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晴空,万里无云。
夏季,刚下过雨的晴天是最糟糕的。
空气都变的湿漉漉,又湿又闷又热,让宋言格外怀念上辈子的空调房。
街道上,人比昨日多了不少。
只是比起年节时候,却又稀疏很多。
人们也不说话,整条街人来人往却又显得很安静,茶馆饭店里,偶尔会有一些人凑在一块儿小声的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大概都是昨日有军队进城,又死了好多人,亦或是哪个大户人家被抄了家之类。偶尔还会抬起头,有些警惕的看着街道上走来走去,巡逻的捕快和禁卫军,一副害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会惹祸上身,却又忍不住八卦的模样。
当捕快和禁卫军离开,便又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不过这些事情终究和老百姓没太大关系,官方也贴出了告示,详细标注出都是哪些人被砍了头,被抄了家,还要诛九族,以及他们犯下的罪行,对绝大部分官员,老百姓皆是拍手叫好。
宋言并未着急着去杨府,肚子有些饿,便寻了一处豆腐脑的摊。
洛天衣的唇角便勾着笑。
犹记得,她和姐夫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吃的就是这东西。
东陵城的豆腐脑自然是要比松州府的贵上一些,一碗就要八个铜板,当然相应的,各种调味品也多了一些,比如酱油,粗盐,还有糖……当然加调味品,也是要额外加钱的,辣椒是没有的,不过有茱萸做成的辣子酱。
宋言在豆腐脑里加了两勺糖,又多了两个铜板。
瞧见洛天衣居然往豆腐脑里加辣酱,宋言嘴角就直抽抽,很想指着洛天衣的鼻子来上一句:你这个异端。
似是注意到宋言的目光,洛天衣将口中的豆腐脑吞下,看着宋言:“怎么了嘛?”
“额,没什么。”
好吧,打不过。
别反过来被洛天衣当成是异端审判了就好。
“听说了吗,这次带兵入城的人,就是冠军侯。”不远处的茶摊,传来了茶客说话的声音。“我就说,也只有冠军侯才能有这样的手笔,前脚刚刚剿灭了匈奴几十万大军,后脚就能到皇城诛杀贪官,杀得好,这样的人就要多杀几个。”
“咱宁国朝堂上,要是有一百个冠军侯,宁国就真能安生了。”
听着这话,洛天衣小脸儿上边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就是陆元正,有些可惜了,那也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啊,怎地就被侯爷给杀了。”
“别乱说,那陆元正也不是个好的,我听说就是那陆元正带头,要杀了侯爷在先的,而且,我可是亲眼瞧见,陆元正那个破院子下面,挖出来了一箱箱白银,有些箱子都烂掉了。”
“真的假的,没想到那陆元正居然也是这种人。”
“住嘴,你们这些泥腿子知道什么。”便在这时,一道怒喝从旁边传来,却是一个头戴书生冠的学子,此时此刻满脸怒容,手中折扇很是不礼貌的指着说话的几人的脑袋:“楚侍中,杨中书令,陆尚书,曹左都御史……宁国朝堂诸卿,本乃国之桢干。竭股肱以奉社稷,殚精诚而济苍黎。毕生尽瘁于鼎鼐,一朝尽戕于宋逆!今尔辈犹曲庇此獠,是使忠骸饮恨,贤骨蒙尘。岂惟宗庙之殃?实乃衣冠之殇!”
大多人都听得懵懵懂懂,一脸这孙子在说啥的表情。
却有一人起身辩解:“冠军侯于北境之地,镇压女真,抵御匈奴,此次匈奴入侵侯爷绞杀匈奴几十万大军,你怎能称其为贼?”
那读书人闻言,便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巴:“区獯鬻遗种,蚁聚不过数十万众,何足道哉?我大宁疆括八荒,甲胄连云,扫穴犁庭如振槁!此等微勋若秋毫之末,安足齿于盟府?诚乃厕鼠逃釜,稚子戏戟耳!”
“矧彼宋逆,豺声虺行,竟决洪燹焚屠廿万生灵!苍昊震而川岳栗,仁道丧于獍枭手。岂徒蚀我上国仁风?直教禹甸蒙瘴,麟阁含污!”
这人似乎很喜欢拽文,故意说着绝大部分人都听不懂的话,仿佛这样便能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宁国重文抑武风气便能瞧出来了。
在这些读书人眼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做学问才是正事儿,除此之外便是保家卫国,御敌于千里之外,也都不入流。仿佛斩首匈奴十几万当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若是换他在宋言的位置,指定比宋言更优秀,好似只要他站在阵前,读一遍四书五经,便能让匈奴自行退兵,甚至让匈奴人自此也学会了礼仪教化一般。
洛天衣也是听不懂的,但好歹宋逆,豺声虺行,獍枭这些词的意思还是能猜的出来,总之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一张脸就有些变了,手指缓缓伸向旁边的长剑,似是有了要动手的迹象。
忽地,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压在洛天衣的手背上,却是宋言,冲着洛天衣笑了笑:“一个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蠢蛋而已,无需在意。”
然后便看向之前一直和这个读书人辩解的男子,倒是想要看看这男子究竟还能说出来什么。
就看到那男子面上隐隐泛起一丝坏笑:“你刚刚说,抵御匈奴十几万大军很容易?你上你也行?”
“然也。”
“那你比之镇守一方的刺史如何?”
读书人面色便有些窘迫:“自是不如。”
他只是一个书生,是个身上连功名都没有的白丁,怎敢说能超越进士出身的刺史。
“那你可知就是你口中,朝廷栋梁,宁国肱骨之臣的楚立诚楚侍中的女婿,安州刺史马志峰,白鹭书院走出来的日夜研习四书五经的文官大员,在匈奴大军来袭之时,丢下正团结一心抵御匈奴的安州城军民,独自带着楚立诚的女儿,还有四个外孙,逃之夭夭?”
书生面色倏地僵硬。
“那你可知,安州城十万军民,因着马志峰的逃跑,被匈奴屠戮干净?整座州城,白骨盈野,尸臭冲天。”
“莫非这种人,便是你口中的忠骸,贤骨?”
“临阵脱逃,贪生怕死,枉法贪赃,安敢言抵御匈奴是微末功勋?若是全靠你们这些书生,怕是匈奴大军,早已踏遍宁国每一寸土地,宁国百姓早就被匈奴屠戮的亡族灭种,当然,你们这些读书人肯定没什么问题的。”
“大不了换个主子,毕竟你们最是擅长写降表。”
“最擅长送钱送粮送女人来保平安了。”
一番话说的这书生满脸涨红,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最终掩面逃离。
洛天衣冲着那男子投去赞许的目光,说姐夫好话,应是个好人。
至于宋言,则是挑了挑眉毛,眼神中带着一些惊讶,这男子虽做脚夫打扮,但看言谈举止还有辩论方面的能力,多半不是普通老百姓,若是一般百姓怕是连那男子究竟在说些什么都无法理解。斥退了那书生之后,男子便重新坐了下来,脸上原本的义正严词倏地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他探出脖子压下身子,旁边其余几个拼桌吃饭之人便很给面子的凑了过来:
“你们听说了没,冠军侯这次清理朝堂,白鹭书院受损严重。年节时分,冠军侯清理的朝官中,也是以白鹭书院出身的居多。”
男子似是生怕别人听到一样,刻意压低了嗓音,可惜没什么用,便是隔着好几张桌子的宋言,洛天衣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整个豆腐脑的摊位,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全都下意识冲着那男子看去:“我听说,白鹭书院那边非常生气,正准备集合书院所有学生,下午时分一起到皇宫门前哭宫。”
“啥叫哭宫啊?”
男子便解释道:“所谓哭宫,便是抬着孔子像到皇宫门前焚儒服引天听,嚎啕恸哭,一哭社稷动荡,二哭孔孟之道,三哭己身不遇。无非便是这些书生,瞧见宁国武将又要翻身,许是要压在他们这些读书人头上,便心生不满,想要集合所有读书人施压,逼迫陛下继续重用他们这些书生,杀冠军侯,打压武人罢了。”
这样一说,四周食客顿时明白了。
当下一个个勃然大怒,更有粗鲁汉子,啪的一声便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怒声骂道:“他奶奶的,宁国已经被这些衣冠禽兽祸害成这般模样,他们还嫌不够?非要害的宁国灭亡才甘心吗?”
“下午有没有一起去皇宫的?看老子不揍得他们再也哭不出来。”
“我去。”
“我也去。”
“等等我,我还要回去再叫上几个人。”
四周便是吵吵嚷嚷的声音,原本数十名食客,眨眼间便走的七七八八,在众人全都离开之后,那男子立马拿出一个小本本,一根炭笔在记录着什么。
瞧着这一幕,宋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人绝对是个锦衣卫。
看来锦衣卫和夜不收发展的都相当不错,现如今便是东陵城内也有锦衣卫的眼线。
在记录完毕之后,那男子四下张望了一眼,便朝着不远处的面馆走去,大概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表演。
“姐夫……”
宋言嗯了一声,抬眼望去,却见洛天衣脸颊羞红,似是发烧了一样。
“手。”
低头一看,宋言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捉着小姨子的小手。
脸上登时便有些尴尬,忙将手指挪开,同时心里也忍不住有点奇怪,明明刚开始只是将手压在洛天衣的手背上,什么时候居然变成将小姨子的小手攥在掌心了?
都怪这条胳膊不听话,绝不是他的错。
不过小姨子还是面皮薄,虽说已经答应了要嫁给他,但是在外人面前,稍稍亲密一点的接触,还是会让她满脸绯红。看眼下这般情况,想要彻底将小姨子拿下,多半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努力才行。
心里转动着古怪的念头,迅速将豆腐脑给吃个干净,付了钱之后,宋言便往杨府的方向去了,洛天衣就和之前一样,安静的跟在宋言身后,一路无话,只是偶尔会抬起眸子盯着宋言的后背看上两眼,也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杨府门前。
抬眸望去,杨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美尊贵,朱红大门,金兽衔环。正门和院墙四周,大量披甲卫士,将整个杨家包围的水泄不通,大门口还能瞧见几个身穿绯袍的户部官员,为首一人赫然正是那满脸褶子的夏元昌。
其余三十八户已抄家完毕,唯独剩下杨府。
也是最有钱的一户。
户部这些人,已经等的有些抓耳挠腮,若不是杨府是宋言亲自下令暂时留着的,怕是早就忍不住直接冲进去了。听闻脚步声,瞧见宋言身影,夏元昌老脸登时露出一抹喜色,快步走了过来:“侯爷,您总算是来了。”
宋言给吓了一跳,这夏元昌可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了,这一声侯爷怕是会折寿,忙让开一点角度,不受夏元昌的大礼。
“夏老,您怎地亲自守在这里?”清了清嗓子,宋言这才说道:“抄家这种粗浅活计,交给下面人来做就行了。”
夏元昌便有些尴尬:“咳咳,毕竟是杨家,还是我亲自过来盯着比较好一点。”
他能说,这辈子没见过多少钱,就想过来看看堂堂杨家,究竟能抄没多少白银吗?
他能说,户部亏空太久,穷怕了,生怕这些本应归入国库的钱财,被这些抄家的吏员,兵卒私吞,更怕宁和帝半路截胡吗?
自是不能说的,他堂堂一部尚书,也是要脸的。
心里转动着这样的念头,夏元昌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冠军侯也到了,现在就抄家?”
宋言便笑笑:“夏老莫要着急,那杨国臣还给本侯送了一份请帖,倒是想要看看他寻本侯究竟所为何事,放心要不了多久的。”
说着,宋言便抬脚往朱红大门走去,双手用力一推,伴随着嘎吱的声响,沉重的大门便冲着两边分开,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石子路,路两边是花圃,是假山,是亭台水榭……有种江南私家园林的风采,虽不是第一次进入杨府,却依旧忍不住为其美轮美奂而惊叹。
只是,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多少给这种美,涂上一层阴森的阴影。
没错,偌大的杨府抬眼望去所见之处,几乎尽是尸体。
鹅卵石路面上,花圃中,凉亭内,打开门的房间里,歪歪扭扭,横七竖八,有家丁,有婢子。
有的伤口在脖子上,被人一刀封喉;有人伤口在头上,脑袋上是清晰的斧头劈开的痕迹;也有人的伤口在胸口,利刃贯穿心脏。虽然尸体很多,但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再看尸体上的伤口,明显也不是自杀。更诡异的是,在死者脸上甚至也看不出多少痛苦扭曲的表情,应是杨国臣在杨府的晚食中加入超大量的蒙汗药,放倒所有人,然后亲自提着刀,提着斧头,收割一条又一条命。
倒是没什么好害怕的,毕竟宋言经历过比这凄惨,惊悚百倍,千倍的场景。
顺着石子路,继续往前走,大体都是同样的场景。
在到了后院之后,便能瞧见人工湖上的凉亭之中,柱子的后面,露出人影的一角。
宋言笑笑,抬脚便往那边走去,洛天衣紧随其后。
人工湖上面是木质的廊道。
几个衣着华美的贵妇人,漂浮在水面上,偶尔会有锦鲤浮出水面,在尸体上啄一口,便又甩着尾巴迅速下沉,漾起一圈圈涟漪。
看衣着打扮,这些女人多半应该就是杨国臣的妻妾了。
木质的廊道有些年头,脚掌踩上去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听到声音,杨国臣便转身看来,他的脸上并无太多悲伤,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些笑意,虽无官职在身却身穿红色官袍,整个人打理的干净又体面。
“侯爷终于来了,老夫可是在这里等了一上午。”杨国臣笑呵呵的招呼着,言语间完全没有半分火气。
“倒是本侯的不是了,昨日忙活了太长时间,今日一个不小心便睡过了头,杨尚书应该不会怪罪吧。”宋言也笑笑,回应道,既然杨国臣穿上官服,宋言也不介意给他一点颜面。
若不是知晓宋言和杨家的恩怨,若不是四周还有数不清的尸体,若不是宋言昨日才杀了杨和同,洛天衣甚至要以为眼前这两位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再往前走去,这才瞧见就在凉亭中还摆放着一个火炉,炉子上是一个水壶,能嗅到浓郁的茶香,杨国臣正在烹茶,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随便坐。”
在宋言坐下之后,杨国臣并未着急说些什么,而是先给自己和宋言斟了一杯茶水,黑黝黝的茶汤看起来就和药汁差不多,宋言便皱起了眉头。
“怎地?冠军侯莫非是怕我下毒不成?”杨国臣哂然一笑:“放心,成王败寇,我杨国臣倒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既然送上请帖邀请侯爷入府,那老夫就绝不会做出下毒这种事情,平白辱没杨家的体面。”
说着,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宋言则是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杨尚书误会了,倒不是担心你下毒,毕竟当年被杨妙清下毒太多次,什么毒药什么味道,大概都是能辨的出来,纯粹只是不习惯这种茶汤,苦涩,辛辣,总感觉像是在喝药。”
杨国臣便哈哈大笑起来:“倒是老夫的失误,却是忘了准备那些炒制的茶叶了,许是年纪大了,老夫还是更喜欢这种老东西一些,炒茶虽好,老夫却不太习惯,总觉得只是开水一冲便能饮用,比起这茶汤少了几分韵味。”
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杨国臣再次开口:“说起来,这炒茶,白糖,都是侯爷杰作……最近市面上忽然出现了少量精制雪盐,绵如雪细如沙,不带半丝苦味,应该也是侯爷手笔,这些东西,都是民生所需,一年下来,应是能给侯爷赚到一大笔钱吧?”
宋言笑而不语。
杨国臣便叹了口气:“若是当初,杨妙清对你母子二人稍好一些,是否便不会有今日之祸?你是否能为杨家所用,成为杨家之臂助?”
宋言眼帘垂落,过了些许时间才微微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便是按照杨尚书所说,我和杨家没有化不开的深仇大恨,我制出炒茶和白糖,其中利润巨大,若是让杨妙清知晓,你说杨妙清以及杨家其他人会怎样做?是分给我一些利润,合作共赢?还是直接将我除掉,抢走配方,让杨家独占所有的收益?”
杨国臣面色稍稍黯淡了一些。
他已经知道了结局。
“所以,我们注定不可能走在同一条路上。”
“是老夫浅薄了。”杨国臣叹着气:“想老夫空活数十年,却还不如你一个后生看的透彻。”
“这一局是你赢了。”
“看在你给老夫留下一些时间,可以让瑞儿和思琦离开东陵的份上,想要知道什么问吧,当然,老夫也不一定全都能给你一个答案。”端起茶杯,杨国臣轻抿一口,缓声说着,自从昨日杨和同杨景硕于朝堂上被杀的消息传来,杨国臣便知道杨家三房完了,杨家和宋言之间又是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在宋言并未第一时间将杨家所有人控制,只是将杨府封锁,杨国臣便已明白,这是宋言在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可以将杨瑞,杨思琦送出东陵城。
杨家终究在东陵城盘踞这么多年,宅邸之中暗道,密道,不知有多少,悄无声息的送出去几个人绝不是什么难事。
杨国臣当然也可以一起离开,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杨国臣不愿做丧家之犬,便是死,也想要体体面面的死,另一方面他必须要留下来,给与宋言回报,否则就宋言麾下骑兵,一路追杀上去,便是离开东陵城,杨瑞,杨思琦两人怕是也活不了太久。
没错,在杨国臣心中这从头到尾便是一场交易。
虽然在交易开始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和宋言见过面,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无错。
宋言便眨了眨眼,这货在说啥?
会不会把他想的太善良了?
不过问题不大,而且杨国臣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如此配合,也是意外之喜。
宋言垂下眼帘,遮住眸子里一瞬间的惊诧,面色如常:“洛玉衡,为何会重返东陵。”
虽说在洛玉衡到东陵之后,似是并未和杨家有任何接触,但宋言总觉得这件事,应是和杨家存在着某种关系。
“因为一封信,你应该知道,瑞儿有模仿他人笔迹的能力。”
“他模仿的是谁的笔迹?”
“王少杰。”
宋言身子下意识后仰,便是身后洛天衣面色都显得极为古怪。
王少杰,那是洛玉衡曾经的驸马,因为一句龙凤胎被宁和帝斩首的驸马。
一个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忽然传回来一封信,也难怪洛玉衡想要重返东陵调查个清楚了。
“为何要这么做?”宋言重重吐了口气,沉声问道。
“因为有人想要洛玉衡死。”
“谁?”
“福王妃。”
该死,怎么又是福王妃?
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福王妃搅合其中。
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她难道不是想要绑架洛玉衡,从而得到什么?”
“不是,她是想要洛玉衡的命。她痛恨洛玉衡,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将洛玉衡挫骨扬灰,扒皮抽筋。”
……
东陵城外。
数十里之外的地方。
一辆马车侧翻在路边的水沟。
其中年轻一点的青年,半边身子便被马车压在下面,两条腿的骨头应是在瞬间被扭曲,折断,断裂的骨头破开了皮肉,曝露在外面。
阵阵钻心的刺痛,刺激着青年的意识,传出凄厉的,似乎要将嗓子都给撕裂的惨叫。
若是杨国臣在这儿便能认出来,此人便是他的嫡长子,杨瑞。
城外的道路终究比不得城内,泥泞,坑坑洼洼,虽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可马车终究走不出太远距离。
这地方还有一些打斗的痕迹,但不多。
洛天璇的足尖点在车顶,暖风吹过,拂动襦裙的裙摆,猎猎作响。
手持一柄亮银长剑,一滴殷红血珠正顺着剑尖缓缓滴落。
就在洛天璇对面,一个男人身子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心之处多出一个血洞,红白的粘液顺着破洞汩汩而出。
那是杨国礼……九品武者,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高手,可是在宗师级武者面前,也不过只是几招的功夫。
下一瞬,洛天璇手腕轻转,亮银长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长剑一抖,一道剑气自剑尖之处迸射而出。
嗤。
杨瑞的惨叫戛然而止。
脖子上多出一条血痕。
瞪大的眼睛中还透着对死亡的恐惧。
几秒钟过去,风吹过,那一枚上好的头颅便从脖子上滚了下去,在水中浮浮沉沉。
杨家三房,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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