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府内,烛影摇红,容月跪伏榻前,泪湿罗衣。孤鹤雁仰卧锦衾,形销骨立,无有声息,病苦状令人扼腕。周遭太医窃窃低语,皆郁惶色,一筹莫展之态。
忽然,容月止住了哭,她瞥见孤鹤雁腰间一物,心念电转,那是一块慕府的腰牌。容月倏然起身,取过案头纨扇,拔下银针,刺破指尖,众太医相顾愕然。
滴滴殷红,斑斑泪落。容月移步上前,将那血滴滴于孤鹤雁心口。如遇灵异,似同召唤,孤鹤雁那颗奇凸之心,倏然亮起,红印一般,熠如熔金。众太医惊骇。然此灵如暗夜流萤,倏忽又即黯淡。容月眸中希冀之光,亦随之黯淡。
武华门外,风卷残雪。四皇子紧执年终至双手,声似沉铁:“将军,大丈夫擎天揽月,问鼎苍穹。朕登基首战,全托于卿。朕不远送,惟待你捷报!”
“若得凯旋,朕当率文武百官,开中门迎你。然若……”言及至此,四皇子语锋陡转,寒似刀光:“若你兵败而归……朕赐你金刀之意,卿当自知。”
年终至伏地叩首,声震九霄:“臣明白!臣纵肝脑涂地,也难报圣上知遇之恩!此战不斩契麾迩罕,臣誓不回还!”
四皇子望着年终至,领兵而去,久久不愿回身。十三皇子忧心:“万岁,年终至性情暴虐,专擅贪功,将十万精兵托付他手,我担心其日后必成大患。该使人副将监军,以作监视,防患于未然。”
四皇子摆摆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委以重任,便不应以监军掣肘。战事万变,吾不能自缚手脚,君臣相疑。当令其专心破敌、建功立业,亦为朝廷稳固根基。”
“我已令李未供应粮草,有此一着,足矣。”
十三皇子闻言顿首:“臣弟愚钝,皇上圣明!”
宫墙隐处,借着出恭,八夤王与九皇子于墙根处密议,九皇子牙关紧咬,心意笃定:“八哥,你说的对,我不能坐以待毙。然此处人多眼杂,不能谋事,计当如何?”
八夤王以指叩心,眼含深意:“九弟,此刻已非谋议之时,当依计而行。首要之务乃传讯出去,遂行已定的分心妖斩之法!”
九皇子蹙眉:“宫卫森严,如何传讯?”八夤王于袖中滑出一枚蜡丸,轻笑:“钱可通神,九弟。当舍需舍,莫要吝金。”言罢,又自怀中取出一纸房契:“此乃吾城外置下的一处庄子,价值千金,未具其名。今日便赠予贤弟使用。”
九皇子双手接过,微颤哽咽:“八哥……”八夤王急抚其手:“哎!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快快收好……”
夜深雪重,四皇子携十三弟踏雪归府。但见王府四周,禁军罗列,铁甲寒光,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四皇子失笑:“何须如此阵仗?”十三皇子神色肃然:“陛下新登大宝,必有小人贪图觊觎。臣唯恐有失,陛下当居宫中才是!”
四皇子摇头:“父皇薨世,朕岂可急于移宫,惹众非议。况诸兄弟,不奉旨意不得出宫,老八老九既已掌控,何患有事?”十三皇子不以为然:“陛下万不可掉以轻心!近侍禀报,老八老九时常密议,窃窃私语。老九又屡称肚疾,复求归府调养,臣断然以拒。”
“臣言,有病传召太医。圣驾亦是如此,臣子自当守例!”四皇子闻听点头:“善,十三弟。你答复的很好,他们越是想出宫,就越是不能让他们得逞!”
言语间已至府门。王妃早率嗣子、公主以及家仆列队跪迎,山呼万岁。四皇子稍加抚慰,径入内室探视。太医们亦是伏地跪拜,唯容月悲泣不迎。四皇子也不责怪,近前察看。看罢,脸色骤沉:“贺太医,为何不予用药,只束手而立?”
贺太医扑通一下跪倒:“陛下明鉴!仙人所中之毒,乃幽冥蚀心,诡谲异常,非凡医可解。臣等竭尽所能,仍无起色,正欲禀奏……”四皇子怒斥:“人已至此,方才禀奏,要尔等何用!”十三皇子急劝:“皇上,当务之急乃是救人。太医们诊病,不敢不尽心。仙弟一日之内,便形销骨立,想必是那妖法恶毒所致!该急寻一仙法才是!”
四皇子闻听恍悟,他俯身搀起容月:“容妃,朕知你与孤仙弟的情谊,朕和你一样,也是揪心。朕虽在宫中,心却牵挂这里。你莫再悲泣,朕答应你,就是穷极天下,朕也要救回孤仙弟!”容月这才止住悲声,口称一声“万岁”。
四皇子扫视一眼众太医:“朕恕尔等无罪,你们且都平身。”众太医小心翼翼站起身,感激的看一眼十三皇子,却听四皇子又道:“然不为与不可为,朕亦是分得清楚。你们不可为,便要荐朕一个可为之法。否则,仙弟不治,朕便治你们一个大不为欺君之罪!”
众太医闻听,又是扑通一下跪倒,为首太医颤声回奏:“臣等不才,还望陛下宽恕。臣与众太医方才商议,我们一致认为,此毒惟一人可解。”
四皇子惊问:“何人?”
“灸世仙人。”
四皇子惊喜过望:“灸世仙人?此人姓甚名谁?是何人氏?怎的朕一点未知?”
“此人姓邓名留方,豫郡周口店人。祖传医道,精通灵异之术,善使九转还魂针,贯通阴阳,能一针见血,针到病除,故此得名。”
“哦,那他现在何处?速宣其入宫!”四皇子欣喜若狂。
几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四皇子惊讶:“怎么,难道你们欺君不成?”贺太医慌忙解释:“不,皇上,不是我们杜撰,是确有此人。只是此人已被大行皇帝打入死牢,非诏敕不能脱身。”
四皇子愕然:“父皇定其死罪?其所犯何罪?”
贺太医回答:“他刺死了郑贵人。”
四皇子闻言惊讶,因为一直以来,宫内传言,郑贵人暴病不治而死,听贺太医这么一说,如何不惊:“这么说,郑贵人不是病死的?”
“正是。”贺太医应声笃定。
在新皇上的接连追问下,贺太医这才将那段宫闱秘情,缓缓揭露。原来,早在太子被废之前,老皇上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妃子——郑贵人。她年方二八,容色俏丽,善弹琵笆,更兼才情,很得老皇上的喜爱。但她也是秃可达汗之女,真情率性,与太子暗通款曲,暧昧私情。
一日夜,老皇上辗转难眠,遂兴起,带领几个贴身侍卫,信步宫中。行至后宫围墙,惊见太子的车撵停于宫墙之下。老皇上惊问身边的侍卫:“太子何故深夜于此?”众侍卫面面相觑,无人敢应。老皇上怒不可遏,直指侍卫首领何伦:“何伦,这种事多久了,你为何欺瞒朕?”何伦支支吾吾,语不能成。老皇上气得一把抽出一名侍卫的腰刀,要破门而入,诛杀太子!
众侍卫阻拦跪抱,待皇上冲入后宫,太子已经越墙而走,唯剩郑贵人长跪于地,战栗寒蝉,抖若筛糠。老皇上挥手令众人退下,自此,太子被废,郑贵人一病不出。
四皇子听罢愕然:“可这与邓仙医何干?”
贺太医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原本……这也牵连不着邓仙医。只是……只是……”言及此处,他又吞吞吐吐,难言起来。
“你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四皇子见贺太医神色隐晦,知其有难言之隐,便即开口免罪。贺太医如蒙大赦,遂开口道:“郑贵人有病是假,实则是大行皇帝要赐她,挽颜自尽!”
“那因何连了邓仙医?”四皇子再次追问。
贺太医深叹一口气,道出一个惊天秘情:“当时,郑贵人已孕在身。”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就听贺太医又说:“大行皇帝难以决断此事,便即召邓仙医入宫。既为诊病,也为寻计。”
“哦,那邓仙医怎么说?”四皇子追问。
“邓仙医面圣之后,只问了一句话。”
“什么话?”
“救世,还是救人?”
四皇子闻听点点头,似有所悟:“若朕所料不差,父皇的回答一定是,救世。”
“正是。”贺太医点点头:“皇上圣明。”
“因此,邓仙医就用针灸刺死了郑贵人,言称不治,是也不是?”
“正是,皇上圣明。”
“那其人现在何处?”
“这个微臣不知,据说,他被囚禁在大行皇帝陵下,陪葬待死。”
“大行皇帝曾说,朕入土之日,方是他解脱之时。”
四皇子闻听,仰天长叹:“父皇圣明,此乃留朕发落之意!”
言罢,下旨:“传朕旨意:先皇盛德昭彰,断无使人陪葬之说。今赦邓留方死罪,令其戴罪立功,为朕调治疾恙。”
“再也回不去了吗,天师?”
带渡山啸云观,现出原形的魈齐麟悲声问于虬褫鼍龙。天师温言安慰:“徒儿莫悲。你损失形体,但灵元未失。你且静养疗伤,师父来日必为你报仇雪耻!”
“我听说那孤鹤雁,奇心蕴灵,仙脉藏丹,待你灵能恢复,我与你一起取其心吃!”
“得其灵修,再附人形,焉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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