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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八章 折翼(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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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运与厄运是两件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事物,但有个地方,它们倒是完全一致——那就是它们到来时,从来就是无声无息,难以察觉,叫人猝不及防。

    站在伯利恒“粪厂门”前的守卫有些紧张地靠近了一辆运载尸体的敞篷马车——粪厂门是每座城市都有的门,用于倾倒污物,运送死者——他手持着长矛,谨慎地挑开包裹着冰冷躯体的亚麻布。

    一旁的同伴看了,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这辆车是从城里出来的,最近也没有受通缉的罪人,何必这么小心?”

    守卫不说话,他不会告诉同伴,在他的家乡,同样发生过一场瘟疫,留在幼小的他心中最为鲜明的景象就是层迭着尸体的马车——虽然说,倒在伯利恒的朝圣者每天都有,但近来的数量着实叫人担忧。

    他掀开了一点亚麻布,看到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黑点,痈,脓肿就安心多了,一旁可能是死者亲友的人对他怒目而视,一把将亚麻布放了下来:“可怜的约翰是因为拉肚子死的!”

    “可不是么,”另一个年长些的稳重人劝说道:“如果是瘟疫,我们也早就倒下了,但我们现在还是健健康康的。”

    守卫退后了一步,沉默不语,此时却又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隆隆而来,无论是送葬的人还是守卫都被吓了一跳,幸好此时日光明亮,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一面赤色的旗帜正在迎风飞舞,还有一匹犹如冰雪捏成的白马。

    “是伯利恒骑士!”一个朝圣者低声且敬畏地说道。

    伯利恒骑士在亚拉萨路以及周围的城市中一向享有小圣人的美名,这次圣哲罗姆显圣,人们都说祂是为了塞萨尔而来的,是为了褒奖他之前在圣战中所建立的功勋。

    可惜的是伯利恒骑士不会从粪厂门进城,他们在车队不远处转向,往大卫门去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场的人都感觉他匆匆回首看了他们一眼。

    塞萨尔心情沉重,他知道,作为曾经获得“赐受”,同样身为被选中者的老师并不那么容易生病,何况他身为宗主教,亚拉萨路最高的宗教领袖,盘桓在普通朝圣者身上的“热病”、“冷病”、“饿病”、“累病”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的扈从早已上前,一边高呼着主人的名姓,一边高举旗帜,守卫们在波拉克斯的马蹄踏上吊桥前,便已经驱散城门前的民众,人们看着队伍如同飓风般地从自己面前卷过,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伯利恒的居民,塞萨尔的温和是有目共睹的,他很少会在城中骑马。

    一些好事的人跟了上去,他们看到塞萨尔朝圣诞教堂去了。

    “是主教有什么事情要和领主商议吗?”

    “应该不是,如果是主教,应该是他往圣哲罗姆修道院去,对了,宗主教阁下不正在圣诞教堂吗?”

    教堂从来就不是一个独立的建筑,而是一个建筑群,当然,塞萨尔也不会从那扇只有四尺高的正门入内,他并不是为了朝拜圣子诞生之处而来的——他绕过它,策马奔向后方的大门——那里连接着庭院,而庭院的一翼矗立着主教和教士的住所。

    宗主教驻跸于此的时候,安德烈主教也只能让出自己的房间,而后门已经等待着几个教士,其中一个一见到塞萨尔,马上冲上来,想要牵住波拉克斯的辔头。

    波拉克斯的脾气比国王的坐骑卡斯托还要坏,又是一匹骁勇的战马,它只微微一侧,就避开了教士伸出的手,不仅如此,它还高高扬起前蹄,若不是塞萨尔力气大,一把把它拽了过去,这个鲁莽的家伙肯定要遭殃。

    “别靠近它,”塞萨尔急促地说道,从波拉克斯的身上一跃下马,他身后的骑士才得以抓住波拉克斯的缰绳,波拉克斯认得这个人,但还是朝塞萨尔叫了两声。

    “好啦,”骑士说:“你的主人现在正焚心如火。”

    塞萨尔一眼便看见了安德烈主教——他不敢等在门外,宗主教若是发生了什么,对伯利恒的影响太大了,他一言不发地拉过了塞萨尔的手臂,拖着他往前走,只是走到了可以看见房间的地方,就是塞萨尔拖着他走了。

    伯利恒所有的高级教士均聚于此,几个人出来,几个人进去——他们正在轮番为希拉克略治疗。

    “是遇刺还是……”

    “疾病,但很棘手。”安德烈主教说。

    塞萨尔抛下了身上的斗篷,他从城外的圣哲罗姆修道院而来,虽然距离不远,但也是烟尘滚滚,何况他还穿过了密集的人群——若是带着什么致命的病菌,对一个情况危急的病人就是雪上加霜。

    在进门前,他还拿出自己的小银壶,从里面倒了一些酒精在手里,擦了手和脸。

    浓郁的酒气在房间里散开,一些教士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老师?”

    塞萨尔走到床前,希拉克略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呕吐物,粪便和香料。

    “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要详细。”

    服侍希拉克略的教士上前——他当然认得塞萨尔,知道对他无需隐瞒,“宗主教阁下是在三天前的夜晚开始发热的,他呼喊着想要喝水,我端水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发热,但不是很热,喝了水后,他就又睡了……”

    “然后?”

    “之后的一天他继续祈祷,阅读经书,处理了一些工作,虽然还有些疲倦,但看不出有什么不适的样子,但在晚上,他又开始发热……”

    “你们没有劝阻他,叫他休息吗?”

    “您知道,宗主教阁下的勤勉如他的虔诚一般,我们劝了,但他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但……大概晨祷的时候,他突然浑身剧痛,甚至无法念完祷词,我们把他搀扶回房间,并且为他治疗——过了一会,他好了,就继续祷告,但在用了早餐后,他开始呕吐。

    呕吐之后是腹泻——又出汗,打寒战,我们召来了更多的兄弟,他们轮番为宗主教阁下治疗,但好转片刻后病情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直到……现在……”

    塞萨尔不再说话,他坐在希拉克略的身边,而后伸出手臂,挽住老人的脖颈,一碰到皮肤,他的心就往下一沉,除了炽热(估计有四十度左右)之外,还有潮湿与紧绷,颈侧的动脉更是跳得突突的,身体更是一阵阵地打颤。

    除此之外,希拉克略还在低声呓语,塞萨尔低头去听,他在叫冷。

    塞萨尔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除了宗主教阁下之外,还有谁病倒了吗?”

    教士们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只有希拉克略的仆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安德烈主教,主教踌躇了一会:“还有四五个兄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他马上解释道:“只有一个是在宗主教来到前病倒的,而他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间。”

    塞萨尔知道他的意思——至少宗主教不是因为他们受害的。

    “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无论是任何人,只要不是有意为之,”塞萨尔安慰他们道:“我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跟我来。”安德烈主教说。

    等他们离开了,一个教士碰了碰身边的朋友:“我记得这是一个‘蒙恩’的骑士吧。”

    “在被选中前他是宗主教阁下的学生,”他朋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宗主教阁下是深受眷顾的人,他能力卓越,即便在罗马也是罕有的。”

    教士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塞萨尔跟着安德烈主教去见了那几个教士——他们都已经被隔离了——这点教士们总是要比民众们做得更好。

    “这是工具房,有些阴暗,但足够干燥,偏僻。”

    说是隔离,但也有教士照料着他们的兄弟,几人向安德烈主教与塞萨尔行礼,“谁来说说情况?”主教问道。

    一个教士走了出来,他神情镇定,言语清晰:“……是的,只有四人,症状相同……有发热,寒战……两个有腹泻,呕吐……另外一个已经被确定是受了寒,他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正在帮我们照顾其他人。”

    “伯纳德兄弟……”一个教士突然跑了过来,他惶恐地看了众人一眼,似乎不确定该不该打断他们。

    “说吧。”塞萨尔说。

    “他正在照顾布鲁诺兄弟,布鲁诺兄弟的情况是最严重的一个——有什么事?”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说话。

    “他,附在他身上的魔鬼……”教士喃喃道,“您看……”他打开一块灰白色的亚麻布,上面浸透了深红色的血迹。

    “他吐血了?”

    “不,不,不,”教士一连说了三个不字,“不是从口里,而是从他的……这是他的尿。”

    安德烈主教呆住了:“是有谁打了他么?”作为一个武装修士,他当然知道,若是有人在没有穿戴甲胄的时候,被打中了腰或是两腿之间,是会出现血尿的。

    “没有,大人,绝对没有!”教士连忙喊道。

    血尿几乎已经可以让塞萨尔的猜想得到证实了,他们涌入了那个房间——这里很小,或许是因为原先的房间被强行隔成了好几个区域的缘故——这里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病人,一个陶土的扁平便壶碎裂在床前,看来是这个教士为病人收拾便溺的时候,走到有光线的地方,才看到里面全是“血”,他一惊之下,跌落了便壶,而后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而那位布鲁诺兄弟,早已奄奄一息,塞萨尔走近查看,发现他嘴唇乌紫,面色如同涂刷在墙上的白垩一般,而其他教士们已经取来了圣油,为他做临终圣事。

    之后他们一个搬头,一个搬脚,把他搬出“房间”,因为那里的地面已经污秽了,他们只能在外面的石板地上用石灰洒出十字架,然后将他放在上面。

    塞萨尔握住了安德烈主教的手臂,把他带到了一边,在一株树影婆娑的橄榄树下,他低声说:“我已经知道是什么病了——

    是疟疾。”

    安德烈主教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但随即他的双肩就松弛了:“疟疾……只是疟疾——太好了。”

    他这样说并不是毫无理由的,疟疾是一种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时常发生的瘟疫,虽然也同样会带来死亡和痛苦,但总要比结核,白喉,黑死病和天花来得好、

    “是恶性疟疾,”塞萨尔没有放开那只紧紧握着他的手:“恶性的,死亡率有百分之三十到五十!”

    虽然说恶性疟疾在不经治疗的情况下死亡率应当是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但那是另一个世界,那里人们的身体素质远超过这里的——这里的民众原先就多数营养不良,身体羸弱,死亡率只会更高不会更低!

    “那么,”安德烈主教明显地紧张起来:“那么宗主教阁下……”

    教士们的治疗为什么会导致病情时好时坏呢,很简单,此时的人们根本无法理解瘟疫是如何产生的,当然也不懂得疟疾的产生来自于疟原虫,这种由蚊子携带的病原体在人类的躯体中滋生——教士们却只能看见皮肤,肌肉,甚至连血管和内脏都不求甚解,当然不知道该怎么治愈这种疾病。

    他们只知道,病人发热,就给他降温,病人流血,就愈合伤口,病人疼痛,就给他止痛——但根源不去除,只会导致病情反复,并且恶化。

    如果塞萨尔更早来到这个世界,他或许真的会束手无策,但或许冥冥之中有着神灵庇护——他不久前才为了对抗萨拉丁的大军而先行一步,去了胡拉谷地,在约旦河的上游架桥。

    在胡拉谷地他们遇到了一群野人,塞萨尔劝住了骑士们,没有把他们杀死,而后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奴隶带到了大马士革——在途中,一个骑士也出现了发热,寒战的症状,这些野人就摘了一些野草给他吃,他很快就痊愈了。

    当然,这件事情所有人都默契地“忘记”了。

    但塞萨尔第一眼看到这些正开着零星黄色小花的野草,立刻就知道了它的作用,还知道它的另外一个名字——

    黄花蒿。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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