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也是中秋这日夜里,贾家东西二府阖家吃酒、赏花,正顽乐之时,忽有管事儿的来回,说凤姐儿的哥哥王仁来访,点名求见大老爷贾赦。
贾赦心下纳罕不已,念及贾珍无人作陪,便留了贾琏,自个儿往前厅去见王仁。
到得厅中,彼此厮见过,分宾主落座。王仁东拉西扯一通,这才说起正事儿。却是要求一封贾赦给金陵守备王继勋的亲笔书信,允其便宜行事云云。
大老爷虽饮了酒,可又不是傻的,哪里敢胡乱应承此事?转念想起金陵王家如今正被钦差盯上,纠查逃漏关钞一案,万一王仁铤而走险袭击钦差,那岂不是连贾家也要受牵连?
那王继勋乃贾家余下不多的亲兵,大老爷自是不肯这般舍弃。当下面色不虞、推拒连连,只道:“你叔叔如今大权在握,想要一区区守备听命行事,又何必大费周章?”
王仁沉吟不语。
大老爷冷笑一声儿,道了声儿‘送客’,起身便拂袖而去。
转头回得贾母正房,贾赦与贾珍、贾琏提了提方才王仁之请,贾珍蹙眉不言,贾琏附和不已。
谁知琏二爷拍马屁又拍在了马蹄子上,贾赦心气儿不顺,指着贾琏的鼻子就骂:“好畜生,管不住媳妇也就罢了,如今连你那舅兄都要欺在老子头上。留你这蛆心废物又有何用?”
贾珍一看不好,赶忙出言相劝。
大老爷忿忿一哼,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这边动静,自是惊到了屏风另一边。邢夫人假模假式过来问询,见贾赦连连举杯,便道:“老爷少喝一些,太医交代过,往后再不好饮酒了。”
贾赦浑不在意道:“内宅蠢妇,你知道个什么?老夫心下有数!”
邢夫人心下连连翻白眼,故作叹息一声儿,扭身忙去回贾母。
待绕过屏风,邢夫人便笑道:“琏儿惹了老爷气恼,又多饮了几杯,便随口叱了几句。”
贾母蹙眉颔首,心下不大高兴。
王夫人乜斜一眼道:“嫂子也该劝劝,大伯早前便中过风的,按说往后须得平心静气、不再饮酒。”
邢夫人撇嘴道:“我倒是劝了,结果平白挨了排揎,真真儿是……我招谁惹谁了?”
王夫人翘了翘嘴角,到底不曾笑出来。她自是知晓贾赦为何心绪不佳,盖因上回老太太寿辰,贾赦从陈斯远那儿讨了个打甜水井的法儿。
不过转天,东跨院的仆役便从陈斯远处学了个周全。
大老爷如获至宝,扭头便往各家兜售。谁知兜售不成,反倒被人嗤笑其掉进了钱眼里。
贾赦细细一扫听方才知晓,敢情早两日这法子便从内府传了出来。如今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一家不学了这法子在自家多打上两口甜水井?外头更有那小门小户的,干脆就在自家院儿中凿地掘井,连带着京师水价都跌了少许。
如意算盘落空,又遭人嗤笑,大老爷自是心绪不平。
按下心中窃笑,王夫人略略侧头,便有丫鬟檀心凑过来。王夫人低声吩咐道:“你且去前头瞧瞧,若仁哥儿还在,便问问他此番缘由。”
檀心应下,快步往前头而去。
王夫人呷了口杯中酒,抬眼又见宝玉闷闷不乐,立时蹙眉叹息了一声儿。
这孽障黛玉出阁前便闹了一遭,王夫人生怕其后搅扰不休,黛玉出阁那日干脆将其拘在了绮霰斋。贾母寿辰那日,也早早将其打发去了夏家,直到陈斯远那一家子走了方归。
此举虽禁绝了祸端,却也让宝玉神思不属,每日家茶饭不思,肉眼可见地清减下来。可王夫人又能如何?先前也不见宝玉如何,偏生黛玉嫁了人才当其是命根子一般,这般作态又有何用?
如今王夫人也心下恍惚,隐约觉着宝玉来日恐怕难有所成,甚至许多时候也赞成贾母所想……与其巴望着宝玉鲤鱼跃龙门,莫不如结一桩好亲事呢。
吃用一些酒菜,王夫人起身更衣,便往外边西厢耳房而来。
谁知才出抱厦,内中的宝蟾便跟了上来。
待王夫人更衣过后,出来便见宝蟾守在了门口儿。
“太太,还请借一步说话。”
王夫人略略颔首,便与宝蟾到得廊庑背人处,王夫人道:“好孩子,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宝蟾就道:“太太,二爷只怕是发了桃花癫了。”
“哈?”
眼看王夫人不解,宝蟾便屈指点算道:“这些时日,白日里二爷便往外头厮混,夜里又寻了丫头折腾不休。可前脚二爷还好好儿的,也不知怎地,忽而就啜泣不止。桩桩件件,可不就是应在桃花癫上了?”
王夫人细细一想,的确有些相似,当下便锁眉道:“若真个儿是桃花癫,那可不好医治……你可有什么法子?”
宝蟾便道:“二爷是从太太肠子里爬出来的,二爷什么性儿,太太最是知晓。二爷素来怜香惜玉,如今见姊妹出阁,园中愈发凋零,难免心绪不快。若依着我,二爷身边儿的丫鬟也跟得久了,何不挑些模样周正的来,说不得这新人来了,二爷便转了心思呢?”
顿了顿,又道:“自然,问诊、开方之事,也耽搁不得。”
王夫人略略沉吟,顿时意动。宝玉身边儿除了宝蟾与袭人,其余尽数都是老太太安置的,王夫人又怎会待见?若依了宝蟾,正好趁此之际往绮霰斋安置自个儿的人手。
想明此节,王夫人就笑道:“我的儿,亏得你待宝玉用心。这法子回头儿我思量思量再说。你是金桂身边儿的体己人,只消用心服侍,往后定少不了你的前程。”
宝蟾立时笑道:“太太这话就过了,姑娘既打发我来,我便要将二爷照料的妥当了。”
王夫人报以颔首,又略略拍打了宝蟾一下,这才起身回转正房。
宝蟾随在其后,待到得抱厦里站定,抬眼见袭人正瞥过来,宝蟾不禁翘了翘嘴角,朝着袭人低低冷哼了一声儿。
袭人咬唇绞帕,心下烦闷不已。宝二爷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儿,宝蟾又是个惯会用狐媚子手段引逗,不过半月光景,宝二爷有事儿便寻宝蟾,莫说是她,便是麝月等也备受冷落。
袭人情知夏金桂迟早会进门——连女儿都生下的了,差的不过是平妻还是正妻。这会子她还能与宝蟾有来有往,待夏金桂一进门,只怕荣国府再难有其存身之处!
想想先前的茜雪,那会子受宠程度可不比袭人差什么,自打撵了出去,宝二爷不过念叨几日,过后还不是照样倚红偎翠?
袭人刻下暗暗拿定心思,三十六计走为上,只盼着远大爷看在她尚有几分姿容的份儿上,能给其一个着落。
正思量间,忽而听得内中一声巨响,旋即便有贾珍道:“赦大叔怎地醉了?”
又有琏二爷道:“咦?不好,父亲好像是发病了!”
窸窸窣窣、噼里啪啦,内中乱作一团,不一刻便有贾母道:“莫要动大老爷,快去请了太医来。”顿了顿,又不放心道:“单请了王太医来!”
话音落下,便有琥珀从内中奔出,直奔前头去寻王太医。
抱厦里价格丫鬟面面相觑,邢夫人的丫鬟红蕖便道:“莫不是又中风了?”
绿萼合掌道:“八成是了!先前大老爷就发过一回,这回又发……只怕——”
且不说抱厦里议论纷纷,却说内中众人将贾赦团团围住,却依着贾母的吩咐不敢去动。
大老爷这会子尚且清醒着,右手撑地兀自想爬起身来。
贾珍忙劝说道:“赦大叔莫要乱动,你这是中风了啊。”
贾琏附和两声儿,面上关切,心下却说不出的滋味儿。亲爹中风,按说琏二爷合该痛心,奈何他这会子心下释然之余竟有些快意!
王夫人躲在人后冷眼旁观,因着宝玉不成器,而逐渐冷了的心,这会子又重新活络起来。
邢夫人叫的最凶,一会子催太医,一会子问贾赦,好似唯有多说说话儿方才能压住翘起的嘴角。
这会子她心下就差直呼一声儿‘苍天有眼’了。早前灌了多少药酒,偏生发作一回,过后只是腿脚有些不利索,大老爷该如何还如何。邢夫人本待再接再厉,谁知因着二姑娘出阁一事,那药酒就断了。
待迎春出了阁,邢夫人又要故技重施,谁知藏着的药酒竟被新来的丫鬟打翻了!
郁郁两月有余,不想贾赦竟真个儿中风了!
刻下贾赦用能动的右半边身子胡乱划动,几次起身而不得,反倒原地转起圈儿来。口中呜哩哇啦说个不休,众人一时也听不出个个数儿来。
李纨实在看不过,忙道:“是不是先将大老爷扶到床榻上去?”
“对对,来呀,快将赦大叔扶到床榻上去。”
贾珍呼喝一声儿,便有两个粗使婆子入内,又有贾琏帮手,七手八脚方才将贾赦扶到软榻上。
不一刻王太医急急而来,众人闪开一条道路,王太医到得近前俯身诊看一番,顿时眉头大蹙。
此时大丫鬟扶着贾母上前,急切问道:“王太医,大老爷如何了?”
王太医抚须思量道:“肝肾阴虚、气血逆乱、脑络受阻……待老夫开一方子,再辅以每日针灸,或可有所缓解。”顿了顿,又道:“只是过后怕是不好随意走动了,且饮食也多有禁忌之处。”
邢夫人、贾琏等一一记下。王太医当场施针,又开了方子,这才告辞而去。
贾琏忙去前头叫了几个仆役来,用轿子将大老爷抬回了东路院。邢夫人假模假式不住地用帕子擦眼睛,音带哭腔,偏生擦红了眼圈儿也不见半滴眼泪。
好好儿的中秋宴到得这般地步,哪里还办得下去?贾母上了年岁,本就生怕有今天没明天的,而今见了贾赦如此,不免忧思上心,早早由大丫鬟扶着回了里间。
余者唏嘘叹息一番,各自做鸟兽散去。
贾赦抬回东跨院可有不少人瞧见,不一刻此事便传得人尽皆知。
却说凤姐儿院儿里,平儿方才亲自奶过孩子,听得此事,忙往正房来与月子中的凤姐儿说道。
“大老爷又中风了?”凤姐儿惊喜交加。
平儿道:“是,孙婆子说大老爷抬出来时,口眼歪斜,诞水横流,只怕是不中用了。”
凤姐儿便道:“多事之秋,我如今出不去,明儿个你且代我往东跨院去瞧瞧。”
平儿应下,眼见再没旁的事儿,便自行回转厢房。
平儿一去,凤姐儿抱着二姐儿不禁莞尔,笑道:“姐儿是个有福气的,说不得还能给娘亲赚个诰命来呢。”
因着先前亲近王夫人,凤姐儿便与公婆两个素来不合。如今听闻贾赦再次中风,知其不久于人世,那贾家的爵位于情于理便要落在贾琏身上。
好歹是三品将军,只要袭了爵,过上一二年的自个儿也能得了封诰呢。到时候诰命在身,总可以与那好姑母分庭抗礼了吧?
思忖一番,莫名便想起了陈斯远来。凤姐儿盯着二姐儿的小模样,见其依稀有几分陈斯远的眉眼,顿时蹙眉低声道:“就是你那爹爹是个没良心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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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路院卧房里,纱幕绰绰,熏笼蒸腾。
熏笼上加了合的桂花香,于是满室皆香。
宝姐姐云鬓蓬松,容如秋月,脸斜似半面娥;神带桃花,眉蹙似病心西子,偏生一张粉脸儿愈发白腻透红。
同床共枕数日,宝姐姐业已习惯了陈斯远的作息,因是总是先陈斯远一刻醒来。
临近卯时两刻,宝姐姐窸窸窣窣起身,这会子她只披了中衣,内里是蜜色肚兜,身前大片雪腻肌肤,脖颈上还种了两枚绛紫色的草莓。
略略回神,歪头便瞧见枕畔的良人。宝姐姐紧咬下唇,心下既喜又怕。
喜的是,二人柔情蜜意,果然如漆似胶;怕的是,良人床笫间实在太有能为,连宝钗这等内壮的都有些禁受不住。
想起昨夜那低吟浅哼、柳腰款摆,熬禁不住也不知丢过几回,宝姐姐便禁不住俏脸儿泛红。
想起今儿个夜里陈斯远要去中路院,宝姐姐顿时暗自舒了口气。心道,亏得分作三房,不然只怕她也要熬禁不住,寻了丫鬟帮衬了。
不过盯着陈斯远的面庞瞧了半晌,宝姐姐忽而心下酥软,那劳什子寻丫头帮衬的话儿立时抛诸脑后,恨不得自个儿一个守着陈斯远一辈子呢。
过得半盏茶光景,陈斯远倏然醒来,抬眼见宝姐姐正笑吟吟瞧着自个儿,陈斯远面上展颜,抬手捏了捏宝钗的粉脸儿,道:“家中又无人给你立规矩,又何必起这般早?”
宝姐姐只笑道:“律人先律己,上下都瞧着呢,我才过门,哪里好就拿了太太的款儿?”
陈斯远道:“管事儿的都是陪房,难不成还敢不听妹妹的不成?”
宝姐姐笑而不语,见陈斯远舒展一番坐起身来,忙为其穿戴中衣。
外间文杏听见动静,忙入内伺候。
陈斯远打着哈欠换了一身短打,与宝姐姐道:“我去习练一番,妹妹也不用急着起身。”
宝钗应下,他便活动着手脚往外而去。
宝钗立时吩咐文杏道:“昨儿个的夹衣有些单薄了,去寻一身稍厚点的来。”
文杏应下,自去翻找箱笼。此时又有莺儿端着铜盆入内。
梳洗、打扮,待陈斯远回得房里,宝姐姐早已拾掇停当。
陈斯远嗔怪几句,宝姐姐只哄着他说话儿,二人一道儿用了早饭,待卯时末,陈斯远便往中路院去看迎春。
宝姐姐到得前厅叫过几个管事儿交代下庶务,方才回转正房,便听得身后招呼声儿。扭头一瞧,却是黛玉领着雪雁、晴雯来了。
宝姐姐忙扭身去迎,上前扯了黛玉的手儿道:“你怎么来了?”
黛玉笑道:“一早儿被那扁毛畜牲吵醒了,想着这会子宝姐姐定然是起来了,便来寻你说会子话儿。”
宝钗引着黛玉一并往正房而去,道:“你那鹦鹉成了精也似,什么话儿都能学了去。”
黛玉颔首连连,心有余悸。
那鹦鹉今儿个一早竟学着黛玉,千娇百媚地唤‘好哥哥’,其后哼叫不休,直把黛玉一张小脸儿臊成了大红布!
鹦鹉不是人,黛玉只丢了几枚谷子,思来想去一番,只好先行将其放置在陈斯远书斋里。至于往后,那是一准儿不敢接回来了。
姊妹两个须臾进得内中,分宾主落座,自有丫鬟奉上香茗。
二人闲话半晌,眼见丫鬟都退下了,黛玉忽而玩味道:“宝姐姐……你这几日是如何熬下来的?”
这话说的暧昧,宝钗闻弦知雅意,顿时粉脸儿泛红,支支吾吾装傻道:“寻常过日子,哪里就用得着熬了?”
黛玉哂笑道:“罢了,你不说我也不问,反正都是你自个儿受着。”
后宅之中女子多了,又岂会不嚼舌?
先前二姑娘进门,不过三日便遭受不住,到底央了丫鬟帮衬;轮到黛玉,因其年岁还小不能圆房,便只由丫鬟代劳;到得宝姐姐这儿却是情势一转,除去中间一日是香菱分担了,余下几日陈斯远尽数歇在了宝姐姐房里。
如今府中都啧啧称奇,说唯有东路院的太太方才降得住老爷。
宝钗闻言立时恼了,道:“好你个林丫头,这会子也来拿我打趣。待你来年及笄后,看我如何打趣你?”
黛玉咯咯笑道:“那总要来年呢,且容我先笑话你半年再说。”
宝姐姐瘪嘴气恼半晌,自个儿也忍不住笑出声儿来。须臾,宝钗凑近附耳嘀咕了一通,惹得黛玉又是一番啧啧称奇。
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儿,忽而有莺儿入内道:“太太,荣国府来人,说是昨儿个夜里大老爷又中风了!”
“啊?”宝钗、黛玉俱都讶然。
宝钗便问:“人在何处?”
莺儿道:“递了信儿来,中路院太太正与老爷计较着往荣国府去呢。”
“知道了。”
莺儿应声退下,宝钗便蹙眉道:“一年之内两次中风,此番兴师动众报了信儿来,大老爷只怕不大好了。”
黛玉起身道:“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探视一番,那我便先回去拾掇了。”
宝钗应下,起身将黛玉送出院儿,方才回转正房。
文杏懵懵懂懂,便道:“太太,咱们不用拾掇吗?”
宝钗摇了摇头。
她与薛姨妈算是贾家二房姻亲,与东路院并无干系。便是去探视,也合该由薛姨妈出面儿才对。
不提东路院情形,却说迎春、黛玉拾掇一番,急急乘车往荣国府赶去。
与前一回一般,去时陈斯远与迎春同乘一车。
马车辘辘而行,车中迎春歪枕着陈斯远肩头,忽而低声道:“夫君,我先前得了信儿,心下竟有些窃喜……实在是……有些不孝。”
陈斯远搂着迎春安抚道:“礼记言‘父慈子孝’,颜氏家训,父不慈则子不孝。泰山于二姐姐可谓‘生而不养’,二姐姐心下怨怼也是寻常。”
迎春蹙眉道:“生而不养……岂不是要我断指来还?”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哪里用得着?又非断情绝义,咱们只管尽尽心意就是了。”
迎春应下,叹息一声儿兀自愁眉不展。
陈斯远则心下杂乱,暗忖着,此番莫不是邢夫人的手笔?也不知其做的仔细不仔细……但凡露出半点蛛丝马迹,那邢夫人又不是个能吃疼的,三木之下万一将自个儿交代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他心下惴惴,又催着马车快行,过得两盏茶光景可算到了荣国府。
照例依旧是贾琏来迎,陈斯远扯了其问道:“二哥,泰山怎地又中风了?”
贾琏叹息一声儿,忙将前后缘由说了一通。
陈斯远听罢蹙眉不已。甜水井吃瘪,又有王仁来搅扰,吃多了酒,而后就中风了?
正待领着二姐姐往东跨院去,谁知此时仪门里忽而跑出个婆子,寻了贾琏道:“二爷,不好啦,大太太堵着二奶奶的门儿叫骂呢,二奶奶哭得泪人儿也似,这会子谁都劝不住!”
“啊?”
陈斯远略略思量,与迎春道:“你且先去东跨院,我跟着二哥往后头去瞧瞧。”
迎春自知劝不住邢夫人,当即颔首应下。
不提迎春,却说陈斯远随着贾琏往后头而来。到得粉油大影壁左近,便见李纨拖着邢夫人往外走,那邢夫人兀自叫骂着:“丧门星!错非你那没起子的哥哥气着了老爷,老爷何故中了风!
你今儿个不给个说法,来日便是到了老太太跟前,我也要讨个说法!”
贾琏赶忙上前打躬作揖,口称‘母亲’,那邢夫人正待呵斥贾琏一通,谁知扭头之际一眼瞥见了陈斯远。
邢夫人顿时面上一僵,这才语态放缓道:“唷,远哥儿也来了?”
陈斯远道:“正是,小婿得了信儿,一早儿便领了二姐姐来探望泰山。”
邢夫人见那清亮眸子一直死死盯着自个儿,便知其所虑为何。当下便道:“罢了,我也不与你们计较,只是琏儿,往后你须得好生管束了媳妇!”
冷哼一声儿,撇开李纨,这才往外行去。
陈斯远与李纨略略对视,忙扭身去追邢夫人。
陈斯远寻了些寻常话儿说将起来,待二人转入夹道,邢夫人吩咐一声儿,红蕖、绿萼两个便辍后而行。
此时陈斯远才低声道:“大老爷这事儿……”
邢夫人急道:“与我无干,都是他自个儿作弄的!”见陈斯远面上狐疑,邢夫人又道:“那药酒早先便打翻了,真真儿不是我做的。”
陈斯远这才长出一口气,道:“如此就好。”
当下二人也不多说,过得仪门,邢夫人扫量一眼,忽而惊疑一声儿。
陈斯远抬眼看去,便见有个风尘仆仆的小厮,正隔着仪门与内中婆子说着什么。
邢夫人就道:“那是二叔的小厮,想是二叔递了信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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