方案,旨在助她彻底掌控己身能力。
另一方面,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耳朵经过这几天的经历,态度逐渐放松,但他只是向林江道了声谢,便再无多言。
相较于八百里这般化丹多年、早已认命于现状的存在,黄耳朵显然还难以接受自己失去了肉身,只能依附着这具动弹不得的身躯苟延残喘。
今日白天无事,林江便摊开了地图。
除去前往仙山之外,林江之所以选择这条荒凉偏僻的路径,主要原因是附近另有一件事亟待处理。
那便是医治一二三的疾患。
依据先前赵六郎提供的线索,他们实际上已进入那位能治愈一二三的九重天高人的活动范围,但那人行踪诡秘,定然难以邂逅。
所幸当初离去时赵六郎赠予了一枚信物。
林江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玉牌,此物通体圆润浑圆,看似质地颇佳,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将其揣在手中,将炁息灌注进去。
玉牌微微颤抖,然后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
林江有些疑惑的把这玩意拿了起来,晃荡了两下。
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赵六郎是不是拿错东西了?
林江再度静候片刻,眼见始终无人前来,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复将玉牌收入怀中。
姑且尽力寻觅吧,倘若实在无处可寻,便先赴仙山,待归程再作计较。
目光扫过窗沿边静坐远眺的身影,林江倏然忆起幻境消散之际,一二三曾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彼时的她与此刻判若两人,言语间透出的通透灵慧,全然不似眼前这懵懂含羞的姑娘。
倒更像是他记忆影像中瞥见的那个清明模样。
看来幻境确能令她暂归常态。
又想起幻境里那句“日后请多关照”,林江暗忖记忆应是彼此相通的。
事关一二三本身,终归要问问本人才是。
窗边人儿察觉林江靠近,丹凤眼睫低垂着斜斜避开,竟不敢与他对视。
纵使覆着浓重铅华,仍能窥见粉黛下悄然晕染的霞色。
她分明还在与宿疾苦苦相抗,此刻正竭尽全力克制着本能。
“不知公子……寻小女子何事?”细若蚊蚋的询问轻轻飘散。
“当时你使用虚幻镜之时,仿佛化作了原本模样,对此你可还有印象?”
一二三听闻林江此问,偏了偏头:
“小女子近来……有用过虚幻镜吗?”
林江扶额。
看来一二三的状况依旧不妙,她恢复本我神智时,竟对此毫无记忆。
见林江这般情状,一二三脸上亦掠过一丝忧惧:
“公子,小女子……可曾做了什么不当之事?”
“那倒没有,你帮了我们大忙。”
“如此便好。”一二三按住心口,长舒一口气,复又略显赧然,“实不相瞒,如今小女子已无力再开虚幻镜。只是偶尔确会失却一段时光的意识……听公子所言,许是那位原本思绪重掌身体,代小女子开启了虚幻镜?”
林江听到对方这么说,一时间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
听起来现在的一二三和原本的一二三像是两个人?
“你当初究竟如何受的伤?”
听林江问话,一二三轻轻咬了咬嘴唇:
“据说周围人都言小女子神魂受损,但小女子本身却浑然不觉有何不妥。不过是当初叶挽妆肉体消亡,大兴尚有外敌环伺,小女子守着这虚幻镜许久不得破境,日夜焦灼之下,忽有一日开了神窍,悟得法门罢了。”
林江嘴角微动。
你这“忽有一日”开神窍,听着就不寻常。
“至于小女子如今执意结缘,实因自降生到如今从未与人缔结良缘,都化作点星而去,莫非还不容小女子寻个如意郎君了……”
一二三甚为委屈。
“可你这命格,怕是无人能帮你郎君承受啊。”
林江扶住额头。
这些年被她克得半死不活的绝非少数,更有几个倒霉的登徒子当场就被迷途船接引走了。
一二三闻言又潸然泪下:
“当真只是小女子命格之过啊,小女子绝无半点害人之心。公子,你命硬,你若不弃,便收下小女子吧,哪怕做个妾室也甘愿……”
林江:“……”
命硬这话像话吗?
他欲言又止半晌,终是叹息:
“咱们在这附近稍作逗留两日,瞧瞧陛下提过的那位骑驴道长可在此地罢……”
一二三失落地垂首:
“小女子究竟哪点不行?倒是小女子本领不行?难道是小女子身段不行?”
都不是。
主要是你此刻思绪混沌,言语怎能当真!
硬要说林江倒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但一二三这般贴将上来,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病中迷惑,但凡有眼皆能看透。
林江岂能做那乘人之危的勾当。
心中如此思量,出口的话语却更需斟酌,当下便正色道:
“你眼下这般情形,心中眷恋未必真在我身,若不得你本心所向,又怎能纾解你的执念?那岂非与梁大家强求叶大家如出一辙?”
一二三闻听林江此言,如遭雷击,一时竟语塞难言。
良久,才勉强挤出两句:
“公子当真对小女子……毫无动心?小女子自认尚有几分风姿。”
“世间万般美色于我皆是红粉骷髅。”林江板着脸孔,神色端然,“何况,此前你服下丹药,街上便再无人关注你,众人所贪求的,不过一副皮囊。我不在意这外相,自然便无甚吸引之处。”
一二三欲言又止,话将出口未出之时,马车倏然停下。
余温允的声音自外侧响起:
“公子,前面有个倒骑着驴的老道士。”
林江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欣喜!
竟然还真给叫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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