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晚秋。
大乾首支妖域交流官方使节团，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师。
说来好笑，从出发到回归，一共只用了一个月，回归路上却足足用了半个多月。
实际路上就是要这么久，只不过大部分使节团成员还在行路踟蹰的时候，正使大人已经提前抵达，把大部分事情都做了。
这一次正使大人却没有仗着自己能飞甩开大部队，很是老实地随团而行。
毕竟盛副使脸色臭得像是吞了几个臭瓜，感觉陆正使但凡再敢乱跑，脑袋怕是都要被她劈了。
直到看见京师郊外的落叶，盛元瑶的脸色才好了几分，整支使节团也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出使敌国历来是一件很危险的差事，不但随时有可能被对方暴君把脑袋摘了，便是路上也不安全，山高路远，意外频发。
因此成功出使归来，只要能够中规中矩地完成应有的任务，一般都会被算为一件大功，能升职加薪的。
而所谓应有的任务，应该是超额完成了。
本来这次的出使就是个样子货，就算只是在妖都逛个街回去，只要带回签了章的国书，那都会算你完成任务，不会有谁管你做了啥。结果这还带了大批妖域才有的作物种子，还有被圈定的一些锻体法，生生把样子货做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对了，带回来的还多了两个东西，一只猪，一个陈羽。
阿糯没有骑猪，是作为宠物抱着的，以免被人看出异样。陈羽是被作为叛徒押解而归的。
能从敌国把叛徒押回来，这又是个“奇功”了，一般使团可办不到……虽然押回来的陈羽有点浑浑噩噩的，好像痴傻了……痴傻了的叛徒那也是大功。
他目睹了不少事，单是圣山之外看见陆行舟在此役的巨大作用，就不能让他告诉给顾战庭，只能让他变得痴傻。
曾经也算得上一代天骄的陈羽就此落幕，起因只不过是某人胡扯了个名字……
入城的时候恰好早朝还没散，听说使团归来，顾战庭“龙颜大悦”，直接宣正副使入朝觐见。
盛元瑶撇了撇嘴，闹麻了……虽然自己是被龙皇绑的那个，但龙皇可是被陆行舟骑了一晚上，忽然就觉得顾战庭这二五八万地宣陆行舟觐见有点小丑。
您配吗？
说来陆行舟回大乾绝对是比在妖域委屈的，在妖域他简直可以呼风唤雨，在大乾还得被无数朝堂大佬视为一个小辈，屁事一堆。
但陆行舟依然要回来。
因为沈棠？因为国师？因为裴初韵？是否也有她盛元瑶的一份呢？
转头看看陆行舟，陆行舟依旧微微笑着，只是安排阿糯先回去休息，便与盛元瑶上了朝。
有别于电视剧，正常古时的上朝都是不兴跪的。陆行舟和盛元瑶上了朝，在一群大佬的围观之下长揖行礼：“礼部郎中陆行舟、鹰扬将军盛元瑶，出使妖域归来，向陛下复命。”
其实盛元瑶这个杂号将军品阶比陆行舟这个破郎中高不少来着，结果在使团任务中却是副使，也可以看出这个使团有多随便。
顾战庭示意太监去接陆行舟手里的国书，笑道：“听说二位爱卿此番带回了不少特殊作物的种子，还带回了叛徒陈羽。”
“是，龙皇感于陛下和解的诚意，故能如此。”陆行舟一本正经地回答。
盛元瑶侧目而视。
顾战庭笑了起来：“不用谦虚，尔等之功，朕心中自是有数的。不过据说这些时日妖域内乱，你们恰好在妖都，可知详细？”
夜听澜在妖都的探子都不知道陆行舟在内乱中的作用，顾战庭的探子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盛元瑶率众抄了叛方的家，诡异莫名。
盛元瑶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大咧咧道：“具体细节我们肯定不知道……当时我们是找到了叛徒陈羽的下落，趁着他们内乱无暇顾及，进去搜陈羽的。”
冠冕堂皇，就算问使团其他人也只能得到这种答案，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咋回事。
顾战庭倒是并未怀疑什么，反倒颇为赞赏：“能把握时机，还很果断。盛爱卿教的好女儿。”
盛青峰在班中笑得嘴都歪了。
顾战庭又问陆行舟：“听闻你给龙族治疗？”
陆行舟道：“交流丹师之道，以交换他们的锻体法，是题中应有之义，臣也是因为这一项被选为使者的。龙族要求治疗，自当应付一二。”
这事外人同样不知所以然，顾战庭也只是随口问问表示自己对发生了什么还是有数的，闻言便颔首道：“也别说什么应付，治就治了，些许气度还是要有的，也让他们巫医知道，大乾丹学不是他们蛮荒可比。”
陆行舟拱手：“陛下明见。”
盛元瑶再度觉得曾经高山仰止的皇帝有点像那啥……
古来很多君王被下属欺瞒，恐怕都是如此了。
顾战庭道：“丞相认为，该如何给使团叙功？”
裴清言出列：“此非一般使团，而是千载之下第一支与妖域交流的使团，意义重大，有开辟之功。况且龙皇残暴，世所共知，陆郎中与盛将军能在龙皇面前不坠国威，更为可嘉。还擒得叛徒陈羽归国，告慰北疆将士之灵……臣认为此功卓著，可陛三级。”
顾战庭脸颊抽了抽，倒是没想到历来靠谱的裴清言这回嘴瓢了，居然会给他们算这么大功。
连陛三级什么概念啊，别小看盛元瑶那杂号将军，能拿将军名号都很厉害了，升三级难道要做四征四镇？想想一个刚满二十一岁的女孩子做镇南将军，那感觉……然后陆行舟的郎中之职本也不小了，已经是六部里的中层官员，这么一搞要做侍郎是吧？二十一岁的侍郎？你咋不干脆做尚书呢。
这就出个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拓土千里呢。
结果这回很微妙，裴清言地位可高着，一般人不会轻易驳斥他，平时会这么干的那叫霍行远……但现在是“霍殇”提拔，霍行远会去随便压吗？
何况这一驳斥，驳的可不仅是裴清言的面子，还有国师的面子，陆行舟可是“国师弟子”。国师虽然不会来上朝，谁敢忽视她的影响力？
然后还有个盛青峰瞪着眼睛在扫视群僚呢……这可是他独女豁出命换的功勋，倒要看看哪个王八犊子敢出来驳。
还好这也不需要别人驳，顾战庭真按这么论功那就秀逗了，他沉吟片刻，忽然道：“陆行舟，龙皇封你为丹霞县子是么？”
陆行舟忙道：“不过挑拨之策。”
顾战庭点点头：“那也是她开出了价码，朕岂能吝啬于她？即日起你便是真正的丹霞县子。”
陆行舟：“……”
好吧，不需要考虑什么男了。但那地方现在是你女儿的地盘，你要干嘛？
顾战庭又道：“原先所加礼部郎中之职，只是临时应变，并无具体职权。如今实任礼部主客司左郎中。”
实职，搁现在就是外交部的司长，还是正司长，正厅级。好像很好听……然而大乾的主客司基本没啥意义，如同妖域一样，这么多年没有鸿胪寺都不影响啥，因为根本就没几个国家外交。
大乾与海外诸国是有联系的，但极少，七八年都未必有一次使者往来。往来相对多一点的是西方的天霜国……也就是说，这个主客司你把它视为专职和司寒打交道的都没什么问题，可司寒没事又能和你大乾打几次交道？全司上下可能也就三五人。
当然也不能说顾战庭这个位置给得有啥算计，毕竟现在和妖域打交道是个重点，这位置日益重要起来，也特别适合陆行舟来做，算是正经的考量。
看来裴清言上来就想把屋顶掀了，这顾战庭开窗也就开得特别利索。
裴老狐狸还是靠谱。
“至于鹰扬将军……”顾战庭沉吟片刻：“朕有意委以一方镇守，但如今风尘仆仆归来，想必盛爱卿也不愿爱女再度远离，可以暂时在家陪伴父母。具体位置，朕会与盛爱卿另行商议。”
盛青峰忙出列：“多谢陛下。”
皇帝当廷放出来的话，这一方大将的实职是板上钉钉了，不会有变故。至于给女儿放个什么好位置，还得研究一下……
顾战庭又笑了笑：“赐宝刀一把，灵石千枚。皇家典藏武学，一品之下任选其一。”
盛青峰大喜。瞥眼看女儿，却见女儿笑容有点僵僵的，行礼都行得有点不甘不愿：“多谢陛下。”
还一品之下任选其一……该说不说虽然那臭母龙面目可憎，但一点不小气的，圣山典籍随便翻，相比之下这里就索然无味。
顾战庭哪知道自己大方的举措居然还被腹诽，兀自在说：“使团其余人等皆有赏赐，由吏部议定即可，就不用报与朕了。对了，陆爱卿，此前朕赐你京中宅邸，霍爱卿一力张罗此事，如今宅邸应当已经备好……你二人不妨交流交流。”
陆行舟转头看了霍行远一眼，霍行远正冲着他露出慈和的笑容。
陆行舟微微一笑：“那就……有劳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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