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之说完,身子挺直,双肩自然摆落,凝神静气,先是起肩端平,双手齐胸,左脚轻起,往左侧外部曲膝伸展,摆动脚踝,轻轻倾斜脚掌落下,腰膝微弓,落定之后,右脚紧接着依法施为,只是脚掌向右,站定,整个动作松沉圆和,呈一个有点类似马步的架势,继而双手画弧线、手脚抱球、开膝上步、拧腰蹬腿、弓步捧手……
只一连挥洒了五式,亨亚日虽不懂,但也觉得整套动作充满了美感,舒张有力,只其中有些中间动作的衔接紧凑、流畅。演示的时间很短暂,即便如此,如今功夫的神秘面纱在自己面前撩开,虽只有恨小的一角,亨亚日看得也是痴醉,却被杨彦之突然的一声招呼惊醒。
“现在我把第一式起势重新作一遍,然后你开始照着我的第一个动作演示给我看,我好给你纠正。”
亨亚日点了点头,于是杨彦之又演示了一遍第一式。演示完,杨彦之说道:“你可以开始试一试了”
亨亚日依样施为,脑海里还想着拳经上那幅图像上的动作,慢慢开始演练起来。杨彦之在一旁变教边演,有时还让亨亚日停下来,自己又演示了一回其中的细微之处,有时手把手上前纠正他施展招式中的一些不够舒展的地方,教的用心,学的认真。
“好了,我们出去吧。今天性起,你学得也好,居然把第二式也学完了,却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只是时间上稍稍晚了点,不好让他们久等,你也该是饿了的。明日早上你稍跑一会儿之后,估摸着时间,七时前自己到这屋来,我会在这里等你,到时我们再继续。你先去回屋去洗洗,我后面跟着过去。”
亨亚日答应着,向杨彦之行了一礼,打开门,出了房间后,再把房门带上后,就往自己的房中去了。屋里,杨彦之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盘腿跌坐在早先教习亨亚日的地板上,脸上带着笑。
早上餐罢,一行人仍旧是出门闲逛,加之今日是北方的小年,街上过年的气氛日渐浓厚,街上的行人似也较往日要多了起来。不过,今日所去之地,却是不同于昨日那样的百货杂居的集市,是以吃食和年俗为主,像是大联欢一般。很多人走出家门来,像是游人一般,既赏看,还采买,而且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大大小小的,看起来也该当是一家人,个个和和美美。手里拧的,嘴里尝的,身上带的,欢声笑语中,在人流之中徜徉。同样的,亨亚日也成了他们一行人当中被装扮的重点,手里拿着风车,嘴里吃着零食,衬衣口袋里还别着娇艳的花朵,这都是杨彦之顺手置办的,甚至一时兴起,还给亨亚日淘了顶鸭舌遮阳帽戴在头上。这却不是国内那种时髦人士头戴的那种折叠样式,而是类似于礼帽,却在正前方加了一个长大的出沿,有点像鸭头和鸭嘴连在一起的样式,就是不知为何被称作为鸭舌。亨亚日也不以为意,毕竟说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偏好清静一些,这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也不失为一场场生动的人世间的喜乐画卷,偶尔为之,也是新鲜动人的很。
除了逛街,杨彦之还特意带领众人去了趟黄大仙观,这一趟的拜神之旅也是大开亨亚日的眼界。香客络绎不绝,几个主要区域里,是真正意味上的人满为患,尤其是拜神求签之处。其时观里为了应对纷至沓来的香客,设置了多个礼敬大仙的焚香之所,都在殿前的中轴线上,正对着大仙的塑像,只是人们往往更喜欢近距离的拜服大仙。所以愈往前去,人就越多,远离一些的地方反倒空了不少。一行人路过观中的一颗高大婆娑的大树之时,亨亚日却觉得甚是惊异,整个观里,除它而外,再没有一颗可以和它媲美的大树了,差一些的都没有,只有远甚。只见到大树的枝桠上挂了很多一个个像是吊饰一样的东西,而大树的一些枝桠上牵起了一道道的如同经幡一样的物事,下端扎入一旁的泥土中,一个个小幡迎风招展。其时有不少的香客游人正在把手中的物事往树上抛,抛之不上,捡起后接着再来,乐此不疲,还有一些人则直接把它栓系在经幡的系绳之上。杨彦之给大家介绍说这是许愿树,为当地的一个特色风俗,内地却不多见。这马上要新年了,年后来也很方便,到时再做新年愿望也不迟,给没有准备的也留些时间来好好想一想。只是越往前走,就越发的挪动艰难了,越是接近神仙在人间的供奉地,越是难行,见此情景,杨彦之也是无奈。他笑着对大家说道:“都说随缘的,看来这缘分也是要靠争取才能来的。我们到外面开放的地方去吧,礼敬了大仙,我们就离了这里,等开年了,和这观里约个人少些的时间,再来上香、求签。”
众人自无不可。年内也没几天了,然就这几天的时间里,人间也都是把敬这漫天的神佛的习惯融入到日常习俗中来的,说到在这礼字上,人们都自是不缺的。
只是葛自澹看了杨彦之一眼后,开口问道:“杨兄,你这家宅之香可有什么讲究没有?”
杨彦之明白他说的意思,回道:“无妨的,大体上无碍,一些小节,这个也需点点心意即可,不拘什么地方,大众心意亦无不可。”
言罢,他当先回行,众人身后依次跟上。在始进观口的地方,香客稀疏了不少,也空出了不少的位置来,二位帮衬的人从一旁给四人都递上了香烛,四位各自选好位置,默默的给黄大仙上了三炷香,然后躬身下拜。由于前方还有游人香客,这里显然不是施行大礼的地方,待得青烟渺渺飘起,众人这才起身,相视一笑,这才相携着出门而去。
一出了这庄严肃穆之所,众人心里也是一松。虽说仙神鬼怪之说,众人多也是不信,但在祂们面前总归是要收敛起自己的行事才好,不好在祂们面前露出丑行来,更何况诋毁于祂。礼敬天地自然,是做人的本份,说不定仙神鬼怪的也是这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只是人们不得而知罢了。
大街上,一行人又回归了心思,看着街市上人头攒动,鼻中闻着腊味飘香,各式各样的营生应接不暇。亨亚日甚至在街上还见到有摆摊的老先生,一张书桌,一方砚台,一碗清水,一个笔架,宽窄、长短不一但裁剪整齐的红纸,生意就开张了起来。现场也有已经写好就的对联和横幅,另外还有一些出门大吉、开门大吉、大吉大利等等的吉祥话的小条幅,笔画工整严谨,用墨圆润自如,那字自然也是很好的。当然,若客人想要求一幅现场成品中所没有的或是自家编制出的对联的话,老先生也会依据你的要求,当场挥毫,直到你满意为止,也不以有辱斯文为意。
南方因为季节气候的原因,并不出产小麦、玉米、高粱等等这一类的作物,所有的面粉、杂粮一类的物资多是要靠内地贩运过来,同样的,海外贩运过来的也有,只是不多。海外也多是和当地差不多的气候条件,所以当地人也习惯于在大米上做文章,米粉、米线、年糕、粽子等等不一而足,内地这个时节不可见的东西,这里却是常有。亨亚日一路所见,原本做成面样的吃食,却原来都是用大米研磨成面而成。有大米,又近年关,自然少不了爆米花这种应景的东西,果不其然,亨亚日在街头看到一群小朋友,正围着一处架起了机器观看、嬉戏。机器下面烧着木柴,翻转不停的筒身,继而,那人撬起支架,把筒身对准后面一个洞口张开的布袋,周围的小朋友们纷纷逃离。但又不忍远去,一个个的捂上了耳朵,小心的回头看去,但听得砰的一声,机器里爆米花飞溅着冲入布袋。匠人清理好筒身,加入大米后,盖好封头,再次旋转筒身,放正在火堆上的支架上,开始转动摇臂。这玩意在内地也不是什么新奇玩意,但它很热闹,再加上从内里出了的吃食很香甜,真个过程又稍显神奇,于是就引得小孩子们常常驻足,新奇又好玩。
也只有逛到这种地方,人们才能真切的感到年味的临近。只是在珠港这里,于官家而言,他们是并不过这个节日的,年假是大约一个月前的圣诞节,前后三、五天的样子。至于过年,则被当做是民间习俗,他们也并不反对,衙门照开,一切公务照理,这却是一个好现象。
逛起街来,上午的时候人多,而用过午餐后,下午仍然坚持的人就不多了,路面顿时显得宽敞了很多。由于这近前的街面相差的并不大,所以众人在街上用过午餐后,就乘着马车,在渐渐空下来的街道上慢慢穿行。一行人下午回去的时候倒是挺早,一个原因是街区的差别很小,少了些人气的话,不少地方就看不出特色来;另外一点也是小年了,并不适合乱跑,早点回去才好。原本对于各家来说,小年是要为大年做全方位的准备前奏,只是那些准备一行人都不用做,所以才显得悠闲一点,不过,早点回家也是正理。
回到家中的时候还早,大人们说话去了,亨亚日在一旁听着的意义并不大,于是就告辞回了房间。一边走,一边心里想着早上杨彦之教过的两式招法,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只是上午在街上走了半天的路,下午又在马车上又憋恰了半晌,亨亚日还想体味一下杨彦之说身体疲累的时候,那练功的意外之效呢,所以回屋之后,也不急去洗漱,就学着早上杨彦之教过的样式,在房间里凝神静气,继而开始比划起招式来。亨亚日一边比划,一边心里默念招法口诀,还对着拳经中的画像想着自己运功的路线,来来回回的运使了好一会儿。
亨亚日罢手的时候,只还体味不出那意外之效在什么地方,心里也不失望,自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才刚习练的缘故。若是人们一刚开始习练,就立刻能从中有所得的话,那还了得,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对所有人都有着偌大的吸引力,那时的场景真是不好想象,这样一来,社会上的崇武风尚自起。然而在实际生活中,这类以功夫持家的人极少,世间尚武之风也是少见,从这里自也可以看出,习练功夫的投入和收获并不是对等的。若要有效果,就只能是源自勤于练习了,只有下了功夫,这样才可能体味出自己从中到底得了什么。亨亚日之所以停手,却不是因为一无所获或是身体疲乏,只是感觉上和早晨相比,身体舒展和动作连贯间的感觉稍稍有差,而且又习练了多遍,已经起到了巩固、扎实的用意,一味的再猛练下去,却未见得有益,这才罢了手。洗浴过后,亨亚日捧起拳经看了起来,一直到有人敲门,却是晚餐时间才罢。
晚餐的时候,大家吃的是饺子,至于祭灶官的仪式大概在厨房里就已经进行了的,不过杨彦之还是让人盛了一碗放在正堂之上,点了香后,拜了拜。礼毕之后,大家这才围坐在餐桌前用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包着钱的元宝饺子被亨亚日吃个正着。却是他吃着吃着的时候,突然哎呀出声,众人看去时,就见他从口中吐出一个饺子到一旁的碟子里,因为已经咬破了的关系,一个金灿灿的金币正包着饺子中间。这下满桌子的人发现了这个情况,一个个面带笑意,杨彦之向他贺喜道:“恭喜啊,亚日,这就是真正的金玉其内,于你确是实至名归。”
葛自澹也笑了,说了句:“看来运气还是不错的。”
杨彦之吩咐一旁伺候的人把那金币先拿到一旁清洗完后,又拿了过来,要把它交给亨亚日。亨亚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在德安府却是没有这种习惯,不过,他对此倒是稍稍有所耳闻,说是北方的习惯,只未曾亲见。不想,一见之下,自己立即就成正主了。这时,葛自澹说道:“这需是好事,也是你杨伯的一番心意,你就受了吧。”
有了先生的这一番言语,亨亚日才放下心来,不过接过之前,还是对杨彦之谢道:“长者赐,不敢辞,伯父,亚日愧受了。”
杨彦之道:“没有的事。那是你运道好,不然屋里这么些人,怎么就偏偏让你自己吃到了?”
如此之后,亨亚日方才将那金币接过,粗略的看过一回后,就放入自己的衣兜里了。上面的图案和文字需不是国内所有的,具体是个什么,以自己的见识显然是不得而知的。
晚上几人出门散步的时候,见杨府门口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却未到晚时,并没有燃起,不过节日的气氛看来是已经到家了。路上,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却是杨彦之开口说道:“贤弟,珠港这地方的也真是个好地方。市面上的东西应有尽有的,天南地北的各色人在这里汇集,鱼龙混杂的,秩序又很好,官家管的也不多,要真有本事,在这里尽可以大展拳脚,不来这里见识不知道,来了之后是就真是不想走。别看我在这里后来天天没什么事,但我能感觉得到这里似是有一股子生机,虽说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原来那话,这实在是要多谢贤弟你提点了,我哪怕在这里无所事事的,也好过在内地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杨兄不用这么客气,说实在的,我也未曾到此地来过。当初说给你,多部分是出于地域和当地的情势的角度来考虑的,心里其实也是有着忐忑的。只是相信它日后对于国内而言,会更有利的多,其它的倒是没想那么多。话说我这回来,同样也是第一趟,我比你多一点的是我曾经去过它的宗主国,对那里的情况要比你更清楚一些,其它的和你也差不多。我们在国内了解这里,只能是通过新闻纸或者是后来在余斛接触过的一些珠港人,才慢慢有所认识,你是个大忙人,只是和他们生意不多,不多关心些琐事,所以未觉。我是个闲人,有时难免会注意些你平日不大在意的东西,所以才会从侧面了解的比你多一些,而且真实的情况也只能等你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才有发言权。我这过客也是不好说的,不过你所说的生机我是有感的,这也是我早前和你说的那事相干。”
杨彦之接口道:“这里好的很多,只也有桩不好的地方。”
葛自澹笑着说:“可是暑日难熬?”
杨彦之说:“呵呵,还是贤弟知我,就是这样。早先过来的时候正是暑天,那时是真不习惯,热就罢了,又潮又闷的,身上整日汗津津的不消,也没个干的时候。这一点倒不如我们内地,热则热矣,寻个避暑处倒也容易,暑气好消,不像这里,没处躲都。但是这里冬天过着确实舒服,气温刚刚好,潮闷这些也感觉不到,是个过冬的好地方。我想日后,家里老人、孩子一旦过来的话,这冬天过的容易,想必也是高兴,就是见不到雪,有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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