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诸葛亮命人在成都散布流言,传司马懿拥兵自重,欲要在汉中自立。
消息传回成都,蜀主曹叡惊慌不已。
经过一番仔细斟酌,曹叡最终决定采纳曹休的“云梦泽”之计。
以阅兵为由,幸驾汉中,看不看司马懿是否真有反意。
若反情属实,则就地擒之。
汉中之地,山峦迭嶂,魏军大营连绵十余里。
司马懿坐镇中军,眉头紧锁。
案前摊开汉中地图,手指在祁山一带反复摩挲。
“报——大王御驾已至三十里外!”
司马懿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大王亲临?所为何事?”
长史秦宓拱手道:
“我军在外征战多时,大王兴许是来提振士气的。”
此时,前线的魏军都还不知道成都已经流言满天飞了。
司马懿道:
此必是大王欲观我军军容。”
随即唤来邓艾,谓道:
“点齐兵马,出城演武,让大王看看我军雄风。”
邓艾谏曰:
“此时陈兵列阵,恐增疑心。”
司马懿摆手道:
“我司马懿对魏室忠心,天地可鉴。”
“若不展示军容,反显得藏奸。”
此时曹叡车驾已至汉中郊外,远望见魏军旌旗招展,兵马如潮。
不禁变色问曹休:
“仲达陈兵如此之多,莫非真有反意?”
曹休抚须道:
“大王勿忧,待臣前去问个明白。”
却说司马懿正指挥军马布阵,忽见一骑飞驰而来。
手持节杖,正是曹休。
“仲达何故陈兵于此?”
曹休厉声问道,目光如炬。
司马懿急忙下马行礼:
“闻大王驾临,特整军容以待检阅。”
曹休冷笑:
“坊间皆传丞相拥兵自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若非有反意,何须如此阵仗?”
司马懿顿时汗流浃背,跪地言道:
“将军明鉴!此皆诸葛亮反间之计。”
“懿世受国恩,岂敢有二心?”
曹休凝视良久,方道:
“既如此,汝速随我去面见大王。”
至御驾前,司马懿伏地叩首:
“大王万万不可中诸葛亮奸计!”
“臣之心,日月可鉴!”
曹叡坐于銮驾,面色阴沉:
“……丞相请起。”
“朕非疑汝,然今我军新败,战机已失。”
“且闻诸葛亮又得了秋收粮食,粮秣充足,我军机会已失。”
司马懿急道:
“大王!此不过是诸葛亮虚张声势罢了!”
“臣已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再与诸葛亮一决雌雄!”
一决雌雄?
曹叡面上罩了一层寒霜。
“司马丞相,孤倒想想问问你。”
“你如此殚精竭虑,到底是真心想为魏室收复中原,还是……”
“为了你司马氏自家的私怨?”
司马懿闻言,顿时汗出如浆,衣衫尽湿。
他伏地顿首,磕头如捣。
“大王!大王!大王……”
司马懿眉喊一句,便往地上重重磕一个头。
“臣全家老少,皆为李贼所戮。”
“此仇不共戴天。”
“然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安肯背主投敌,更别提拥兵自重!”
曹休插言道:
“丞相莫非欲使大王陷于险地?”
“既然大王决意罢兵,便就此罢兵,更复北伐何为?”
曹叡终于道:
“孤意已决,即日班师。”
“丞相可整军缓退,为大军断后。”
司马懿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良久方叩首道:
“臣……领旨。”
是夜,魏军开始撤退。
司马懿立于营门,望见汉军山上火把如龙,知诸葛亮已察觉动静。
“此刻诸葛孔明必然笑我。”
“唉!”
司马懿心痛如绞,长长地叹了口气。
感慨自己为什么遇不着刘备这样信任诸葛亮,敢大胆放权给他的君主呢?
曹家人不相信自己,唯一一个相对信任自己的曹丕,又死的早。
魏国国力弱,司马懿以多敌少,都不是诸葛亮敌手。
更遑论将来国力差距只会越来来越大?
自灭吴以后,李翊一直主张休养生息,鼓励生产。
任凭司马懿怎么努力,手中一州,怎么比的了整个中国的发展度呢?
更何况,内政并非司马懿所长。
反观汉朝这边,由于人才济济。
像李翊这样的鬼才,甚至都已经退居二线,鲜少问政事了。
只有遇着像河北大灾这种举国震动的国家大事,才出面参与。
“……唉。”
司马懿又是一声长叹:
“……主疑臣,则臣危。”
“今日若能全师而退,已属万幸。”
至此,司马懿第四次北伐宣告失败。
而由于朝中猜忌不断,夏侯氏的落寞,令曹氏更加不放心司马懿。
司马懿再想调动大规模的兵马北伐,已经成为一件极其困难之事了。
……
会稽城的暮春,烟雨氤氲了禹王台的石阶。
越王刘理独立高台,望着宫门外车马如龙的盛况,眉头却锁着深川。
自两年前受封吴越之地,他便在此立足,重新发展。
越地不比吴地富庶,这里山势险峻,农业落后。
还有着大量的山越人作乱。
刘理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平定山越之乱。
却又见朝堂之上渐生腐木——
那些吴会豪族的子弟,仗着祖荫列坐朱紫。
竟有半数连奏章都读不通透。
这也是灭吴的后遗症。
通常来讲,一个国家的覆灭,他的很多大员老臣都会得到优待的。
因为他们在这里扎根,积累了人脉。
优待并复用他们,可以巩固刘氏在这里的统治。
反之,如果是通过残暴、清洗、压迫的方式来统治江南。
那肯定是不会长久的。
所以为了江南的长治久安,不论是朝廷方面,还是刘理自己的班子都认为。
理应优待,并重用吴国旧臣。
也正是得到了本地人的支持,刘理才能用两年时间,将山越之乱平定。
但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大家入股你的公司,那就注定是要分股份的。
“大王。”
身后传来清朗声线,人事选曹尚书暨艳执玉笏躬身。
“今日朝会,竟有五位郎官将‘漕运’读作‘曹运’,臣请核察三署郎官。”
刘理转身打量这个寒门出身的臣子。
三十许年纪,青袍已洗得发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灼人。
“卿可知吴郡顾氏、会稽虞氏、山阴贺氏这些豪族,盘根错节犹如百年古藤?”
暨艳躬身,正色道:
“臣闻古藤缠树,初时不觉,待得参天巨木枯死,藤蔓仍自青青。”
“今豪族子弟充塞郎署,他日必蚀我越国根基!”
雨声渐密,淹没了少年君王的一声轻叹。
次月朔日,建章殿前忽悬《核察令》。铜
牌上朱砂字迹森然:
“……凡三署郎官,需经策问、政术、算术三试。”
“劣者黜落,贪墨者充为军吏。”
此案一出,满朝哗然。
不过旬日,七百郎官竟有六百余人落榜。
最震动江南的,是顾氏嫡孙顾承、虞氏幼子虞昶等十二世族子弟。
因纳贿被革去冠带,发往营中为军吏。
“好个暨艳!”
顾府书房内,银烛台被狠狠掼在地上。
顾氏子弟顾远虽致仕多年,此刻白须皆颤:
“我顾氏在江南已厉百年,竟遭此寒竖如此折辱!”
暗夜中,各府马车悄聚于虞氏别业。
二十余家豪族掌事人解下平日佩戴的玉玦,掷入铜盆立誓:
“不除暨艳,吴会士族再无颜面立朝!”
暴雨倾盆之夜,暨艳正在官署整理卷宗,忽见老仆踉跄来报:
“大人!王府长史带兵围了宅子,说查得您受贿证据……”
“荒唐!”
暨艳推开窗牖,见火把如龙映亮雨幕,朗声大笑:
“我榻席之下唯藏奏章三箱,诸君尽可查验!”
谁知长史真从书房梁上取出一匣金珠。
暨艳瞳孔骤缩——
那分明是三日前虞昶送来,被他当场拒之却不知何时藏匿的。
好个清官!”
长史冷笑掷出诏书:
“大王有令,暨艳诬陷贤良,贪赃枉法,赐自尽。”
青铜剑哐当掷于案前。
暨艳望了眼王宫方向,他一把夺过诏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看罢后,发现确实是越王亲笔,这才肯接受事实。
原来,越王是想要肃清吏治的,但也要给豪族们一个交代。
为了维护刘家王朝的稳定,只有这么干。
让暨艳死了,才能平定这一场风波。
暨艳看罢,仰天叹道:
“古来革弊者,皆为弊政殉。”
“唯愿臣之血,浇得新木生!”
言毕,引剑决绝。
翌日朝会,众臣见刘理竟将暨艳绝笔裱于屏风。
血字淋漓如新:
“臣死不足惜,惜大王徒有卧薪之志,却无勾践之勇。”
“今吴会豪族胁君如胁稚子,他日江东谁识刘氏旌旗?”
满殿死寂中,刘理忽拔剑斩断案角:
“暨卿以死明志,寡人岂能负之?”
“自今日起,擢陈泰为选曹尚书,诸葛恪总领郎署。”
“国相诸葛均督考课!有阻挠新政者,犹如此案!”
暮色浸透朱红宫墙时,刘理踏着青石板上的残瓣回到寝宫。
今日又黜落了三名豪族出身的郎官。
朝堂上那些隐在笏板后的目光,冷得能凝出霜来。
“大王辛苦了。”
王后陈瑶解下他肩头沾着柳絮的朝服,纤指按上太阳穴。
她总能在第一时辰嗅到风雨的气息,就像此刻氲着肉糜香气的陶瓮。
正是用文火煨了整日的鹿腩粥。
刘理闭目由她揉按,忽觉额间一凉——
是妻子将玉匙抵到他唇边。
粥水温润入喉,他却尝出几分苦涩:
“今日又罢了会稽张氏的子侄,张老太公当场将笏板摔成三截。”
陈瑶又舀一匙粥,声音柔似春蚕食叶:
“妾闻张氏与顾家是三代姻亲。”
“大王一次性废了这么多大员,不怕江南豪族联袂反扑么?”
玉匙突然在碗沿磕出清响。
刘理望向窗外沉沉暮色:
“朝廷近日连发三道诏书肃清吏治,刺史府的眼睛就盯着越国。”
“若我们不表态……”
”他喉结滚动着将后半句咽下,转而摩挲腰间佩玉:
“越国本就羸弱,再失却朝廷支持,恐怕连今岁漕粮都运不进来。”
直到真正治理越国后,刘理才知道一个贫弱的国家要把它发展起来有多难。
尤其江南才刚刚平定,朝廷还一直监视着南方。
身为地方诸侯王的刘理,怎么敢跟朝廷政策唱反调?
他大力罢黜本地官二代、官三代,既是为了巩固自身权力。
也是向朝廷中央表忠心。
要说刘理怕不怕遭到反噬,倒也不慎怕。
只是有些忌惮罢了,毕竟是几百年的豪门。
刘理无所顾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朝廷作靠山。
有“我的皇帝父亲”给自己兜底。
宫灯爆了个灯花,映得王后鬓边凤钗流光溢彩。
她忽然俯身贴近丈夫耳际:
“妾父前日家书说,户部新得东海盐税三十万斛。”
话未说完,刘理倏然坐直。
烛光在他瞳仁里跳成两簇火苗:
“岳父大人当真?”
旋即又黯了神色:
“可首相大人向来主张朝局平衡,岂会轻易……”
“大王忘了么?”
陈瑶执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眼波温软如春水:
“父亲总说外孙出世时,要亲自带来徐州特制的长命锁。”
她指尖在丈夫掌心轻轻一划。
“妾明日就修书,说越国婴孩皆盼外公泽被。”
刘理闻言大喜,反握住妻子的手,激动得指尖发颤:
“若得岳父援手,何愁新政不行!”
“待寡人明日……”
话至一半忽怔住,望着案头暨艳的血书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只可惜忠臣之血,终究要染透权谋之路。”
三月后,
首相府特使顶着杏花烟雨抵达会稽。
不仅带来加盖凤阁金印的《考课优评》,更有一支满载粮种的船队。
坊间传闻,
那位在码头亲自迎候的越王,接过粮袋时竟赤足踏入春泥,对北长揖及地。
是夜宫宴,刘理酩酊大醉后执着妻子的手呢喃:
“世人皆道寡人借了首相东风,却不知……”
陈瑶以指尖轻掩其唇。
惟见窗外春雨润物,悄然浸透江南千里沃野。
……
话分两头,
吴宫暑气正盛,冰鉴里镇着的杨梅汁也压不住此刻吴王刘永的心头怒火。
当他读完越国来的密报,紫檀案几被拍得震天响:
“好个刘理!好个首相岳丈!”
绢帛上白纸黑字写着:
陈登特批越国漕粮三十万斛,盐铁专卖权延三载,更赐耕牛千头。
“好个‘肃清吏治’的由头!”
刘永将密报掷于阶下,对跪满殿的臣子冷笑:
“本王那弟弟倒是娶了个好王妃。”
“岳父大手一挥,够他十年税赋!”
阶下青玉砖映出个清癯身影。
国相诸葛瑾拾起密报细看,雪白须髯在穿堂风里微动:
“……大王息怒。”
“臣查过中书省存档,越王所请皆合规程——”
“漕粮为补去岁虫灾,盐铁权是抵销平定山越的军费。”
“耕牛则是为开垦荒田所备。”
“孤难道不知是合规的?”
刘永猛地打断,蟒纹广袖带翻案上玉盏。
“可若无陈登这岳父,流程能走得这般快?”
“批文能写得这般优待?”
他忽然压低声音,似毒蛇吐信:
“不行!孤要上表弹劾他们翁婿勾结!”
诸葛瑾突然躬身及地,象牙笏板叩出清响:
“大王三思!陈首相批文时,特意召了御史台共同勘验。”
“您若弹劾,他即刻就能调出十三司联署文书。”
见刘永面色铁青,老国相膝行两步:
“老臣说句诛心的话——”
“当年封王时,陛下将鱼米之乡的吴国给您,却把百越荒芜之地给越王。”
“如今人家翁婿合法合规争取些补助,大王何以动雷霆之怒?”
“……国相所言,孤心中皆晓。”
“只是孤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刘永咬着牙,恨恨道:
“同样是皇子,他刘理怎就能……?”
“就能什么?”
诸葛瑾忽然抬头,目光如古井深寒:
“越王黜豪族、革积弊,连心腹暨艳的血都洒在了禹王台上。”
“大王您呢?”
他指向宫外河畔的笙歌:
“吴地豪强送来的美姬,还在后宫等着您吧?”
满殿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刘永脸上血色褪尽。
他踉跄跌坐王座,良久嘶声道:
“可孤……孤也是父皇的儿子……”
老臣忽然以额触地,声音带着千年吴语的温软,话意却冷过严霜:
“老臣还记得,越王就国时只带了三车书简。”
“大王您离京那日,装走了一百二十车珍宝。”
诸葛瑾的脚步声刚消失在玉阶尽头,刘永便将案上青玉笔架掼得粉碎。
“老匹夫!这般向着我那弟弟说话!”
心腹宦官伏地战栗,见吴王抓狂,一言也不敢发。
“取纸笔来!”
“孤要叫洛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狼狈为奸’!”
烛泪堆成红山时,
一封奏疏带着殿内的熏香火漆,八百里加急驰往洛阳。
此刻洛阳北宫太液池畔,正飘着越地新贡的竹香。
刘备赤脚挽裤,与关羽张飞执竿垂钓。
李翊正在旁侧抚琴弹奏。
除四人外,翼王刘封则安静地剖着冰镇瓜果。
刘封虽然也是亲王,但并没有封地。
不过对刘封而言,他已经很知足了。
自己本就是一个家族没落的寇姓破落户,得到刘备赏识,将自己收为义子。
得此国姓,还封了王。
那已是莫大的荣幸。
“父皇请看!”
刘封捧起雕成莲花的蜜瓜:
“此瓜瓤红如血,想不想您当年跟二叔、三叔他们桃园结义之时?”
话未落音,
黄门侍郎骤至,捧着江南漆盒踉跄跪倒:
“吴王八百里加急!”
刘备竿梢微沉,鲤鱼趁机脱钩。
张飞虬髯皆张:
“扫兴!江南这些小娃娃,一天到晚事儿怎么这般多?!”
关羽凤目微睁:
“江南事关国本,皇兄还是看看吧。”
刘备颔首,丝帛展开,只见确实是吴王亲笔。
其熟书略曰:
“臣吴王刘永谨奏:”
“炎夏方盛,江南流火。”
“臣每巡封疆,见田畴龟裂,禾苗焦卷,吴中百姓仰天嗟叹。”
“皆曰:‘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臣心惶惶,寝食难安。”
“然近闻越地稻浪连天,仓廪溢粟。”
“乃因越王理。得内阁首相陈登特拨粮秣三十万斛、金五万铢。”
“又许以漕运新船百艘,耕牛千头。”
“此事江南传议,朝野窃语,臣不得不冒死以闻。”
“越王理,臣之亲弟,本宜为宗室表率。”
“然其遣使密谒陈相府第七次,每值朔望前后,车马皆夜入侧门。”
“越国去岁秋收实损不过什一,今竟以‘灾异频仍’为由申领倍蓰之资。”
“陈相虽批红画诺,然其文书往来颇多蹊跷。”
“越地请赈急件皆越驿直送相府,未经户部勘核。”
“批钱之数竟超定例三成,且附条‘特许越王开东海盐禁三月’。”
“此等事宜,本当廷议公决。”
“今竟私相授受,臣实痛心!”
“臣非敢妄议宰辅,然陈相初掌枢机,素以清正自许。”
“此次越王所得,较常例多五倍有余。”
“吴越本同气连枝,今吴中诸县蝗旱交侵。”
“饿殍塞道,户部仅拨常平仓陈粟八万斛。”
“臣三次上表求增漕运,皆被‘国用不足’四字驳回。”
“同是天潢贵胄,同罹炎夏之灾。”
“厚薄悬殊若此,岂不令四方寒心?”
“陛下明鉴万里:陈相或循旧章办事,越王或实有苦衷。”
“然江南皆传‘越府新筑冰窖十二座,日耗冰二百担以镇瓜果’。”
“若真饥馑困顿,何来此等豪奢?”
“臣恐其中或有虚报灾情、冒领国帑之嫌。”
“伏乞陛下遣御史台精干之员,会同户部能吏,彻查越地粮赋实况及赈银去向。”
“若臣所言有虚,甘受诬告亲王之罪。”
“若确有不法,乞请陛下念高祖封建诸王本意。”
“重正朝纲,均泽天下。”
“吴中百姓悬望圣泽,如苗待溉矣!”
“临表涕零,伏惟圣裁。”
“臣永顿首再拜。”
“章武十三年六月。”
刘永这封奏疏表面是弹劾越王与陈登。
实则却是通过对比吴越两地待遇落差,强调自身困境。
文中他刻意模糊了陈登审批补助的合规性,突出流程异常。
又将越王的正常用度夸大为奢靡。
末尾还不忘假意请罪,实则是向朝廷施压,渴望早日拨发补助。
刘备面色渐沉,忽然将帛书掷向李翊:
“子玉,你看看罢。”
李翊读着书信,眉头渐渐皱起。
他看完后,又把书信递给关张二人。
二人读罢,也都沉默了。
刘备望着池中碎影,喃喃说道:
“朕记得封王时,永儿要走了吴宫三百乐师。”
“理儿只求了吴宫里的典籍图书。”
话落,他突然转身盯着刘封:
“封儿,你说。”
翼王慌忙跪地:
“儿臣……儿臣不敢妄议……”
“朕要听真话!”
刘备一脚踢翻鱼篓,锦鲤在青石板上挣扎跳动。
“同样是朕的儿子。”
“一个在砸锅卖铁整顿吏治,一个却用金碗告黑状!”
李翊见此,躬身说道:
“陛下,吴王奏疏虽过激,然兄弟阋墙恐伤国本。”
“国本……”
刘备深吸一口气,“那朕就再给他添个国本!”
说着,他解下腰间螭龙玉佩递给刘封:
“封儿,你即刻带羽林军三百,押送双份岁赐前往江南。”
“一份是给越国的,一份是朕额外赏吴王的。”
“你记得把朕的话传到,就说:”
“朕把他们兄弟二人封在吴越两国,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互为唇齿,手足齐心。”
“如若生了二心,江山又如何存续呢?”
“……喏。”
刘封领命而去。
众兄弟问刘备还要不要继续玩?
刘备却挥了挥手说他已经累了,要回宫休息了。
让关张二人接着玩。
太液池的涟漪渐渐平息,刘备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回廊深处。
张飞拾起钓竿复又掷下:
“直娘贼!好好一场欢聚,这便散了!”
关羽默然凝视池中碎月,忽问李翊:
“先生可要同往尉曹试试新弩?”
李翊揖手告退:
“本为伴驾而来,圣心既倦,某亦当归矣。”
话落,起身辞别。
独留下关张二人,在风中落寞。
李翊青袍掠过宫阶时,却并非指向相府。
而是折向东面灯火通明处——那里是东宫所在。
太子刘禅正与妃张星彩煮茶,闻报相父突至,慌得险些翻打翻茶壶。
夫妻二人迎出殿外。
“……不必张罗。”
李翊止住欲传宴席的宫人,目光扫过案头《史记·梁孝王世家》,忽然道:
“老臣方才见吴越奏章,忽有所思。”
星彩敏锐屏退左右,亲自端来新焙的蒙顶茶。
氤氲水汽中,李翊忽问:
“倘他日诸王裂土相争,殿下当如何?”
刘禅捧茶的手微微一颤:
“诸弟皆恭顺仁孝,何至如此?”
“譬如吴越之事。”
李翊以指蘸茶,在案上画出长江轮廓。
“若吴王谓越王僭越,越王斥吴王构陷。”
“皆持理据,当如何?”
年轻的太子蹙眉:
“当遣使核查,依律办处”
“若律法难断呢?”
李翊茶指重重点在建业位置:
“吴王拥吴地赋税,越王得朝野清望。”
“届时非为对错,实为利害相搏。”
殿外惊雷乍起,初夏急雨敲打琉璃瓦。
刘禅望着案上渐渐消散的茶痕,声音发虚:
“弟……弟等岂会……”
“假如有一天,你的兄弟做了伤害你,伤害国家的事。”
“太子会怎么做?”
李翊凝视刘禅的眸子,十分正色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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