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厚重的墨色天鹅绒,覆盖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
第二期复仇舰队的一百五十条武装商船,如同散落在黑色棋盘上的棋子,在星月微弱的光芒下,悄然变换着阵型,进行着战前的最后准备。
艾琉诺尔站在船舷边上,探头看着四周船只的运动和位置许久过后,他望向边上的上海贼王,直言说道。
“我有点看不懂你们的阵型。”
上海贼王很疑惑,他看一下四周的海域。
“哪里不懂?我的舰队阵型不是很简单吗?”
“你们这是把海战当陆战来打,把船只当成移动的堡垒或者城墙了。”
艾琉诺尔指着正在调整位置的船只,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种学者看到谬误时的困惑与无奈。
“我看那边,三条船并排,试图组成一条防线?
还有侧翼那些试图包抄的船只……阁下,大海不是平原,船只也不是步兵方阵。”
上海贼王双手抱胸,对自己的布置颇为自信。
“集中火力,形成局部优势,侧翼迂回,这有什么问题?
陆战海战,道理总归是相通的嘛。”
艾琉诺尔轻轻叹了口气,那神态仿佛在教导一个聪明却固执的学生。
“大海是流动的,风是变幻的,你这样密集的阵型,在真正的海战老手眼里,简直就是一群挤在一起等着挨打的鸭子。”
他伸出手,指向远方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海流方向。
“你的舰队布阵的时候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洋流,风向,以及船只本身的机动性,此刻的风向从这边吹来,如果蓝焰王国的舰队从这个方向来袭,靠着风力的优势,他们可以发起最纯粹的冲撞。
只需要一个冲锋,他们就能凿穿你的舰队最外面的两层防护,冲到你的面前,或者是将你的舰队从一个整体切割成几块碎片。”
艾琉诺尔停顿了一下,他强调说道。
“只要他们采用这个战术,你的舰队一开始就会有着不小的损失,并且局面上会处于劣势,形成以少敌多的情况。”
“噢,我知道。”
上海贼王满不在乎,甚至还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结实的牙齿,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森白。
艾琉诺尔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怔,翠绿的眼眸中困惑更深了。
“你……知道?”
他重复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明知阵型有问题,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却依然坚持这样布置?”
“没办法,艾琉诺尔,你觉得我的舰队阵型有问题,事实上这是我们所能摆出问题最小的阵型了。
相信你能看得出来,我的人不熟悉大海,对于船只的操练更是处于新手入门的程度,除了船多炮多之外,我的舰队和精灵舰队相比,毫无优势可言。”
上海贼王摊了摊手,脸上是一种近乎无赖的坦诚,仿佛在承认一个显而易见却又无可奈何的事实。
“艾琉诺尔,我的朋友,你把我们想得太厉害了,我们这些人,”
他指了指脚下这艘船,又划了一圈指向周围影影绰绰的舰队。
“大多数几个月前还在陆地上砍人,或者在内河里划着小舢板抓鱼呢,能把这一百五十条船大致开到这儿,没在半路上自己撞沉一半,已经是我们砸了无数银元和人力硬堆出来的结果了。”
他走到艾琉诺尔身边,和他一起靠着船舷,望着黑暗中那些缓慢移动的船影,语气带着一种自嘲式的清醒。
“复杂的机动?抢占上风?利用海流?
我们不是不想,是真不会,要是强行去搞,只怕敌人还没见到,我们自己就先乱成一锅粥,互相撞得七荤八素了。”
艾琉诺尔沉默了,他确实看出了这支舰队操船手法生疏,但没想到根源竟是如此彻底。
他原本以为只是训练不足,却没想到是近乎从零开始。
他脑海中浮现出这群人类,凭借着惊人的物力和一种近乎蛮干的决心,硬是将一支旱鸭子舰队开到了精灵海域的腹地。
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或者说,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疯狂。
“所以……”
上海贼王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有点癫狂起来。
“我们只能选择最笨,也是最稳妥的办法,把船尽量靠拢,组成一个厚实的,移动缓慢的海上堡垒,我们不追求机动,我们追求的是抗揍和火力覆盖。”
他指向那些并排的船只。
“它们不是防线,它们是移动的炮台集群,敌人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要先面对我们密集的侧舷火力。
你想冲撞?
可以,但在你撞上来之前,你会先被我们几十甚至上百门火炮洗礼好几轮。
你想分割包围?没事,随便你切割,只要能够承受得起切割过程中的损失,我保证,不管敌人啃哪一块,都要崩掉几颗牙,而且其他方向的炮台立刻就能转向对准你,然后无差别开火。”
上海贼王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们确实会损失,一开始就可能损失不小,但没关系,我们船多,我们人多,我们耗得起,用一部分船的牺牲,换取接舷战的机会。一旦进入跳帮战……”
他的眼中闪过野兽般的光芒。
“那就是我们最擅长的领域了,陆战的经验,那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我的兄弟们,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彻底疯狂。”
艾琉诺尔久久无言。
他彻底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海战战术,这甚至可以说是对海战的亵渎。
但这是一种基于自身条件,将劣势转化为某种特殊优势的,极其务实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战术。
它笨重,它低效,它会付出巨大代价。
但这样的战术简单,直接,并且……很可能有效。
尤其是在面对一支可能习惯于传统精灵海战风格,讲究机动,法术配合与精准打击的舰队时,这种不讲道理的“铁乌龟”战术,或许真能打乱对方的节奏。
“我明白了。”
艾琉诺尔最终轻声说道,语气复杂。
“你这不是在布置海战阵型,你这是在……构筑一座漂浮的,会移动的攻城槌和角斗场。
用船只的沉没,强硬的将战争拖入你熟悉的节奏。”
上海贼王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结得不错!所以,我的顾问,现在你还觉得我们的阵型有问题吗?或许它不符合海战的艺术,但它很适合我们这些旱鸭子。”
艾琉诺尔望着远方黑暗的海平面,仿佛已经能看到即将到来的血腥碰撞,他轻轻叹了口气。
“以我的判断来看,今天晚上如果爆发海战,你们依然会输,因为蓝焰王国有着多艘魔法船,但是他们不会赢得轻松,甚至会出现一个他们不愿意承受的伤亡。”
艾琉诺尔沉默了一会。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会变成战舰的墓场……”
“我有一个问题。”
上海贼王冷不丁的出声问道。
“请说。”
“为什么你会这样帮我。”
上海贼王很是疑惑。
“你是精灵,并且看情况,你应该还是蓝焰王国中的大人物,是得利者。”
艾琉诺尔再一次沉默了,他抬起头看着今天晚上格外皎洁的月光,银发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叛国罪……但是事实上,正是因为我深爱着蓝焰王国,才会帮你们。
首先,你们的仇恨是有来由的,虽然这事情里面很复杂,但是终究是蓝焰王国这边犯了错误。
其次,蓝焰王国现在需要一次失败,因为这个国家在过于漫长的时间中,已经变得过分的腐朽和阶级固化,傲慢与偏见已经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王国的根基,窒息了活力。”
艾琉诺尔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尖锐。
“上层贵族沉溺于万年传承的荣光,对海面上所有的事情都视而不见,甚至不屑一顾,他们以为精灵的魔法和战舰依旧无敌于天下,却不知道……时代已经在悄然改变。
原本我也不知道,直到我看到了你们在月光石港口留下的痕迹。”
他转过头,看向上海贼王,眼神锐利。
“镜海旅团那样的存在,之所以能肆无忌惮,背后何尝没有某些大人物的默许,甚至支持去劫掠人类舰队,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是给短命种一点微不足道的教训,甚至是一场打发时间的娱乐。”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深深的讽刺。
“这样的王国,需要一盆冷水,不,需要一场风暴,需要一次足够惨痛,足够震撼的失败,来打碎那层傲慢的外壳,让那些沉睡在古树宫殿里的灵魂清醒过来,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所以,你选择帮助我们,加速这场失败?”
上海贼王若有所思。
“不完全是。”
艾琉诺尔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蓝焰群岛的轮廓。
“我是在帮助我的王国,以一种或许不被理解的方式。
我指出你们阵型的缺陷,分析可能的战术,是为了让你们造成的失败更加精准,更有价值。
一场糊里糊涂的胜利只会助长骄横,而一场被充分理解,代价沉重的失败,才能成为变革的催化剂。”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一种沉重的决心。
“我希望这场海战,能让王国记住疼痛,记住轻视对手的代价,流出的鲜血,如果能浇灌出警醒和改革的种子,那或许比毫无意义的胜利更有意义。
至于我个人……”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那份特有的,带着自嘲的淡然。
“是英雄还是叛徒,留给后人去评说吧,毕竟,历史有时候就需要一些不合时宜的人,来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
艾琉诺尔的话语如同最后的预言,消散在海风中,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远方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
起初只是几点幽光,如同坠落的星辰,在漆黑的海平线上悄然亮起。
紧接着,幽光迅速增多,蔓延,连成一片冷冽而华丽的光带。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单调声响作为背景音。
一支舰队,就这样以一种近乎优雅而诡异的静谧,从夜幕深处缓缓浮现。
它们的船体修长而流畅,与人类船只的笨重敦实形成鲜明对比。
船身似乎是由某种发光的苍白木材或经过魔法处理的材料制成,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莹白光泽。
船帆并非普通的布料,而像是用月光编织的轻纱,在微风中鼓动,却几乎不发出声响。
这些精灵战舰悄无声息地滑过水面,如同幽灵般,开始环绕着上海贼王那支挤作一团,灯火通明的庞大舰队航行。
它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保持着一种审视的,甚至带点蔑视的距离,在距离一点五公里外的距离,完成了一个缓慢而完美的包围圈。
它们的行动协调一致,如同经过无数次排练的舞蹈。
每一艘精灵战舰都占据着最有利的位置,充分利用着风向和海流,与人类舰队僵硬笨拙的阵型形成了天壤之别。
它们像一群优雅的猎豹,从容不迫地围着圈中央一群紧张的水牛打转。
上海贼王站在船头,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精灵舰队以如此具有压迫感的姿态出现,他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他能感觉到身后其他玩家突然间加重的呼吸声。
“他娘的……还真让你说中了。”
他低声对身边的艾琉诺尔说道,语气里听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
“这排场,够唬人的。”
艾琉诺尔的笑了笑。
“十六艘快速突击舰,八艘法术支援舰,还有……”
他的目光定格在包围圈外缘,一艘体型明显更大,通体绿色的战舰上。
“……旗舰,翡翠之梦号。”
上海贼王顺着艾琉诺尔目光,用望远镜观察,很快也看到了那条更大的绿色战舰,只可惜距离有点远,外加照明条件不够理想,他能看到船,却看不到更多的细节。
“你和你的人做好准备了吗?”
艾琉诺尔扭头望向上海贼王。
“什么准备?”
“战斗的准备,他们要发起进攻了……”
艾琉诺尔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海面,而是来自天空。
漆黑的夜幕,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泼上了滚烫的鲜血,骤然变得通。
那红色并非晚霞的柔媚,而是某种病态,灼热,带着不祥意味的赤红,迅速晕染开来,将星辰与残月尽数吞噬。
整个天穹,如同烧红的铁锅,倒扣在茫茫大海之上。
“那……那是什么!?”
有玩家失声惊呼,指向天空。
上海贼王猛地抬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所震慑。
那赤红的光芒映照在他脸上,将他原本的兴奋和紧张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紧接着,在赤红的天幕深处,亮起了点点“星辰”。
那些“星辰”拖着耀眼的,通常是火焰构成的长尾,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它们正在坠落!
“流星……?”
上海贼王喃喃道,但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没有流星雨是如此规模,如此整齐划一,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目的感,而且……它们的轨迹,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不,不是流星!”
艾琉诺尔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他翠绿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些坠落的火球,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那个方向……是月冠城,蓝焰群岛的核心,世界树的所在地!”
他的脸色在赤红天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这是……晶壁破碎的征兆,有来自世界之外的东西,强行突破了屏障,降临到这个世界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那些“流星”终于坠入了遥远的海平线之下,落点依稀正是蓝焰群岛的方位。
即使相隔如此之远,站在钢铁正义号上的人们,似乎也能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震动,仿佛这个世界的基础都在痛苦地呻吟。
海面上,原本已经完成包围,蓄势待发的精灵舰队,也出现了明显的混乱,那些优雅的,散发着月华光芒的战舰,此刻在赤红天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安。
它们原本完美的包围阵型出现了松动,一些战舰甚至不由自主地减缓了速度,船身上闪烁的魔法光泽也明灭不定,仿佛施法者们的心神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恶魔……还是别的什么上古灾厄?”
艾琉诺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猛地抓住上海贼王的胳膊,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他平日表现出的优雅。
“阁下,我们必须立刻停战!”
上海贼王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看赤红的天空,又看看远处明显陷入混乱的精灵舰队,最后目光落在艾琉诺尔写满焦急和决然的脸上。
玩家的本能让他意识到,这绝不仅仅是剧情CG,而是触发了某种影响整个服务器的大型事件!
“停战?”
上海贼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愕,有兴奋,更有一种抓住机会的狠厉。
“你还不明白吗?!”
艾琉诺尔在低吼着,银发因为激动而微微飘拂,他明白上海贼王的意思,也因此更不能容忍。
“这已经不是你们和精灵之间的战争了!
有域外邪魔突破了世界晶壁,它们的目的必然是毁灭蓝焰群岛的世界树,没了世界树的支撑,这个世界的晶壁会出现更大的漏洞,这些来自世界之外的入侵者就会更加容易入侵这个世界!”
他死死盯着上海贼王,眼神灼热。
“听着,世界树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东西,蓝焰王国的建立,都是为了守护世界树,保护这个世界的晶壁而出现。“
真的假的!?
上海贼王下意识的保持怀疑,但是下一秒,在他的面前,个人界面就弹了出来好几条讯息。
+主线任务更新。+
+世界事件:“焚世者入侵”已触发。+
+任务目标:确保蓝焰群岛的世界树不被恶魔摧毁。+
+警告:世界树若被摧毁,即任务失败。+
+任务奖励:暂时未知。+
+备注:当前阶段,与精灵舰队的关系已暂时强制调整为“不稳定同盟”,在对方主动攻击玩家之前,玩家的袭击将会扣除声望值。+
哦额,这下子剧情就变得老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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