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未再问出紧要信息。
虽觉此人行事可疑,究其根本不过是个见客房横尸而惊慌失措的普通人。
若非他往日多次刻意相助创世龙教,林昭然几乎要生出几分怜悯。
约一刻钟后,官衙协同符氏世家代表抵达接管现场。
怀圭告知二人此事已了,他们再无权调查此宅或审讯此人。
倒也适时。
本次回溯即将终结,本无暇细查。
况且若在回溯初临此人宅邸,赶在其藏尸冰窖前查探,方为上策。
而下回回溯,他们正欲如此。
至此,二人相约暂不对红袍人之事妄加揣测。
虽搜寻途中波折频生,张明远与林昭然终是集齐银露所需(或至少她声称所需)的洞魂之眼药材料。
然此事耗去大半所剩时光,回溯终结之日迫近。
故而当银露炼制丹药时,二人不免心焦。
「理当奏效。」银露道:
「虽我平生未尝炼制此特定丹药,记载此方的古籍亦不若现今丹方明晰精准……但既由我出手,大抵无碍。」
「是极是极,您老神通广大。」张明远倦怠颔首。
「合该牢记。」银露坦然受之,「无需多时。采撷材料最耗工夫,实际炼制两个时辰足矣。你二人且外间嬉耍去。不妨练练洞天开辟之术。」
「你寻师的本事当真独步天下,林昭然。」离银露稍远后,张明远叹道。
「然其授艺之能亦冠绝当世。」林昭然反诘。
林昭然自怀中取出一方小匣倒转,顿见十数颗弹珠倾泻入掌。
稍具眼力者立时察觉此匣绝无可能容下如许珠玉。
「仅廿八颗?」张明远哂笑,「稚子手段。这般小匣我可塞入卅二颗。」
林昭然疑视之,然对方似未虚言。
「可恼。」林昭然悻悻道,「苦修诸多凝形秘术,在此道上竟仍不及你进境神速。」
「我真元储量六倍于你,兼你时时维持诸多身外化身,更分心力。」张明远浑不在意地耸肩,「此等劣势实难弥补。」
其所言非虚。
实则林昭然能与张明远修习速度并驾,已属难得。
然在这洞天开辟的暗较中落败,终觉怏怏。
无妨——来日方长。此后诸多轮回皆可潜心此道,他自信较张明远更具耐性……
银露竟耗去近四个时辰方成丹,远逾其声称的两个时辰。
虽辩称是待药液凉至适口温度,林昭然却疑是炼制较预期艰难所致。
「需尽早服药。」银露叮嘱道:
「古籍载其保质期含糊,加之炼制时出了些意外,只得添入辅料强稳药性。药效约可持续七日,过后虽概率不高却可能当面炸裂。还是莫冒险为妙。」
「意外?」张明远木然道,「此言实难令人安心。」
「九成七三把握可成。」银露断然道。
银露期待地注视二人,静待他们追问为何是九成七而非九成九。
注定要失望了——他们皆深知纵容其卖弄之愚。
「我九成七三确信此数是你信口胡诌。」林昭然直言,「但无妨。此月将尽,时光即将重置。我立时便服。」
「啊呀,伟大的时光重置。」银露道,「你仍执着于此么?可曾听我说过——」
林昭然不再理会。拔开银露所递药瓶木塞,将整瓶浓绿药液一饮而尽。其味极苦,余则无奇。片刻间毫无异状……
旋即一种似曾相识的抽魂之感袭来,宛若当日对战摄魂菊时所历,五感迅速昏蒙。
他失去了知觉。
林昭然苏醒时,发觉已过去两日。
此在意料之中。据其所知,以此法修成洞魂之眼至少需一日,多则五日。
曾有愚者不知此节,暗中服药后竟脱水而亡。
至于昏迷中所历,唯余模糊记忆。其间虽偶复清明,却如试图追忆梦境般缥缈。
唯余一连串支离景象:无数炽阳以光丝相连的瀚海,喷发中的巍峨火山,荒芜大地上蔓延的烟毯……
与他平日梦境无异。
遂不再深究,只专注要紧之事——譬如是否真已修成洞魂之眼。
答案是成了。
虽不若心术般如臂使指,然自苏德记忆中所得指引已足敷运用。
只需以特定方式将真元灌入魂魄,便可“窥见“他人魂魄。
并非真正目视,而是一种全新感知,初时解析其意便觉头痛,但假以时日自能精进。
总体可谓大获成功。
唯有一处疏漏:他忘了告知赵兰与琪琪将数日不归,以致张明远独承其怒,费尽唇舌劝服她们莫要报官。
如今三人皆对他颇有微词……
此刻他正避于银露的洞天之中。
自然另有正事——欲寻得能说服未来那个她相信时光回溯确有其事的凭证。
银露虽偶会提及些个人旧事,然真伪难辨,恐难为凭。
「可知我年少时曾被视作危险异端?」银露问道。林昭然实不知情,据实以告。
「果真。我出生时,巫修结社早已式微——古篆文术法大多胜过我等传统咒术。
毕竟吾辈术法多需长时间诵咒静立,或仰赖土地精怪之力——此辈最是反复无常,紧要关头从不可恃。
唯炼丹一道尚可称道,却被紫墟人学了去更加改进。
我见如此,便行了桩大逆之事——除母亲所授传统术法外,更研习古篆文之术。
结社发现后便将我逐出。」
「诚为可叹。」林昭然道,「但非我所需。即便我道出此段往事,你亦不会惊讶。」
「自然。」银露道,「你若真下功夫查我底细,这些不过皮毛。若你来见我时细数往事,我只会觉得你事先做足了功课。」
「正是。」林昭然颔首,「故望能得些更实在的凭证。总该有些私密口令可轻易相告而不碍事。告知后立时更改,我便无从滥用。」
「此月之内绝无可能。」银露嗤道,「但若你所言为真?我怎知你只会用此秘辛说服未来的我,而非趁机欺诈?」
「但你并不信时光回溯之事?」林昭然试探。
「既要揣度虚妄假设,便须做得周全。」银露语气不容置疑,「不过……嗯。倒有一法。可记得你如何在我宅前喧闹引我现身?」
「自然。」林昭然颔首,「堪称此月最妙时刻。」
银露倏以枯瘦之手挥击,却被林昭然闪避。
「小孽障。本欲缄口,但厌你继续纠缠。」银露咕哝道:
「总之,我曾虑及有人寻至此地欲引我注意。思及合宜礼数,觉或需设个门铃之类。然与此地隐密之性相悖,不是吗?」
「确然。」林昭然附和,「故门铃亦需隐匿,唯事先得知者方能使用。」
「正是!」银露道:
「最终我弃了此念。本就不愿让人随意来访。
然废弃前已部分实施:此地有一鸣石,当洞天入口外特定钥石激活时会发出尖啸。
那些钥石从未真正制作,故鸣石一直闲置积灰。教你制作相配钥石倒也无妨……」
「此物能令你信服有异?」林昭然问。
「大抵可以。」银露道:
「我从未制作过半块钥石,更遑论赠人。你如何能造出与我洞天鸣石完美相契之物?若你持此物现身,必能引我注目。」
林昭然莞尔。心知未来说服银露的胜算,此刻已大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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