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黄了又白,不过九月,北关就接连下了三场大雪,寒风呼呼吹过,冻死了数百人。
一位身披蓑衣的老妇,颤颤巍巍的穿过城门,她的手心紧紧攥着一粒碎银。
来到第一家医馆,她乞求半天,人家也不愿跟她去大老远的村庄医治她的继子。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踩着厚厚的积雪,去第二家、第三家,依旧如此,大夫们不愿为了碎银出诊,赚不到钱,还冻坏了身子,不值当。
“谁能救救我的孩子啊,我的儿子要是没了,我怎么活啊......”
江三荷干嚎着,却不敢流泪,天这么冷,眼泪一流出来,就要结冰了。
她牙关子冻得直打架,像隔着十里,听那铁铺在打铁,很有节奏感。
“你儿子病了?你去仁爱医馆试试吧,年前刚开的,你恐怕不知道吧?这医馆在咱们天灵国可是有名的很哩,归皇上管,里头的大夫,一个个的都是大善人,是好官,定会帮你儿子医治的。”
一个路过的妇人,见她哭的伤心,有些不忍心,好心说了一句。
北关大多都是流放的人,前些年边关告急,许多流放的人戴罪立功,被官府放了奴籍贱籍,都在这安家了,可有些人恶性难改,所以这里坏人还是很多的。
导致在这长大的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妇人也是被欺负过的,奈何心太善,说罢她就快步离开了。
江三荷一路寻到仁爱医馆。
里头烧着热乎的炉子,她冻麻了的身体,得到了温暖,抖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
话音刚落,一位大夫就拎着药箱,带着她坐上马车,离开了。
积雪厚,马车走得慢,用了许久才到家里,喂了药,扎了针,江三荷发烧的继子一夜就恢复好了。
至于大夫,早就带着家里仅剩的那粒碎银走了。
“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拿你当亲母对待,后娘始终是后娘,如今我爹已经死了,你还赖在我家干什么?赶紧滚!”
本以为继子醒来,会感动,谁知,她在大雪天被赶出家门了。
“娘亲,给。”
江三荷缩在村口的树下瑟瑟发抖,无地可去,整整三日,她粒米未进,她感觉快要支撑不住了,突然,耳旁传来一道软乎乎的声音。
是她的继女。
那个她嫁过来就各种磋磨的继女。
小小的人儿递来一个包裹,里头有一块围脖,还有三块粗面饼子和一双厚厚的稻草木鞋。
“这围脖是以前爹爹给我做的,他不让我告诉你,粗面饼子是我攒的,有些硬了,但还能吃,哥哥不许我多吃,我只能攒这么多了,鞋子,我做的不好,娘亲你凑合穿吧。”
说完,年仅十岁的王二丫就离开了,没有回头。
江三荷抱着包裹,一动不动。
她嫁到王家七年了,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继子,结果到头来,对她好的只有继女。
她的人生,就是场笑话。
穿上木鞋,吃下粗硬的饼子,又将围脖带上,她踉跄的朝着城里走去。
天这么冷,只有去城里要饭才有活路。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看到城门,可进城还要给一文钱,她身无分文连门都进不去。
缩在墙角,寒风生生刮在她的脸上。
冷,好冷。
刺骨的冷。
“听说本朝第一女官来北关了,她医术如神仙下凡,就没有治不好的病,我可得赶紧排队,哎,我这老毛病一到天冷就犯,真受罪啊。”
“第一女官?你是说汝陵府的那位江神医来了?我怎不知这消息?”
“你当然不知,我大哥的好兄弟可是在汝陵府当差,他命人送来的消息,还能有假?走吧,快些排队吧,听说神医今日刚到。”
“哎,都是女子,怎的她就这么厉害,要是我家也出个神医,这辈子我死而无憾了。”
“你还真别说,这江神医家的女子,个个都有本事呢,听说就连江神医的丫鬟,都开了十几家钱庄,江神医还赐她颜姓,好像叫什么雪浣,外头都叫她雪掌柜,哎,一个丫鬟而已,爬到如此高度,当真是命好啊,比咱们活的都舒爽。”
“你们说错了,哪是个个有本事,这江家啊,有一女子蠢得很哩,这人就是江神医的亲姑姑,嫡亲的姑姑啊,脑子蠢笨,得罪了娘家,听说被流放到咱们北关,也不知道还活着没,啧啧,估计娘家厌恶至极,不然怎的管都不管。”
“竟有此事?呵,果真是蠢,好好的人生哟,让她过得稀巴烂,这样好的娘家,不好好珍惜,活该受苦。”
“......”
几个妇人在一旁排队进城,闲聊声传到江三荷的耳朵里,她的身体更冷了。
“娘,我想回家。”
“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就该听娘的话,早早和离的。”
“娘,你来接我了吗?好热,娘,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
第二日,官差将城墙边已经冻硬的尸体拖到荒地里扔了。
雪厚,还结了冰,土都挖不动,更别提埋了。
再说了,北关日日冻死许多人,一具尸体而已,他们不在乎。
远在千里外的江宅里,张金兰吃完饭正喝茶呢,手里捧着的茶杯突然摔在地上,碎了。
她心里有些不安,却很快恢复了。
如今,她已经是汝陵府顶顶幸福的老太婆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那个不孝女,早就当她死了。
一月初,皇城被白色笼罩。
沈鹤迟从皇宫回来,天色已深,他不准备回屋睡觉了,会把身上的寒气带给他的娘子。
只见他径直走到书房,却见椅子上坐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夫君,就知道你会来这,走吧,给你备好热水了,洗个热水澡我们歇息吧。”徐婉玉温柔一笑,伸手轻轻搓揉着沈鹤迟被冻得冰凉的双手。
“你啊,我的心思总是瞒不过你。”沈鹤迟有些无奈,自打成亲,他做什么都逃不过娘子的眼睛。
“你心疼我,我又何尝不心疼你?夫君,我只盼着你身子康健,与我白头,你若早早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徐婉玉落了泪,沈鹤迟一下慌了神。
“娘子莫要哭,是为夫的错,为夫马上去洗漱。”
“哼,听话就好,我去小厨房给你下碗热汤面。”徐婉玉哪还有伤心的模样。
沈鹤迟笑着摇头。
他又被骗了。
娘子总是将他吃的死死的。
可他,真的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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