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便桥上的盟约签署刚结束,苏师旦便迫不及待地跟着胡立回到了北疆军的中军大帐。
对着李骁连连拱手,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大都护英明。”
“此次渭水之盟能顺利达成,全赖大都护鼎力支持,下官总算能给官家、给相爷,也给大宋的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他语气激动,眼角都带着笑意。
此次出使北疆,他本以为要费尽心机才能说动李骁与宋国深度联盟。
却没想到借着北疆对金国的强势,不仅让金国在对宋条款上做出让步,还保住了韩侂胄的性命,这对处境艰难的宋廷而言,已是天大的喜讯。
李骁看着他兴奋的模样,淡淡一笑,示意他坐下说话:“宋使不必客气,北疆与宋国本就有共同的敌人,相互扶持也是应有之义。”
此次盟约,除了北疆与金国的核心条款,宋国与金、北疆也分别签订了两份盟约。
宋金盟约,核心有六条。
其一,盟约签订后半月内,两国全面停战,金国不得再侵犯宋国领土。
其二,领土方面,金国同意从扬州、滁州撤军,但不会完全撤出淮南,濠州(也就是朱元璋的老家凤阳)将划归金国,准备作为他们下次南下的前进基地。
毕竟宋国是战败方,就算是有着北疆的帮助,也很难保住全部领土。
更何况,北疆又不是宋国的保姆,只要宋国还有着能跟金国干仗的实力,损失多少,李骁根本不在乎。
所以在赔偿方面,北疆没有为宋国张目,不过宋国不差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
宋国需向金国支付两百万贯铜钱,岁币则仍按四十年前的隆兴和议标准,每年支付二十万两白银与二十万匹绢。
其四,双方互不干涉内政,这一条算是彻底保住了韩侂胄的性命,金国不能再以索要韩侂胄的首级为条件。
其五,两国地位上,宋国总算是抬了抬头,不再像从前那般屈辱。
南宋建立之初的绍兴和议,宋国向金国称臣;二十年后隆兴和议,宋国称金国为‘叔叔’。
此次金国最初竟要求将关系升级为‘伯侄’,被北疆否决,才改成了平等关系。
毕竟北疆与宋国也是兄弟之国,金国敢称叔叔?那又将北疆置于何地?
拿着手中新鲜出炉的盟约,苏师旦心神振奋。
有了他,自己的功劳也就到手了,回到临安之后,青云之路就在眼前。
于是再次感激李骁道:“是大都护您出面斡旋,才维持住了我大宋的体面,这份恩情,大宋绝不会忘。”
李骁闻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北疆与宋国互为兄弟之国,自然不能看着宋国再受金国的屈辱。”
“回去告诉你家国主,女真鞑子没什么好怕的,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
“砍了就完事。”
苏师旦尴尬的点了点头,这句话回去跟韩相爷说就行了,没必要再去刺激皇帝。
之前金国使臣来临安要求斩杀韩侂胄之时,便曾嘲讽皇帝赵扩无能,连宰相都管不住。
虽然赵扩的确是个盖章的傀儡,但人家也是要脸的。
“硬气点,万事有我北疆给你们兜底呢,别给咱汉人爷们丢份啊!”
李骁从当初的靖康之变说到了这次北伐被金国占领的淮南地盘,灌输着大复仇主义,等宋国恢复实力之后,继续跟金国开战。
他这是准备把宋国当成二毛来忽悠呢,让自己有一个冲锋陷阵的免费打手。
宋国也的确是吃这一套,与金国是世仇,有机会自然不会放弃进攻金国的。
两人又聊了片刻,苏师旦说起了正事。
“大都护,关于此次宋国与北疆的盟约,还有一事……此前韩相爷曾提议,两国可互为姻亲,以巩固联盟关系,不知大都护对此意下如何?”
“和亲?”
李骁淡淡一笑,对于宋国送上门来的女人,自当笑纳。
喜欢就时常光顾,不喜欢就放一旁养着,不在乎这一点口粮。
能加强与宋国的联系,获得一个对付金国的急先锋,这买卖稳赚不赔。
“我听说你家国主好像没有女儿吧?甚至连个儿子都没有?”李骁来了兴趣问道。
赵扩此前生了一个女儿祁国公主,六个月就死了,六个儿子也都没活过一岁,甚至未来还会有三个儿子,也是同样的结局。
说起来,金国皇帝完颜璟和宋国皇帝赵扩,命运简直如出一辙,都是绝嗣。
李骁不相信什么巧合,饶有兴趣的呵呵笑着。
毫不避讳的问道:“宋国主有这么多儿女,死的一干二净,到底是你家相爷下的毒手,还是杨皇后所为?”
听到这话,苏师旦心头一跳,脸色都白了。
这种话怎么敢说?
于是赶忙解释说道:“大都护误会了,相爷忠心为国,绝不会做那种事情。”
“皇后娘娘贤德温良,是我大宋的贤后,更不会如此。”
“诸位皇子之事,实在是意外……”
苏师旦说了一大通,反反复复忠君爱国之言,李骁听的很没意思。
对苏师旦提出来的互为姻亲之事情,直接否了。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宋使是说,让宋国主赵扩娶我北疆的女子?”
“赵扩都已近四十岁,生的九个儿子一个女儿全没活下来,他也敢妄想娶我李骁的妹子?”
“想要本都的妹子,同他一样绝后吗?”
“就算是立为皇后,也绝无可能。”
“北疆的女儿,绝不外嫁!”
这话让苏师旦瞬间涨红了脸,他没想到李骁的态度如此强硬。
这个年代,老夫少妻之事,屡见不鲜。
为了政治需求,唐朝金城公主还曾嫁给大她十八岁的吐蕃首领呢。
在国家利益面前,年龄根本不叫事。
但偏偏,李骁却是个疼爱妹子的人。
绝不忍心妹子嫁给一个老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傀儡老男人。
苏师旦无奈,只能回旋道:“大都护误会了,并非让陛下娶大都护的亲妹。”
“而是……而是陛下准备从宗室女中挑选一位,嫁予大都护,以此巩固两国情谊。”
李骁的态度强硬,苏师旦只能将互为姻亲改为单方面的联姻。
闻言,李骁脸色才稍稍缓和:“为了两国情谊,本都辛苦一些娶了宋国宗室女子,倒也无妨。”
“宋国宗室女入府,可为本都之贵妾。”
苏师旦连忙点头应承下来。
李骁的正妻乃是辽国公主,身份贵重,丝毫不亚于宋国公主,而且在北疆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宋国自然不敢奢求成为正妻,贵妾也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建立联系,进行深度的利益捆绑。
宋国要想在这复杂的格局中站稳脚跟,还需紧紧依靠北疆的支持。
随后,北疆与宋国签订了渭水之盟的补充条款。
之前的约定包括联盟、互市、当一国遭遇金国袭击之时,另一国要及时支援,共同夹击金国。
在此之外,又签订了和亲条款。
而且在此次盟约的所有正式条款中,北疆对宋国君主的称呼是‘宋国主’,对金国君主则称‘金国主’。”
因为北疆目前尚未正式建国,李骁的头衔是‘北疆大都护、腾格里古尔汗’。
所以才称呼那两人为国主。
而李骁在文书上的名义头衔也是‘北疆国主’。
等到苏师旦离开之后,李骁对着旁边的胡立沉声说道;“北疆建国称王之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如今北疆疆域已定,民心归附,就算直接称帝也并非不可。
不过李骁还是打算效仿明太祖,先用王号过渡两年,待扫除所有障碍,根基更稳后,再正式建国称帝。
胡立闻言,心中一震,连忙抚胸正色道:“大都护雄才大略,率领我北疆大军扫清寰宇,乃天命所归。”
李骁默默点头,关于王号,他已经考虑了很久。
此次东征,拿下了大半个关中,攻克了秦国古都咸阳。
且北疆起于西垂边疆之地,与当初的秦国如出一辙。
再加上被北疆‘挖’出来的雍州鼎,也位于华夏九州西部,代表着秦地正统。
想到这些,李骁最终有了决定,站在帐门前,望向远处的三秦大地,沉声说道:“王号,就叫做~”
“秦王!!!”
……
“大都护将称秦王”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渭河北岸的北疆军营。
最先得知消息的是武卫军。
一名穿着干涸血斑甲胄的士兵急匆匆跑来,对着帐外正在擦拭武器的同伴们大喊:“兄弟们,大都护要称王了,咱们北疆要建国了。”
帐外的士兵们瞬间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围了上来,满脸难以置信:“真的假的?你没听错吧?”
“千真万确!”
那名亲兵拍着胸脯,语气激动:“千户告诉我的,大都护选的还是秦王,这可是当年始皇帝、唐太宗都用过的王号,咱们大都护这是要干大事啊。”
消息像野火般在军营中蔓延开来,士兵们瞬间轰动了。
“秦王?太好了。”
“咱们以后不能再喊大都护了,得叫大王。”
“那咱们以后还是北疆军吗?还是秦军?”
“千户说了,是北疆军也是秦军。”
“呵呵呵,以后咱们也是‘王师’了。”
“秦王,就是比那捞什子腾格里大汗顺口。”
旁边的草原部落出身的士兵不乐意了:“别管是大都护还是秦王,他老人家就是俺们的腾格里古尔汗。”
消息很快传到了其他万户,传到了第二镇、第四镇。
老兵们纷纷露出了笑容,眼中满是感慨:“想当年咱们跟着大都护在西域打拼,谁能想到有今天?”
“从西域到河套,再到关中,咱们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早就该建国称王了。”
“大都护称秦王,实至名归。”
“就是不知道啥时候当皇帝。”
“要俺说,一步到位直接建国称帝好了,反正咱们北疆迟早建国,除了大都护,谁来当这个皇帝都不配。”
不远处的军营中,刚刚成为百户的李书荣正在处理营务,听到外面的欢呼声,连忙命人出去询问。
当得知消息后,他愣了片刻,随即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激动与自豪。
他从大都护的书吏成长为百户,亲眼见证了北疆的崛起,如今大都护要称秦王,北疆即将建国,这意味着他的未来,也将有更大的舞台。
“走!咱们去看看。”李书荣拉着身边的亲兵出去。
而李东江、林大壮等核心将领们也早已得知消息,纷纷来到中军帐外等候。
林大壮笑道:“大都护终于要迈出这一步了。”
“当年在侯寨时,我就知道,大都护绝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负责后勤的高忠义点头附和,语气坚定:“秦王之号,威震天下,唯有晋王能与之相当。”
“有了王号,咱们北疆的凝聚力会更强,后续治理新占的领土、整合资源,也会更加名正言顺。”
不久后,李骁走出中军大帐。
看到营中欢腾的景象,李骁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东江等将领连忙上前,躬身道:“末将等恭贺大都护!”
“秦王之号,实至名归。”
“愿辅佐大都护,开创万世基业。”
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单膝跪地,齐声呐喊:“愿为秦王效死。”
“愿为秦王效死。”
“愿为秦王效死。”
……
呐喊声震天动地,连渭水的流水声都被盖过。
李骁抬手示意士兵们起身,声音洪亮:“勇士们,今日我虽称秦王,但这不是终点。”
“咱们北疆军的目标,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
“让每一个北疆的勇士,都能腰包鼓鼓,衣食不缺,家中粮仓殷实,房中娇妻美妾、儿女成群。”
“未来,咱们还要打下更多的土地,建立一个强盛的国家,让北疆的日月战旗,飘扬在天下每一个角落。”
“愿为秦王效死!”
士兵们再次呐喊,声音中满是坚定与忠诚。
苏师旦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震撼。
此前只听闻北疆军战力强悍,今日才真正见识到这支军队的可怕。
不仅强在武器精良、战术高超,更可怕的是这份拧成一股绳的凝聚力与士气。
金国固然是威胁宋国的恶狼,可北疆,未尝不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如今李骁称秦王,北疆即将建国,这只猛虎的獠牙,只会越来越锋利。
“今日两国结盟,是为了共同对抗金国,可一旦金国倒下,没了共同的敌人,我大宋与北疆又该如何相处?”
这个念头突然在他心中冒出来,让他浑身一寒。
他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当年宋国联合女真,灭掉了辽国,本以为能收回失地,却没想到女真人转头便将矛头对准了宋国。
一路南下攻破开封,酿成靖康之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如今的北疆,像极了当年崛起的女真。
同样有着强悍的军队,同样有着雄才大略的领袖,同样在不断扩张领土。
一旦北疆彻底取代金国,成为中原新的霸主,宋国会不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苏师旦忍不住抬头望向李骁,那个站在士兵簇拥中,身姿挺拔、气势威严的男人。
比起宋国的皇帝赵扩更加英明神武,比起金国皇帝完颜璟更加年轻锐利。
那种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那份气度,绝非两国皇帝所能比拟。
苏师旦毫不怀疑,若有一天北疆与宋国反目,以北疆军的实力,宋国根本无力抵抗,届时临安的安危,恐怕比面对金国时还要凶险。
可这份担忧,他只能深埋在心底,根本无能为力。
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宋国,根本离不开北疆这条大腿。
“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夕阳西下,渭水静静流淌,仿佛在见证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秦王李骁的时代,即将到来。
……
渭水之盟的条款传回中都时,大庆殿内的气氛先松后紧。
当听到“金国保住长安及渭河南岸诸城”时,不少朝臣暗自松了口气。
此前关中接连战败,他们早已做好了丢失整个关中的准备,如今能保住半个关中,已是超出预期的结果。
可当读到“割让渭北、支付五百万两白银赔款、尊北疆为兄”等条款时,殿内瞬间陷入死寂。
不少女真人怒目圆睁,将这份盟约视为金国开国以来的奇耻大辱。
“渭北乃关中粮仓,割让给北疆,我大金日后如何支撑关中军需?”一名老臣捶着御案,声音嘶哑。
“还有这五百万两和一百万绢赔款,国库本就空虚,再加上对宋的战事开销,这是要把大金逼上绝路啊!”
枢密使完颜宗浩连忙上前安抚:“诸位同僚稍安勿躁。”
“眼下我大金三线作战,兵力、财力皆已枯竭,若不暂时妥协,北疆军一旦攻破长安,后果不堪设想。”
“保住半个关中,便是为我大金争取了喘息之机。”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看向上首的完颜璟说道:“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整顿军备、恢复生产。”
“只需三年时间,待国库充盈、新军练成,再挥师西进,收复渭北失地。”
满朝君臣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暂时接受这份屈辱的盟约。
接下来,当听到“北疆大都护李骁自称秦王”时,群臣们反倒是没了反应。
北疆强势,嚣张跋扈,在金国眼中早就是一个同级别的存在了。
别说是称王,就算是现在称帝建国,金国也不会有丝毫的意外,反倒还会派遣使臣前去恭喜。
完颜璟坐在御座上,脸色苍白,全程沉默。
他早已没了当初听闻中原胜仗时的意气风发,关中战败失地与渭水之盟的屈辱让他身心俱疲。
摆了摆手,声音虚弱:“此事……就按枢密使所言,先搁置三年,整顿国力。”
“传令卫王,和谈之事他做的很好,朕心甚慰。”
“让他暂且不必回朝,代表我大金再次出使北疆,以示恭贺。”
“退朝吧。”
下朝后,完颜璟被侍从搀扶着回到元妃李师儿的宫中。
一进殿,他便无力地依靠在榻上,咳嗽不止,脸色白得像纸。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师儿声音带着哭腔,连忙吩咐侍女:“快!去请太医!”
太医很快赶来,为完颜璟诊脉后,躬身道:“陛下龙体欠安,是长期劳累、心神郁结所致。”
“需静养数月,切不可再劳心费神,否则恐伤及根本。”
李师儿听完,对着完颜璟柔声劝解:“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大金离不开您,臣妾也离不开您,那些烦心事,不如暂且交给朝臣们处理,您好好歇一歇。”
李师儿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与朝臣早有勾结,且他的哥哥李喜儿、弟弟李铁哥更是在朝中形成了一股势力。
若是完颜璟放权,他们李家必能借此机会更加兴盛。
武则天都能当皇帝,为何她不能成为李则天?
虽然工于心计,但表面上却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完颜璟也喜欢她这般模样,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头:“歇?怎么歇?”
“渭北丢了,蛮酋称王,宋国虽暂时停战,却仍虎视眈眈,国内还有山东叛军未平……”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能让人安心?”
“都是北疆人太坏了。”
李师儿咬牙切齿,眼中却没有半分怒意:“他们不仅占我大金土地,还逼陛下签下屈辱盟约,简直罪该万死。”
“只恨臣妾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帮陛下分忧。”
完颜璟被她这番话哄得心中稍暖,歇息片刻,又喝了汤药后,脸色渐渐红润了些。
他握住李师儿的手,准备来一场人伦大事。
子嗣问题,一直是完颜璟的心病。
他此前生了五个儿子,却没一个活过三岁。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可听闻李骁年仅二十出头便已称王建国,他便越发焦虑。
李骁如此年轻,未来大有可为,而自己已近中年,若再没有皇子,大金的国本便会动摇。
尤其是渭北战败后,他身体每况愈下,这份焦虑更是达到了顶点。
一盏茶过后,元妃殿中喘息之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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