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明闻言明显瑟缩。
「原是此事。」他弱声道。
「正是此事。」林昭武闷闷道:
「当年竟信你此言,实是愚不可及。你终日忙碌难寻踪影,偶得闲又推三阻四,这般承诺有何用处?怕是你出口便忘……若你真曾当真过。」
「我当日确是诚心许诺。」林昭明辩道:
「只是后来遇上诸多机缘,实难舍弃。你岂可期望我为助你课业而自毁前程?况且你本可寻昭然相助……」
二人同时怒视令他语塞。
林昭明斟酌片刻,喃喃不知是向老天祈佑还是咒骂,终弃此念续言。
「无论如何,」林昭明拳抵唇轻咳道:
「我确然有负于你。此事我认。但若言你阁中诸困皆我之过,实属无稽。坦言之昭武……我便偶施援手,于大局亦无大改观。」
「岂是『偶施援手』,你这……」林昭武抗声。
林昭然立在一旁摇头,看二人继续争执。
随时间流逝,愈发明了这承诺于二人意味殊异。
于林昭武,此言意味更重之托付;
虽未明言,林昭然听懂其二哥实指望林昭明全程提携其修业。
而于林昭明,当日许诺怕未深思,只当客套,以为林昭武不过隔数月来问些琐事,闲谈风月。
可笑的是,他连这点指望都落空……
「岂不知你全然不讲道理?」林昭明挥臂激辩,「可闻己之所言?你竟指望我代劳半数课业。荒谬至极!」
「他所言非虚。」林昭然故作深沉地颔首。
「那不过理想情形,纵得半分相助我也知足。」林昭武反唇相讥,「但最终我什么也没得到!你许下承诺便忘个干净。无论你如何狡辩,此举实属卑劣。」
「他所言非虚。」林昭然再度故作深沉地颔首。
「闭嘴!」二人异口同声喝道。
林昭然佯装受惊后退,作势抿唇噤声。
林昭明与林昭武面面相觑,迟疑片刻竟默契地各退一步稍敛怒气。林昭然虽想宣称此乃早有谋划,实则不过戏弄二人取乐。
「但说真的,你未免太过荒唐。」林昭明稍缓语气对林昭武道,「我知你课业困顿,但——」
「你根本不明白。」林昭武截断话头,「这座城,这座天衍阁……非我所能及。我自知斤两,从来清楚。我不似你与昭然聪慧……」
「你足够聪慧,二哥。」林昭然插口,「只是怠惰罢了。」
林昭武竟未反驳,林昭明则侧目瞥来。
「不是说要安静?」林昭明问。
「骗你的。」林昭然浑不在意地耸肩。
「随你怎么说。」林昭武重叹,「我不似你二人能耐。满意否?」
林昭然以手画圈示意他继续。
「总之,我肯入阁全因林昭明承诺相助。若知要独力支撑,早让父母送我去别处修习。
找个不那么……显赫之所。但他们极力促成,称此乃良机,我想着……至少还有天才长兄可倚仗……」
林昭然默立一旁,任二人交谈。
他对林昭武境遇并无多少同情。
林昭明或该为结局稍感愧疚,但在他眼中,林昭武仍是幼时那个怠惰浅薄、惯于推诿责任的劣徒。
当二人最终决定暂缓争执、约期再议时,他暗自好笑——此事永无可能实现,林昭明心知肚明。
横竖不干他事。
直至林昭武离去,林昭明试图将麻烦转嫁于他……
「不,我不会探究林昭武败因亦不会为他制定课业计划。」林昭然直截了当道。
「为何?你对琪琪甚至那位女性友人都肯相助。」林昭明道,「他可是你兄弟,昭然。」
「省省罢,母亲的伎俩早令我对此类要挟免疫。」林昭然漠然道:
「我厌倦一次次为昭武收拾残局。何不此生破例亲自为之?失信之人不是你么?刚与昭武交心便急急推诿于我,不嫌难看?」
「回溯即将终结,此时不谈更待何时?」林昭明抗辩,「我又不像你能保留记忆,如何能办到?」
「你可在每次回溯终结时留书自勉,逐步解决。」林昭然反驳,「为让父母接受你与童歆瑶婚事,你正用此法。此事何不能如法炮制?」
林昭明蹙眉,或因不喜此议,或因想起至今未能说服双亲。
「他可是你兄弟,昭明。」林昭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啧。」林昭明抱怨,「你有时真够可恶……罢了,依你。但需你帮我个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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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回溯终结,新局伊始。
张明远与林昭然直闯袁晖宅邸,击昏主人,搜检全室。
果如袁晖上回所言,在客房寻得符铭尸身。
借新修的洞魂之眼与自苏德记忆中窃得的几道魂术溯时术(亡灵术士于此道确有一整套验尸秘法)。
林昭然断定符铭境况与青云地底遭魂杀的织网者如出一辙。
寻常魂魄离体,尸身会残留细微痕迹,可藉此推断抽魂手法。
然织网者与符铭皆无此迹象——恍若本无魂魄寄居的肉傀儡。
此结果虽在预料,得此确证仍觉心安。
验毕符铭尸身,二人转向袁晖。
林昭然原料这年轻讼师必怒不可遏,然他们破门而入雷霆制敌之举,令其恍悟来者非奉常律而来。
抑或因其年岁——林昭然常忘此节,虽自觉心龄已老,形貌仍是少年。
袁晖此番温顺许多,惊惧之下未多做抵抗。
可惜辅以真言丹与心术审讯,所得无几。
诸事大抵如袁晖上回所言,唯符铭除为「友人」外,更为其眼线——常将符氏世家诸事报予袁晖,由其转呈创世龙教。
故符铭实为创世龙教无意间发展的底层暗桩。
终有一日,二人对坐共议所得,推敲红袍人身份。
「如此,」张明远启口道:
「已确证符铭非红袍人即与之相关。其躯壳分明是未尝寄魂的肉傀儡,与地底你那织网者友伴一般。
要么他与红袍人有所牵连遭其魂杀,要么他正是红袍人本身——此乃轮回者脱离时光回溯后躯壳之状。可对?」
「然也。」林昭然确认道:
「再者,红袍人特特抹去你记忆中符铭存在,更显其重要。尚未发现第二人被你全然遗忘,故其与红袍人关联绝非等闲。」
「他亦与青云城有隙,且与异变存有牵连,虽则微弱。」张明远补充,「确可能为红袍人。连身形高矮皆与我记忆中某次回溯初遭袭击时相符……」
「惜此非实证。」林昭然摇头,「以我等如今修为,幻化形貌不过举手之劳。一道化形术便足令身形大变。」
「但他袭击我时正值回溯初启,必是仓促间未及细致准备。或是一时疏忽?你记性胜我,又曾近观其形——记忆中红袍人与符铭可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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