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牌局足足从天亮打到了天黑。
期间,亓迎蓉和锦云夫人一直看着玉贵妃的脸色,哪怕天胡开局都不敢吭声。
反倒是贺雨芝,不是点炮就是放铳,在娘娘的辅助下,一手烂牌也能通吃三家。
打到最后,三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娘娘,您看这牌,妾身到底是吃还不是不吃?”
“咱俩是对家,你该怎么打就怎么打,问本宫做什么?”
“那吃……”
“咳咳。”
“吃了不一点,过。”
“陈夫人,恭喜你,又胡了。”
“啊?”
“……”
闾怀愚好像木桩子似的戳在旁边。
望着那“其乐融融”的景象,心头一阵发寒。
方才还在宫里镇杀亓连山、生劈乾极宫,甚至险些弑君的女魔头,如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坐在这里和亓迎蓉打牌……
杀人如喝水,人命在她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此前顾忌国运反噬,她起码还能收敛一些,如今出手次数却变得越发频繁,若是有朝一日,彻底放开手脚,便是血洗皇城都不足为奇!
啪——
玉幽寒抬手扔出一张二筒,又帮贺雨芝胡了一把,见她已经面露疲色,便适时说道:“本宫看时辰也不早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好。”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亓迎蓉站起身来,盈盈行了一礼,说道:“娘娘大驾光临,闾府蓬荜生辉,能有幸和娘娘同局,更是天大的福分……”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玉幽寒打断道:“咱们先把账清一下吧。”
亓迎蓉愣了一下,“清什么账?”
“整场下来,陈夫人连赢十二把,其中六次平胡,三次地胡,两次天胡,还有一次清一色加杠上开花,单这一把就有三十二番。”
玉幽寒微眯着眸子,淡淡道:“欠债还钱,愿赌服输,夫人莫不是想赖账?”
“妾身并无此意……”
亓迎蓉一时有些犯难。
原本几人只是娱乐而已,也没有定什么彩头,如今贵妃亲自开口,自然要表示一番。
可输的不止她这一家,这个尺度很难拿捏,给少了说不过去,多了就把锦云给架起来了……
“咳咳。”
闾怀愚见状清清嗓子,暗暗比了个手势。
闾霜阁瞥去一眼,心领神会,默默退出了房间。
大概半刻钟后,一行家丁鱼贯而入,肩上抬着四口大箱子,放在了地上。
箱盖缝隙间闪烁着珠光宝气,显然里面都是价值不菲的灵宝。
随后闾怀愚又走上前来,从袖中取出一封地契,递到贺雨芝面前,笑着说道:“陈夫人今天运气当真不错,光是这些珠宝怕是还不够,恰好我在城东归云街有座空置的宅子,就当是添头,一并送给夫人,以后你们再想聚会也能多个去处。”
贺雨芝眉头一皱。
归云街是城东核心地段,寸土寸金,而且起码都是三进的大宅,光是这一张地契的价值就不可估量,居然只是拿来当添头?
这麻将打的未免也太奢侈了!
“这实在是过于贵重,不合适……”
贺雨芝刚要拒绝,却听玉幽寒出声说道:“既然闾太师这么豪爽,陈夫人你也就别推辞了,况且不过是一张地契而已,和尊夫人的性命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此言一出,空气安静一霎。
在场众人意识了什么,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不过闾太师有一点说错了,今日运气好的可不是陈夫人。”
玉幽寒抬眼看向闾怀愚,语气漠然:“本宫从来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闾太师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本宫是什么意思。”
闾怀愚心知肚明,垂首道:“臣明白,多谢娘娘宽宥。”
锦云夫人见状迟疑片刻,出声说道:“妾身也是输家,还请娘娘稍等片刻,妾身这就叫人送银子过来。”
“你就不必了,回去看好你闺女就行,别到最后闹出什么丑事,不光自己蒙羞,还给人家脸上抹黑。”玉幽寒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竹儿又是哪里得罪贵妃了?
锦云夫人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
“行了,彩筹也收到了,下次有机会再玩。”玉幽寒起身说道:“陈夫人,咱们正好顺路,一起走吧。”
下次?
再来一回怕是太师府都要被搬空了!
贺雨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娘娘拉着破空而去,连带着地上的箱子一并消失不见。
等到两人走后,锦云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多逗留,迅速起身告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玉贵妃今天就是来闾府杀人的,只不过看在贺雨芝的面子上才没有发难。
两家本就没什么交情,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不过方才贵妃说的话,也让锦云有点迷糊。
竹儿整日忙着办案,就是和陈墨走的近了点,那也不至于让家门蒙羞吧?
她总觉得这话里话外似乎另有深意……
……
……
众人离开后,书阁内安静下来。
闾霜阁眉头紧锁,沉声道:“玉贵妃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娘亲平时几乎都不出门,怎么会惹怒了她?”
亓迎蓉坐在椅子上,脸色微微发白,低声道:“看来是亓家最近又有动作了……怀愚,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闾怀愚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玉贵妃闯入宫闱,乾极宫被毁,亓连山也死了。”
“什么?!”
闾霜阁瞳孔陡然收缩!
玉幽寒竟然打上了乾极宫?难道她要造反不成?!
亓迎蓉闻言有些错愕,随即叹息道:“果然如我所料,我知道亓家在玄甲卫中安插人手后,便意识到不对,他们手伸的太长,已经犯了忌讳,所以才让你入宫主动揭发此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话虽如此,脸上却并无半分悲痛之色,好像死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闾霜阁皱眉道:“可即便如此,那也是针对皇后,贵妃为何会发这么大火?”
闾怀愚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后现在可能不在宫中。”
闾霜阁心头一跳。
联想到长公主前几日曾跟她说过,要去南荼州处理点事情,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亓家应该是对陈墨下手了,毕竟打他主意的人可不在少数。”
闾怀愚挑眉道:“由此可见,贵妃对于陈家不是一般的在乎,甚至不惜和武烈撕破脸,打破了维持已久的平衡。”
亓迎蓉抬头看向闾怀愚,眼中弥漫着复杂的神采,轻声说道:“怀愚,你说这次武烈要是真的死了,咱们是不是就能解脱……”
“慎言!”
闾怀愚脸色微变,当即打断道。
亓迎蓉陷入沉默,摇摇头,不再作声。
“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闾霜阁捏着下颌,沉吟道:“既然玉贵妃实力如此强横,为何皇帝还要将她纳入宫中?这难道是不是引狼入室吗?”
“呵呵,你以为陛下有的选?”
“相比于等她打进皇城、踏破金銮,还不如主动请进来。”
闾怀愚冷笑了一声,说道:“有了贵妃的身份,便会受到国运束缚,起码不会再轻举妄动,陛下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制约她……”
所谓的皇室威严,是要靠暴力机关来作为支撑。
当个人武力超过了限制,那么一切规则便形同虚设!
对于大元朝廷来说,可以允许有人超脱世俗,但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危及统治。
所以武烈宁愿给她皇贵妃的身份,纵容她霍乱朝纲、争权夺利,就是为了能让她在“规则”中行事,而不是直接掀桌子。
“不仅如此,还可以利用玉贵妃来稀释皇后的权力,可谓是一箭双雕。”
“随后陛下又把亓家拉入局,以此来制衡姜家,避免其一家独大。”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时间。”
说到这,闾怀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阴翳,“不过现如今,事态发展已经逐渐脱离控制,姜家、亓家不满现状,一直在试探皇帝的底线,而玉幽寒似乎也找到了规避国运反噬的办法……”
闾霜阁脸色凝重,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亓连山的死只是个开始而已!”
“以玉贵妃的性格,绝对不会留下后患,要是她对亓家赶尽杀绝怎么办?”
“要杀就杀,随她好了。”
闾怀愚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只要玉幽寒不对你们下手,其他人死活与我何干?”
亓迎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拉住了他的手。
闾霜阁略微有些失神。
亓家和闾家休戚与共,早已深度绑定,说舍弃就舍弃了?
在她过往的印象里,闾怀愚是个永远把利益摆在第一位的人,冷酷自私,麻木不仁,为了自己的仕途,任何人都能牺牲,否则也不会短短数年之内就做到了位极人臣……
可在得知娘亲有危险,急匆匆赶回来的样子,却让她第一次对这个想法产生了动摇。
她从未在父亲脸上见到过那般慌乱无措的神情。
“我们在你眼里真的这么重要?”
“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要对徐家下手?”
这番话闾霜阁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低垂着螓首,久久无言。
……
……
陈府。
会客厅中,玉幽寒坐在堂椅上,端着茶盏仔细品味着。
“齿颊留香,回味悠长,好茶。”
“娘娘喜欢就好。”
贺雨芝正襟危坐,小心翼翼道:“方才的事,您千万别误会,妾身和闾家平日里并无交集,只是对方三番五次下请帖,实在是不好推辞……”
“本宫没误会,是夫人想多了。”
玉幽寒放下茶杯,说道:“公事归公事,私下里和谁交往是夫人的自由,不必向本宫解释什么。”
对方越是这么说,贺雨芝心里就越忐忑,正色道:“无论闾家还是林家,妾身都只是虚与委蛇而已!陈府誓死追随娘娘,一片忠心日月可鉴,绝对不会干那种吃里扒外的事情!”
“好了,不用这么严肃,其实本宫心里是一直把夫人当成朋友来的。”玉幽寒歪着螓首,思忖道:“用现在时兴的话来说,应该叫闺蜜?”
?
贺雨芝神色有些错愕。
两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这个词用在她们身上,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
“怎么,夫人不愿认本宫这个闺蜜?”玉幽寒蹙眉道。
“愿意,当然愿意!”贺雨芝恍然惊醒,点头如捣蒜,“这是妾身的荣幸!”
“好,既然是闺中密友,自然得住在一个房间才能增进感情。”玉幽寒笑眯眯道:“反正陈墨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本宫也闲得无聊,今晚咱俩干脆一起睡吧,正好有些事情也想和夫人聊聊。”
(O_o)??
“一、一起睡?!”
贺雨芝表情僵硬。
“那就这么说定了。”
玉幽寒眸子微眯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先叫闺蜜后叫娘,只要把陈夫人搞定,那些浪蹄子还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进水楼台先得月,姜玉婵,你拿什么跟本宫斗?”
……
……
白鹭城。
州府内宅,房间里弥漫着缱绻的气息。
皇后躺在床榻上,雪白肌肤透着绯红,杏眸怔怔望着天花板,眼角挂着淡淡的泪痕。
“殿下,您还好吧?”陈墨轻声问道。
在此之前,他也没想到皇后会是这般反应。
刚开始还色厉内荏的威胁,逐渐演变成好言求饶,最后彻底失去了理智,一边流着眼泪骂他坏蛋,一边又主动的把腰塌了下去……
“不好,一点都不好!”
皇后侧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还有些哽咽,“本宫为了你,已经没脸没皮了,你还不知足,居然对本宫做这种事情……你走,本宫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陈墨嘴角扯了扯。
这回确实有点玩脱了。
贵妃娘娘的行事风格向来我行我素,从不在乎什么世俗礼法,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自然也比较高。
但皇后不一样。
作为东宫圣后,一国之母,向来是娴淑端庄的代表。
冷不丁打开局面,实在是有点超出了她的心里承受范围。
过了半晌,见没有动静,皇后还以为陈墨真走了,心中不禁愈发幽怨,“本宫让你走你就走?欺负了人都不会哄一哄,真是没良心,讨厌死了……”
“嗯?”
突然,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疲惫和不适感迅速消退。
紧接着,她猛地打了个哆嗦扭头看去,只见陈墨掌心泛着冷气,正在认真的按摩着……
“嘶,好冰!”
“你、你干嘛呢?!”
陈墨一本正经道:“卑职正在通过热胀冷缩的原理,帮殿下尽快恢复……”
皇后脸颊瞬间涨的通红,几乎都要沁出血来,羞愤欲绝道:“陈墨!你真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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