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德的机械傀儡核心水晶开始高速闪烁,红、蓝、金三色光芒交替涌现。
这是大巫师级别的深度运算状态。
他正在动用近乎全部的计算资源,对罗恩提出的方案进行多维度风险评估。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的焦糊味,傀儡身躯表面的散热格栅开始呼呼地向外排出热浪。
“你的计划,确实精妙得和我的炼金公式一样……”
维纳德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思辨,每个字词都经过精确的逻辑筛选:
“但它忽略了最不稳定的变量——我们自己。”
机械臂在空中描绘着复杂的能量轨迹图。
将整个征服方案的可能后果,以数学模型的形式展现:
“当我们用‘智慧之金’、‘进步之钢’去污染‘钢之魂’时,传播的双向性决定了我们自身也会被司炉星的‘本质’所反向侵染。”
他的声音中带着来自无数次实验失败的谨慎:
“拉尔夫,告诉我,在这场征服中,当巫师开始用土著神的逻辑思考,当我们的价值体系被异界概念改写,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面对这个直击要害的诘问,罗恩没有急于辩驳,反而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教授,您听过一个关于始祖时代的‘英雄之船’悖论吗?”
罗恩开始讲述一个古老的哲学寓言:
“当一艘船的所有木板都被逐一替换后,它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如果我们把替换下来的旧木板重新组装,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原船?”
不等维纳德回应,他继续道:
“或许,征服的最高境界,从来不是‘我’战胜‘你’,而是创造出一个既包含‘我’也包含‘你’的、全新的‘我们’。”
“一个更强大、更适应宇宙规则的共生体。胜利不属于任何一方,而属于这个新诞生的‘存在’本身。”
这番话,如利刃般切入了巫师文明的核心理念。
维纳德的机械身躯微微前倾。
光学传感器从分析模式的蓝光,转变为审讯模式的锐利红光。
整个工坊的能量场都开始震颤,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在感受来自大巫师的愤怒。
“这种思想……”
维纳德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每个字都如寒霜般刺骨:
“已经触及了‘异端’的边缘。
它解构了巫师文明‘征服与扩张’的核心理念,将其扭曲成一种危险的、不可预测的‘融合与变异’。”
机械臂指向罗恩,尖端闪烁着能够洞穿钢板的高能激光:
“拉尔夫,告诉我,你思想的根源是否真的‘纯粹’?这些离经叛道的见解,究竟来自何处?”
空气中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罗恩立刻意识到自己玩过火了。
维纳德的赞赏已经变成了怀疑,甚至是警惕。
自己这套源自前世的哲学思辨。
对于这个等级森严、以自我为绝对中心的世界来说,冲击力太强了。
再继续深入,很可能会被贴上“思想危险”、“精神被高维存在污染”的标签。
必须立刻为这种“异端思想”找到一个合理、强大、且让维纳德无法反驳的来源。
他脑中闪过一个完美的“背锅人”——荒诞之王。
还有什么比一位以混乱和戏谑著称的巫王,更适合作为这种离经叛道思想的源头呢?
想到这里,罗恩没有回答维纳德的质疑,反而缓缓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本封面镶嵌着巨眼的《超凡全解》。
书籍刚一出现,周围的现实便开始发生微妙扭曲。
维纳德的机械傀儡更是遭受了直接冲击。
传感器阵列发出一阵急促的“滋滋”声,核心水晶的光芒开始不规律地跳动。
“教授,您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能回答的范畴。”
罗恩的声音变得虔诚而敬畏:
“我刚才所有的见解,并非源于我自身的浅薄智慧,而是来自于这份伟大的恩赐。”
他轻抚着书籍封面,巨眼在触摸下缓缓转动,投射出的目光扫过整个工坊:
“是荒诞之王的教诲,让我得以窥见这些超越常规逻辑的真理。
祂曾告诉我,宇宙的本质就是一场无尽的玩笑,而征服的最终极形态,就是让被征服者笑着成为玩笑的一部分。”
听到这个名字,维纳德所有的怀疑和警惕都烟消云散。
荒诞之王——那一位的行事确实无法揣测、思维超越常理,也是这种“异端见解”的完美来源。
机械臂缓缓放下,红色警戒光芒重新转为蓝色分析模式:
“原来如此……如果是荒诞之王的启发……”
但紧接着,维纳德的语调中又涌现出另一种情绪。
某种混合着嫉妒、不解和恼怒的强烈怨念:
“不过,即使是巫王的教导,我也不建议你过于相信,迷信权威可是理智的最大敌人。”
罗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情绪变化。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形成。
他突然提出了一个和现在不太相关的话题:
“说起来,尤特尔教授曾提过,《超凡全解》的副本对于我们这些尚未凝聚虚骸、力量体系仍在塑造的月曜级巫师来说,价值最大,能够提供颠覆性的启发。”
边说着,他开始观察维纳德的反应:
“而对于您这样已经登临顶峰、可以随时前往‘真理庭’瞻仰原本的大巫师而言,副本的意义或许更多在于纪念价值。”
罗恩的声音带上了试探,但又不失恭敬:
“所以,维纳德教授,以您年轻时的天赋,想必也曾获得过荒诞之王的青睐,被授予过这本典籍的副本吧?不知您的副本,与我的有何不同?”
罗恩的这番话,如同最精准的解剖刀,切开了维纳德内心最不愿提及的“伤疤”。
机械傀儡的整个身躯僵硬如雕塑,所有的运算模块在这一刻陷入了死寂般的停滞。
内部的散热风扇发出过载般的痛苦嗡鸣。
这种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
罗恩立刻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开始逐渐推理出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维纳德的性格——极端理性、崇尚秩序与技术、鄙视一切模糊的哲学思辨。
这正是荒诞之王最“讨厌”的类型。
那位以戏谑与混乱著称的巫王,必然会用某种极其荒诞的方式,来“教育”这种过于执着于逻辑的求道者。
恐怕维纳德年轻时可能在试图“叩问”的时候,被荒诞之王戏弄过,从此在他心中留下了心理创伤。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一位大巫师,会对一个月曜级巫师的“副本”表现出如此复杂的情绪。
那不仅仅是嫉妒,更是一种被拒绝、被嘲笑的痛苦回忆。
过了足足十几秒,维纳德才重新掌控住自己的机械身躯。
核心水晶的光芒重新稳定,但依然比之前黯淡了几分。
他发出一声像是清嗓子一样的机械音,试图掩饰刚才那种致命的沉默:
“哼……”
声音中带着强撑的傲慢:
“荒诞之王……祂的道路确实独特,但并非唯一的真理。”
“我的追求建立在数据与公式之上的绝对秩序,与祂那套混乱的哲学体系存在根本性的‘理论不兼容’。”
“对我而言,强行接受祂的‘恩赐’,反而是一种会污染我计算核心的‘逻辑病毒’。”
他的语调变得更加坚决,仿佛在说服自己而非罗恩:
“与其拿着一个无法理解的玩具装模作样,不如专注于自己真正擅长的领域。”
罗恩静静地听着,没有拆穿对方的说辞。
“说起来”
但是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维纳德自己却开始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确实曾经面见过那位巫王。
当时的我,遭遇了一个几乎无解的技术难题。
所有的计算模型都指向失败,所有的逻辑推演都陷入死胡同。”
机械脑袋缓缓转动,仿佛在回味那段遥远的记忆:
“绝望之中,我找到了荒诞之王,请求祂的智慧。
祂答应了我的请求,条件是我必须放弃'对故乡的眷恋'。”
“我接受了。“
这句话如铅块般沉重,承载着一个灵魂无法挽回的失落。
“而作为交换,祂确实给了我关于空间折迭的核心灵感,让我成功突破了技术瓶颈。”
维纳德的声音变得更加晦暗:
“交易完成后,祂又'额外'送了我一件礼物——一本《超凡全解》的副本。“
“但那不是书。“
机械傀儡的核心水晶开始黯淡:
“那是一面镜子,一面永远只会映照出我内心最深恐惧的镜子。”
他的机械手颤抖着,仿佛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体验:
“每当我凝视那本书时,看到的不是知识,不是智慧,而是一个失去了'家'的孤魂,一个在无尽宇宙中永远流浪的幽灵。”
“荒诞之王告诉我:'孩子,你想要的是答案,但我给你的是问题。当你真正理解了问题的本质时,镜子就会重新变成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但直到今天,那本书依然是镜子。它只会反射我的痛苦,从不给我答案。”
维纳德重新凝视着罗恩手中的《超凡全解》:
“而你,一个刚刚晋升月曜级的年轻人,却能轻易获得如此生动、如此充满活力的'书'”
这个案例,让罗恩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理解。
荒诞之王给不同人的“副本”,原来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异。
书籍,代表着知识的获取和智慧的传递。
镜子,代表着自我的审视和内心的拷问。
维纳德得到的是一面镜子,因为荒诞之王认为他需要的不是更多知识,而是对自我的深刻反思。
一个为了获得力量而放弃情感的存在,最需要面对的就是这种选择的后果。
而自己得到的是书,因为荒诞之王认为他还保持着足够的好奇心和成长空间,值得被“教育”。
“原来如此.”
罗恩轻声说道,语调中满是理解和同情:
“荒诞之王给每个人的,都是那个人最需要的东西。不是我们想要的,而是我们需要的。”
维纳德的机械身躯微微颤抖:
“所以,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我看到你的副本会感到.羞耻甚至是痛苦?”
“那不仅仅是嫉妒,也是让我感到自己被否定的心理不平衡。
荒诞之王通过给你'书'而给我'镜子'的方式,明确表达了祂的判断——你值得被教导,而我只配被拷问。
但维纳德虽然在情感上感到尴尬,理智上却不得不承认荒诞之王的智慧和力量。
罗恩能够获得那样生动活泼的副本,恰恰反证了他刚才那套“污染共生”理论的价值。
至少在荒诞之王的评价体系中是成立的。
“好了!”
他开始有些僵硬转移话题:
“荒诞之王的行事准则无需我等揣测……”
“说起来,你的混沌模拟装置技术,让我想起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前学生——塞德里克。”
“我离开主世界这段时间,听说他在你的技术基础上,搞出了一个叫‘认知病毒’的计划?”
这个转折虽然显得有些生硬,但在此刻极度尴尬的气氛下,却如救命稻草般及时。
罗恩也心照不宣地顺着这根“台阶”往下走,不再追问任何关于副本的敏感问题。
“确实,关于认知病毒项目……”
他重新整理思绪,开始详细讲述那个可怕的研究方向:
“塞德里克在我离开后,将原本相对温和的虚拟体验技术,推向了极端的方向。”
“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感官模拟,而是试图创造能够完全改写目标认知结构的‘病毒式体验’。”
随着叙述的深入,维纳德机械身躯的姿态逐渐前倾,显示出强烈的关注。
“根据我离开前获得的情报,他已经进行了多次人体实验,结果极其惨烈。”
“三名年轻研究员因为过度沉迷于虚假的完美体验,在回到现实后精神彻底崩溃,现在都成了只会重复特定词汇的废人。”
“而塞德里克本人,也开始对自己进行各种病态的‘痛苦量化’实验,用活体解剖的方式来完善他的数据库。”
“更可怕的是卡桑德拉塔主的态度。”
罗恩继续说道:
“她不仅没有制止塞德里克的疯狂行为,反而给了他更高的权限和更多的资源。
她将这些惨剧视为‘可接受的研发成本’。”
“现在,认知病毒已经开始在战俘身上进行‘实战测试’,被用作新型拷问工具。”
说到这里,罗恩低声叹了一口气:
“但我最担心的,并非项目本身的残忍,而是它背后可能隐藏的更深层危险。”
“我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份泛黄的笔记复印本:
“当初我研究蓝斯赫维特炼金士的笔记时就发现,任何试图深入他宏大构想的学者,最终都会遭遇不测。”
“我的和平演变概念、虚拟世界的技术构想,还有塞德里克的‘认知病毒’,与蓝斯关于‘意识共享网络’的核心理念何其相似。”
他抬起头,直视着维纳德的传感器:
“我担心,项目的失控并非偶然,而是触动了某种更高层次的‘诅咒’或‘反噬’。”
这番分析让维纳德陷入了深思。
几分钟后,他发出一声金属摩擦般的冷笑:
“我早就看出来了,塞德里克那小子的内心深处,关着一头比恶魔更可怕的野兽。”
“他需要的不是引导,而是最坚固的枷锁。”
机械臂挥舞着,做出全宇宙通用的鄙夷手势:
“卡桑德拉给了释放野兽的钥匙,却妄想能够控制野兽的咬人方向。真是愚蠢至极!”
接下来,维纳德的语调中又开始带上明显的幸灾乐祸:
“不过,你做得很好,罗恩。
懂得在深渊的凝视下及时抽身,这本身就是一种超越大多数巫师的智慧。”
“就让卡桑德拉和我那个疯狗学生去折腾吧。”
他的笑声如金属碎片摩擦般刺耳:
“第四象限的烂摊子还不够她头疼的,现在又要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认知病毒’项目。”
“等到这个玩意儿真的酿成无法收拾的大祸时,比如感染了整个征服派的核心成员,或者泄露到主世界的平民中。
最终还不是得请荒诞之王出手,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说到这里,维纳德的机械身躯微微颤抖:
“到那时,我倒要看看,那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征服派领袖,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但就在这种恶意的快感达到顶点时,维纳德突然停住了笑声。
“不过……”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
“我得提醒你,如果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如果认知病毒真的触动了某种禁忌……”
“那么,荒诞之王的‘修正’方式,很可能不会局限于项目本身。
我在自己的殖民地可能不会收到太大影响,你到时候如果还在中央之地,说不定会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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