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博尼约参加山羊赛跑大赛前,罗南和卢尔马兰人聊过许多次这项地方传统赛事。
在他浅薄的普罗旺斯人文知识中,似乎还真没有听过哪个地方特色比赛延续了100多年,只有尼斯狂欢节这类活动能举办超过100年。
卡马尔格斗牛节是普罗旺斯的S级别活动,但只存在了30多年比山羊赛跑大赛的零头还少。
这使得罗南非常好奇,为什么一个没有太多专业含量的山羊赛跑大赛能存在这么长时间还依然可以每年办得热热闹闹的?
卢尔马兰人给出了许多个版本的答案,其中皮埃尔给出的回答是罗南印象最深刻的。
皮埃尔说,每年的山羊赛跑大赛期间,观众没有任何紧张感,只有狂欢的兴奋,大家是被这个离奇、慢节奏但又充满不确定性的滑稽赛事所吸引来的。
整个比赛过程中,荒诞的欢乐是大家最想要看到的东西,比赛结果反而是次要的,只不过今年有了罗南的参与,大家才有了胜败的概念。
从一定程度上讲,博尼约的山羊赛跑大赛实际上是一场以‘竞技’之名,行‘狂欢’之实的乡村嘉年华,其核心和狂欢节的性质很像,但山羊赛跑大赛又比尼斯狂欢节多了一份乡村属性,因此格外受地人的喜爱。
每年,大家都无比期盼这场带有浓郁乡土特色的集体娱乐活动上演。
今年罗南以骑师的身份参与其中,对皮埃尔这番话的体会更加深刻了普罗旺斯人爱看的就是这份不受控制的、荒诞的疯狂。
现场解说员公布完今年的新‘乐子’,骑师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冲过去抓羊,要知道如果颜色差别不大,在20只羊中找到自己的选手都需要一点时间。
但在骑师们爆冲而起之前,这条街道的两旁就已经有一大批人先一步冲向临时羊圈的方向,希望在接下来抢得一个vip席位。
有十几个孩子被大人们远远的甩在身后。
不过这不影响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兴奋的大喊大叫。
“快去看!他们要抓羊了!这比比赛还好看啊,比赛时跟着跑累死了。”
“那些羊都缩到一起了看到没有?把它们分开很难啊,今年的规则太棒了!”
“骑师们会不会打起来?看腻了羊打架,想看人打!!”
业余的就是业余的。
虽然罗南起跑反应不算慢,但他顶不过那些200多斤壮汉,像开碰碰车一样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被无情的挤了几下,当他跑到羊圈,里面的人和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遇事不慌,先看看热闹。
20只羊离开了熟悉的骑师,又被带到了陌生的地方,下意识的蜷缩到临时羊圈的一个角落里。
某些骑师很幸运,他们的选手就在最外围,只需要将羊带离羊群就好,困难是如何‘劝说’将头埋在其他羊屁股里的选手乖乖听话。
这个时候就看谁的力量大了。
“快看啊,有人在和自己的羊拔河呐。”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喊起了加油,“1、2——1、2——”
有个瘦弱的小伙子显然无法赢下拔河比赛,想要通过聪明的大脑解决问题。
他装作一副深思的模样,趁羊不备,一个飞扑过去想要抱住羊脖子,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将它控制住,但小羊一个灵活的跳跃,漂亮的闪躲过去,紧接着钻进了更加深入的地方。
“哈哈哈哈,这个人脸绿了,他要气死了!”围观的普罗旺斯人用当地方言和身边的人谈笑。
某些骑师则比较倒霉,想要抓住自己的羊,需要先解决中间的123456只羊。
他们企图通过呼喊名字来召唤自己的选手。
从温柔的耐心引导,到极致的诱惑,又到焦急的哄骗、再到理性的崩塌、愤怒的咆哮、疯狂的歇斯底里20公里外梅纳村的人都听到了,可偏偏喊不来羊。
“哎呀,这孩子喊吐了,快给他倒点酒压压。”一位热心的妇女看着趴在羊圈上干呕的某骑师笑的直不起腰。
有一位骑师人狠话不多。
喊,喊不来。
跨,跨不过去。
抓,更是抓不到.
那就来点实际的。
他一个单膝跪地,直接把全场人干懵了,连经验丰富的解说员都被整不会了:
“这位骑师是要现场求婚吗?求婚对象是他的——”
‘羊’字还没来及出口,这位骑师又放下了另一只膝盖,趴在地上‘蹭蹭蹭’连过了好几只羊的裆。
解说员笑不活了,一句专业的点评说不出来,只能对着话筒‘hiahiahia’的笑,这些笑声通过博尼约街道上的几十个大喇叭,飘到了这座小村庄的头上。
但这就是此刻博尼约的真实写照——无论你在哪个地方,无论你看的是哪位骑师,还是哪只羊,都能逗得人捧腹大笑。
“上帝,我爱死博尼约了。”
“我也爱死山羊赛跑大赛了。”
“我要看的就是这些人与羊之间‘无效沟通’的滑稽场面,你们加把劲啊!”
业余的就是业余的。
罗南也跟着在羊圈里哈哈大笑,主要是这个vvvvip位置实在是看的太沉浸,笑的没有力气去抓羊。
“什么嘛,我还以为多专业,不还是跟我一样到了‘喊爹都没用’的时刻。”罗南愉悦的想着。
他以为只有呼呼一羊习惯目中无人。
今天这么一看,原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真实的将羊‘拿捏’住。
而和罗南同状态的骑师居然有好几个,哥几个默契的站得远远的观看,就差拍手叫好了。
笑着笑着,他们偶尔还会互相一眼,心照不宣的聊两句。
“第一年参加吧?”
“对对,第一年参加,你也是?”
“是啊,我也是第一年参加,今年可太混乱了,咱们还是等这些专业的抓完再去抓吧。”
“我也是这样想——”
话音未落,vvvvip区域的骑师们慌张的四散而逃。
因为在混乱的人羊大战中,有一席白影如出膛炮弹一般向他们飞来。
“快躲开,羊受惊了!要撞人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一整个羊群里的人全部停下了动作。
他们定睛望去,发现那枚炮弹打的正是20人里最业余的那个。
“那个骑马的,快闪开啊,它撞过去了!”
罗南一时慌了神。
理性告诉他得赶紧躲开,可感性又告诉他——呼呼应该不是来攻击他的,它今天那么安静,那么黏人,怎么会来撞人呢?
最终感性战胜了理性,罗南扶着身后的围栏站在原地,但出膛的呼呼居然一点速度没降。
距离拉近,罗南看清了呼呼的状态,那双血红的眼眶和它平时跟马赛打架时一模一样。
“咩咩咩咩咩咩——”炮弹发出生气的嚎叫。
这次罗南居然听明白了:
你为什么不来找老子?不知道我今天缺乏安全感吗??
“我正要去呢!”罗南做出防御的架势,同时挪动了步伐,向着一侧移动。
但呼呼再生气也不会做出撞罗南的举动啊,它在距离很近的地方也拐弯了。
人羊合一在下注资料中可能是一句美谈。
但放在此时就是灾难。
呼呼和罗南选择了同一个躲避方向——一羊一人还是相遇了。
人已经吓傻。
但羊比人有用多了,在千钧一发之际,呼呼选择了钻裆。
罗南今天穿的是骑马装,灯芯绒的马裤老紧了,根本劈不开腿。
呼呼钻裆失败,在一个腾空过后,罗南直接坐到羊背上‘跑’起来了。
有科学家说,人在遇到紧急危险时会进入‘时间感知扭曲’状态,也叫‘时间膨胀效应’,就是大脑开启‘自保’模式,眼前的事物像《骇客帝国》里的经典画面一样无限放慢。
而罗南此刻就进入了这种神奇的状态,高高腾起的过程中,他看到羊圈外的孩子们羡慕的昂起脑袋,看到游客一脸惊恐的张大嘴巴、连嗓子里的小舌头都在震动,还看到街道两侧的本地人因为太过兴奋将手里的啤酒挥向对方.
疯狂,无尽的疯狂。
现场解说员在类似猪一样的笑声中,断断续续的大喊:
“我们的6号选手真的是‘骑’师,他居然骑上了羊,看来今天的这身打扮是早有预谋啊!!”
罗南的骑羊举动无疑是普罗旺斯人最想在山羊赛跑大赛上看到了画面,欢呼声比当红明星亲临还要疯狂。
感谢这些欢呼的人,罗南终于回到现实。
超载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得赶紧下去!
普罗旺斯的山羊体型矮小,成年公羊只有60-70公斤。
它们确实能够受接近或超过自身体重的额外负重,但弗雷迪说过,山羊腰椎细长,持续受压可能导致永久性脊椎损伤,而罗南的体重肯定大于呼呼的安全承重。
他可不想呼呼在抓羊环节受伤,因为今天的博尼约要属于卢尔马兰人!
还好羊圈的大小和罗南的体重限制了呼呼的速度,罗南只在呼呼的背上待了两三秒钟,它就停下。
此时那几个看热闹的骑师终于控制不住给罗南送去了掌声:
“太给我们这些业余选手涨脸了,伙计你之前是骑马的吧?那个上背的动作太娴熟了。”
罗南没有时间和难兄难弟寒暄,刚一只脚落到地上,便弯腰抓起了呼呼的绳子,第二只脚落地的同时,一人一羊已经弹射而出,虽然趔趄几步,却赢得满堂喝彩:
“开门,我抓到羊了,放我们出去!”
“女士先生们,第一位抓到羊的骑师出现了!6号骑师用动作电影般的漂亮身法抓住了他的伙伴,并第一个进入赛道,让我们为他加油!”解说员坐正了身体,终于进入了状态,“现在我宣布,第143届山羊赛跑大赛正式开始!让我们准备狂欢吧!”
抓羊环节确实是正赛前的巨大阻碍。
但那不代表抓到羊,之后就没有其他阻碍了。
大部分羊都受到了惊吓,虽然离开了羊圈也纹丝不动,茫然的看着四周。
极少数天性活跃的羊还记得自己的使命,但路途上孩子手里的面包、路边的野花、餐桌上的生菜,或者摄像机都会成为它们的‘绊脚石’。
这次比赛还出现了一名和呼呼类似的选手。
它的骑师历经重重磨难,终于将羊抓住,可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刚一出来就欢快的向着相反的方向跑,主人怎么拦都拦不住,随即加入了三四个大汉,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拦截才成功。
“喏,就是那个大胡子,就是他公报私仇,把呼呼的历史成绩写成了那样。”罗南站在终点附近的咖啡厅露台上,悠闲的用头盔扇风,“不过他今年学聪明了,在第一时间出手阻拦,不用在博尼约找三个小时。”
佐伊并排站在罗南的身边:
“显然他的公报私仇失败了,你的赔率是第一,还轻松的拿下了今年的冠军,听弗雷迪说这在往前可不常见。”
没有任何悬念。
依靠抓羊环节的突出表现,罗南和呼呼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这次山羊赛跑大赛。
围着博尼约主干路跑一圈只有3公里多,经过长期专项备战,一人一羊完成的速度非常快。
罗南都带着呼呼要撞线了,还有几个倒霉的骑师和羊在羊圈里玩‘你摸不到我’的可笑游戏呢。
“诶,对了,弗雷迪呢?”罗南回头,发现身后都没什么人了。
这些卢尔马兰人都去哪儿了?
佐伊指了一个方向,笑着说:
“你冲线后,这些人便没有了看后面比赛的心情,已经堵到组委会门口问什么时候可以取钱了。”
托罗南的福。
今天卢尔马兰人狠狠赚了一笔。
虽然最终的赔率很低,但在大家下注的时候,赔率还是很不错的。
在开盘时就下注的皮埃尔等人,买了几百,赚了好几千。
不过赚的最多的,还是更晚下注的罗南和佐伊,他们两个赚了好几万法郎。
罗南此刻的开心只有很小一部分是因为赚到了钱,他更加为今天的气氛开心,为和好朋友们欢聚一堂而开心。
赢了比赛,大家赚了钱,这绝对值得庆祝一番,最主要的是感谢大家到现场支持。
罗南转身下楼:
“我去找老板,让他中午别接待其他客人了,我请大家吃饭。”
赚的最多的他,有义务买单!
可当罗南找到这间咖啡厅的老板,他却歉意的说:
“抱歉啊罗南先生,我这里今天被人包下来了。”
“包了一整天?”罗南皱着眉毛问。
重大活动期间,包场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是包一整天的情况并不常见。
主要是包下一间规模不小的咖啡厅一整天需要不少钱。
罗南正在琢磨是哪个大款抢在了他的前面,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孩。
“你好啊,罗南。”那女孩主动和罗南打起了招呼。
罗南觉得有些奇怪。
他确定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又觉得有些面熟,这种割裂的感觉太奇怪了。
那女孩笑着指了指门外:
“老板说感谢你让她赚了不少,她请卢尔马兰人在博尼约玩一天,吃喝全管。”
罗南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在门外正在随着音乐扭动肢体的人群里,有一个人的背影格外的熟悉——金色头发,茶色墨镜,嘴上有细密胡子,一身的大牌。
罗南惊讶的瞪大眼睛:
“夏洛——”
“对,夏洛!”和罗南有过一面之缘的夏洛特助手阻罗南说出全名,并挥手告别,“我们走啦,老板要去参加露天舞会,她喜欢法兰多尔舞。”
罗南笑着摇了摇头。
对啊,今天卢尔马兰人里赚的最多的是夏洛特。
她才是那个最大的赢家!
罗南转身上楼通知佐伊这个好消息,刚一离开便有一个小男孩骑羊经过,他身后还跟了好几个同龄的小孩。
“该我骑了,你已经骑了好几圈了。”
“我才不要下去,那个人帅死了。”
“是啊,那人像是大英雄一样,之后我也要骑羊上下学。”
罗南告诉大家,有一位神秘嘉宾包下了这间咖啡厅,大家可以免费吃喝到傍晚。
村民们一点都不关心这位神秘嘉宾是谁,只想在这个各种意义上大喜的日子里没有休止的狂欢!
夕阳西下,博尼约早就没有了比赛的痕迹。
咖啡厅露台上亮起串灯,空气中混合着葡萄酒和陶瓮里炖煮的牛肉香。
几十个卢尔马兰人拿着酒杯,跳起欢快的法兰多尔舞,让笑声和歌声延续到星光满天。
“那里是谁啊,他们跳了一整天了。”
“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一群卢尔马兰人。”
“好开心的一群卢尔马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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