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位诺奖学者来华访问,简直是国内的一桩盛事。
这其中的马尔克斯,詹姆斯沃森自不用多说,角谷静夫是横跨日本、美国的数学家,而且是艺术世家,交涉广泛;他的到来,促使小平邦彦、森重文两位日本数学界天王来华访问。
这两位都是菲尔兹奖获得者,相当于数学界的诺奖。
紧接着,又一批德国和法国组成的数学团队,准备来华访问,冷泉港实验室的其他大拿同样放话“我愿意来中国看看”……如同多米骨诺牌一般,一个倒下了,其他的也为之倾倒。
他们认为,如果连詹姆斯沃森这种十足的恶人,道德上的罪犯!这样的人都能被中国人以礼相待,可见传闻中那些夸张的反面宣传,怕是被大大妖魔化了。
这里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它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中国人很好学。
新化社连续几日的通稿中写道:“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迎来这么多国际学者,但我们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
“他们为什么愿意来华?余切应该有话说,他们都是余切新结交的朋友,也将是中国人民的朋友。”
“詹姆斯沃森:东亚人(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我相信他们可以实现现代化,因为他们拥有这样的天赋和潜力。”
“马尔克斯:中国比我想的更大,更漂亮!我不想说这里有希望,因为这里就是希望。”
对这些学术大腕的报道繁多,一段时间内简直看不过来。
然而,读者更多的注意到了余切流泪的场景。
这是一个在过去几乎看不到的一幕。余切竟然也会落泪,他一向给人的感觉,都像是画报里面的战士一样坚毅,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虚假”……但当余切趴在飞机窗口,为了京城小学生而落泪时,这一瞬间落在了许多读者的心里面。
这并没有让他们觉得余切软弱,恰恰相反,很多人因为余切的落泪而落泪!
《日报》,《光明报》趁热打铁,连发数条深入报道,回顾了过去的文学发展。
“从余切拿到芥川奖开始,发达世界的舞台上忽然出现中国作家的声音,到现在两年过去,尽管走的最远最高的仍然是余切,但我们看到王濛拿到了意大利文学奖项,作家贾平凸拿到美孚飞马文学奖,他的亦翻译为英文;诗人蒋海澄于同年拿到法国文学艺术勋章,沈聪文数度提名诺奖,在瑞典,在法国兴起了沈聪文热……”
“宝岛的《联合文学》史无前例连载三篇大陆,他们来自于管谟业、王硕和王晓波!再看看港地的《明报》、《东方时报》……国外的华人地区也是有的,在马来西亚和泰国,那里凡有华人处,皆咏余词……”
“……诗琳通公主表达了对余切的祝愿,她为中国文学的成就感到欣喜。《落叶归根》在她手中翻译为泰语,这已经是她第七次翻译余切的作品,她说她可以再接再厉。”
“我们正在走向世界。这是无可抵挡的,站在改开后的第九个年头,我们看到已经迎来了地覆天翻的改变,而这更明显的表现在人们思想的解放上,在那一片文字的飞扬上。”
燕大校园,路不宣等人又吃上了免费排骨。
只见到有刚进来的学生一边跑,一边大喊:
“号外!号外!”
恨不得围绕全食堂跑上几圈!
程国平把那人拉住,问道:“同学,你号外什么?”
“余师兄哭了!”那人道。
路不宣勃然大怒,腾的站起来!
“你怎么能这样说余师兄?他从来流血流汗,不流泪!你不要再污蔑他!”
小个子的路不宣竟然想揍这个传话的。
那人立刻道:“你误会我了,这次余师兄真哭了!他是为孩子而哭的。”
“——可以把报纸拿来给我看么?”诗人褚付军说。
“当然可以。七分钱。”
“《日报》不是一向五分钱吗?你怎么乱涨价?”
“我排队抢来的,你买不到了。你不愿意,你可以过一段时间再看是不是?我没有逼迫你。”
什么道理!
我们燕大学生互相借书来看,不是一桩美谈吗?为什么这么铜臭气?
程国平和褚付军正要开骂,路不宣却掏出了这七分钱。“你拿去,报纸给我。”
“好嘞!”
路不宣顾不得吃饭,立刻看向《日报》的头版,只见到那上面有一张余切落下眼泪的照片!他顿时感到自己心都颤了一下,再看下去,原来是两千多个京城各大中学的学生,正为了诺奖学者摆出“中国欢迎你”的大字。
到底是欢迎谁呢!
似乎不一定是余切。
可是,报道又说,这两千人都是经历过了“春雨行动”接种的学生,无疑让中国欢迎你,变成了祖国欢迎你。
按照小儿麻痹症的发病率,倘若没有接种疫苗,这些人里面,将有一到两个人得病。两千人的方阵就要空出一两个来。
所以余切下了飞机后又掉泪了,他说:“我们这里一个人也不能少。”
路不宣感到自己的眼睛一片模糊,他也落泪了。“我这一两年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看了余切的。我真正相信文学可以有一些作用,不是一些写来自己看的鸟文章。”
“它让美好更美好,让黑暗多一缕光亮。”
褚付军一听,忍不住笑道:“路不宣,你已经可以写诗了。虽然你最近写全都失败了,可你说不定写诗是可以的。”
“写诗有什么搞头?”
“写诗容易,写现代诗更容易了,近来流行起创新,既不要押韵,也没有意象,甚至可以没有美感……只要你打出了名气,读者都能从那些古怪的话里面,琢磨一番意思出来。”
“我还是不了。”路不宣笑了几下,他不愿自取其辱。
三月份接触余切的以来,到现在四个月了,路不宣早已经把余切的都看完了。他尝试做一个家,然而通通石沉大海,被铅退,被驳回。
路不宣的文学创作热情很快熄灭了,但他还是对文学有情感。
他现在因生活所迫,重新开始当起了倒爷,路不宣对此感到十分内疚。邓丽君的演唱会最终没有开成,反而让路不宣避免了一波损失,路不宣从余切那变相赚到了钱。
余切似乎没有对他个人改变什么,他仍然是那个做生意的倒爷,可只有他心里面知道彻底的改变了他。
文学也是讲究天分的,真的不能强求不相干的人来创作。
“我和文学的缘分难道就这样断了吗?”路不宣深深叹道。
程国平替他出了个主意。
“其实,很多文学奖是有钱人来组织的。比如余师兄拿到的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奖,它是王室来赞助的;再看看贾平凸的飞马奖,那是美孚石油公司设立的一个慈善奖……”
“等等!”褚付军瞪大眼睛,“我以为《日报》上写的是真的!原来贾平凸那奖,根本不能和余师兄的奖相比?可报纸上写的像是一样重要……”
程国平挥手道:“唉!本来就没有很多人得大奖啊!而且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余师兄一样是不是?贾平凸也算是争了一些光吧。微光也是光。”
“但是……”褚付军嘟囔道。
“我们还是再说回那些文学奖吧!你可以看到,虽然这些达官贵族并没有创作的能力,可他们仍然是文学不可缺少的一环,他们靠这种方式亲近文学,发展文学……”
话题聊的很深。
程国平作为公认的“余学专家”,他对国内外奖项的分量研究得很透,这一时期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内幕。
三人的小饭桌上逐渐围起来一圈人,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奖和奖之间也有区别,比人和狗的区别都大!
褚付军又问茅盾文学奖这些国内奖是否有商人的资助?
程国平答没有,但以后不确定。
他说,文学被赞助是大势所趋。
因为文学是典型的公共品,就是说有那么十来个人创作的,足够几亿人来看,所以有几个人可以大赚特赚,然而这里却有起码几百万个作家,大部分作家是饿得要死,过得十分清贫。
“就算是顶级作家之间,创收能力差距也很大。我们看到很多蜚声国际的大作家,一生都没有特别富裕过,他们还有很多挥霍的恶习……像余师兄这样的人是不多的。”
“再看看塞万提斯奖!那也是花钱来赚吆喝的,塞万提斯是我们明朝年间的人,照理说他早该被忘掉了。可是西班牙人要出钱纪念这一位伟大的作家,逐渐的塞万提斯被世界其他人也记住了。”
……
路不宣静静听他们说着,心潮澎湃。
忽然,一个想法从他脑海里面蹦出来了。
我来设立一个“余切奖”!
在将来的某一天,在多年之后。
虽然我永远也写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我至少可以迂回的参与到文学当中来。
他把这想法讲给朋友们听,两人都震撼了,但并没有嘲讽他,而只是问“你的钱从哪里来?”
“不说国外那些多少万美元的大奖,只说国内的茅盾文学奖!这个奖项得益于茅盾先生捐出去的二十五万元稿费,第一、二届给获奖者三千块钱,听说明年已经要涨到五千元!”
程国平算账道:“你看看,你觉得余切比茅盾先生差吗?你不觉得。所以你要捐出远不止二十五万元的钱,否则‘余切奖’的奖金,就要逊色于茅盾奖,你反而害了余切的名声!”
“因为在大众看来,余切就比茅盾差很多。就像是塞万提斯文学奖比诺贝尔文学奖差很多,因为奖金差很多!塞万提斯十万美元,诺贝尔奖却有百万美元!”
“可只有我们业内人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差得那么多!可谁让诺贝尔这个人有钱呢?谁让瑞典王室也愿意资助呢?那是一百万美金呢!诺贝尔便成了个神仙了,他的名气比他的成就还要大得多。”
路不宣心道,原来资助文学竟然这么费钱!
怪不得都是些达官贵人来搞,这普通人哪里给得起?
文学竟然这么昂贵!
可路不宣还是不愿放弃,他道:“我听说余切老家出了个几千万元的大富豪,也是余切的书迷,他做倒爷也不过几年就赚到了。我将来说不定呢!说不定呢!”
“我只怕,我虽然是个中文系毕业的,却只学会了杀猪。我怕将来有一天我终于赚到了钱,余老师却觉得我身份不高,不愿意要我的钱。”
程国平和褚付军对视一眼,道:“你是个文学系的杀猪佬!其他人我们真担心,可余老师是不至于的。他只为你赚了钱而感到高兴。但是要注意,那钱需要是干净的。”
一定是干净的!
“我不会一直做倒爷。”
路不宣放下报纸,小心翼翼将这一页扯下来,宣誓道:“今天是我再一次和文学结缘的日子,我不得不短暂的离开它,是为了将来拥抱它。别人不记得我燕大的一个杀猪佬,记得余切奖,我也心满意足了,我不是白白从中文系读过书的!”
讲到这里,路不宣已经忍不住哽咽了。
——
“余切,京城的风光很美丽。万里长城很长,故宫很磅礴,可我心里面都是万县,那是有过你的地方。”
“卡门让我托话给你,她也是巴塞罗那街头的孩子,她是苦出身。你们曾是亲兄妹一样的阶级。你们不要再让我等待下去了,我希望能看到你们彻底重归旧好。”
“我和略萨已经谈好,外星人,班上的第一名都让给你,话事人由你来当!我知道了,你要做教皇?罗马有东西二帝,以后你来做东半球的教皇,卡门做西半球的教皇,我们的文学王国里面,一切可以商量着来……”
七月,马尔克斯分数次给余切寄来信件。
他似乎也沾染了中国老一辈作家的怪习惯,喜欢写信。马识途、巴老这一帮人爱写信,爱互赠墨宝,马尔克斯在沪市拜访巴老,巴老赠送他“中哥友谊地久天长”的墨宝。
并且说:“如果你不写信,将来别人怎么知道你做过这些?”
马尔克斯便着魔了一样的写信。他确实担心自己被忘记掉,而且医生也建议他,把自己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免得全忘记了。
余切收到马尔克斯的数封信,看了后忍俊不禁。
这个老马。
这些天轮到张俪高考。余切骑车送她去考试,前两天她回来后不怎么说话,第三天回来后张俪又紧张又激动。
紧张的是表现得一般,许多题上了考场全忘掉了,只能把能写的都写上去。
激动的是政治上确实考到了余切压过的题,而且作文题目也和余切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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