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谢谢你。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名字,不止一次。没想到这次来探亲竟然有机会见到你本人,我很荣幸。我们边防那边也用上了你主持设计的发电机,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纪承宥又举起了碗,这一次,换他向元初致敬。
对军人的崇拜和对科学家的崇拜,都是人类骨子里的慕强基因, 本质上崇拜的是超强武力和脑力,当然也包含个人魅力的因素。
武力值很高的纪承宥就羡慕元初有个超级厉害的大脑。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像元初这样厉害的科研人员,应该是一板一眼的、十分严肃的、不苟言笑的,性格是内敛的,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甚至更大一些,他见了面就要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因为人家的一颗大脑就能抵得上几十个上百个,甚至成千上万个他。
所以刚见到元初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将真人和报纸上那个名字联系起来,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神采飞扬、活泼跳脱、看起来和他大侄女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已经硕果累累的祁总工。
这谁能想得到呢?
还是后来父母主动跟他说起,他才敢往这方面想,但依然觉得挺虚幻的。
不过,今天下午,他见到了元初的工作状态,祁元初这个名字总算和眼前人真正关联上了。
她工作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气质和气场,就是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的样子。
俩人坐着闲聊了一会,纪承宥主动洗了碗,这些琐事总不能让祁同志干吧?她那双手,是用来握笔的,是调试机器的,用来洗碗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纪承宥回到父母那边,跟纪老头说:“小祁同志忙工作呢,我看她手上一堆问题,写了十几页纸才把一个问题弄完。接下来她肯定忙得很,您没事就别去打搅她了吧。”
纪老头惊讶道:“小祁做的事,你难道能看懂吗?”
“我没看具体内容啊,我只是看懂了她的工作节奏。”
他正经学历只有高中毕业,虽然也算勤奋好学,在部队也热爱看书和学习,但是特别专业的、高深的东西确实是看不懂的。
纪老头虽然爱抬杠,但涉及到正经事,他还是靠谱的。
次日,元初踏踏实实工作了一天,下午的时候把一封信交给了邮递员。
疗养院这个地方,会有邮递员过来,既送信也收信。
晚上,林清安来找她,跟她道别,约定要跟她做笔友,抽空写写信。
第二天,林清安一大早就离开了,那时候天还没亮,她要去赶火车,没法跟大家当面道别。
初冬的黎明,天气很冷,海边湿气重,在路上走一会,头发几乎要被雾气弄湿了。
纪承宥骑着自行车,载着林清安去火车站。
路上没有人,非常安静,呼吸声清晰可闻。
纪承宥跟林清安说:“路上警醒着点,注意安全,到了家打个电话来报平安。如果路上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找公安求助的时候就报你爷爷的名字。他现在虽然无权了,但名声还在。关键时刻能起作用的。”
“我知道了,小叔。我争取明年还来。”
纪承宥把她送上火车,在站台上一直目送她离开。
他们一家人分散到天南海北,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面。他跟大哥已经几年没见了,有时候大哥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看望父母,他去执行任务了,有时候他来了,大哥又没有空。
二哥三哥也是这种情况。他们一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团聚了。
他父母虽然有大把的时间,却也不敢到处跑着去看望他们,担心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又是好一番折腾。
纪承宥站在站台上,脑子里思绪万千。
火车开出去很远,已经看不到影子了,他才往回走。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沉沉雾霭消失不见,眼前是碧蓝的天空和辽阔的大地。
纪承宥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骑上车回了疗养院。
他跟纪老头说:“我想转业。”
他已经拼过命了,接下来想要过平淡的生活。他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纪承宥看了看父母头上的白发,大部分都是他生死未卜的那一次白的。父亲被放逐、被边缘化,母亲陪着他走过人生低潮,他们的头发都没有白,就那一次,他重伤濒死,父母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现在,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已经娶妻生子,拖家带口,不方便挪窝,也不方便放弃事业,总要为子女们考虑的。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可以轻松做出改变。
纪老头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想转业。我不想再回边疆了,我想离你们近点。最好能让我在疗养院当个保卫科长。”
纪德全和于华玲都沉默。
于华玲说:“你不用为我们考虑,我和你爸身体还硬朗,肯定还能活好多年,以后,不管你们在哪儿,我和你爸都能去看你们。只要再等一等就好了。你不用为我们放弃你的前程。”
“我就是想回来了。部队里人才济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之前受的伤虽然好了,但也没好全。我也想过来疗养。”
纪老头抽了抽嘴角,心里一阵无语。他,一把年纪想工作而不能,他儿子,才30岁,就想要来疗养了,没出息的家伙。
“虽然我说你是掉在树下的烂果子,但那就是说说而已,本质上,你还是个好果子,你认真考虑考虑这个事情,千万别冲动。哪个男人不想工作到七老八十啊?
我知道你今天去送清安,可能是触景生情了,认识到亲情可贵了,但是,我亲爱的儿子啊,你过两天再看呢。说不定到时候你跑得比谁都快。”
这回轮到纪承宥和于华玲无语了。
纪承宥说:“反正我心里是这么个想法。再想想也行,但大概是不会变了。”
于华玲说:“你不用这么快就自暴自弃吧?”
纪承宥差点翻白眼,“我出去走走。跟你们俩简直说不通。”
等他出了门,纪德全就笑骂:“这个臭小子。”
于华玲笑道:“也还可以啦。孩子多了,总有一两个不那么上进、不那么争气的,只要不闯祸、不干坏事,就行吧。阿宥之前也挺拼的,想转业我们也不要太反对吧?”
“就怕他以后会后悔。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后悔了再想别的辙呗。人要是想搞事业,有的是办法。”
老头子倒是能干、认干,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五十多岁就被退下来了。那时候他才53,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纪老头看了看老伴的脸,大概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便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开始为小儿子谋划未来了。
纪承宥出去转了一圈,走到元初居住的地方,看到她在专心工作,扭头又走了,疗养院的空气清新凛冽,随便走走也挺好的。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小祁同志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来伸懒腰了。
“小祁同志。”
“你没去送清安?”
“送了,回来了。闲着没事随便走走,你这儿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啊。”
疗养院的生活是真不错,吃饭有食堂,卫生有人过来打扫,就连衣服都有人给洗,想要按摩和理疗就可以去理疗室,生病了有医生上门来做检查,说起来,其实跟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待遇差不多了。
纪承宥笑道:“有事你就喊我。”
“好。谢了。”
“不用客气。”
寒暄完,纪承宥就回去了。
纪老头跟他说:“我刚才想了想你的出路,我觉得你可以去深造。”
纪承宥:“?”
他深造什么?去哪儿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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