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路明非大摇大摆带着陈家目前育婴计划最重要一环走到疗养中心大厅,准备看到底有没有人够胆拦他的时候,疗养中心前台的电话忽然响了。
夜色深沉,疗养中心大厅内一片死寂,只有前台那部老式电话的铃声在固执地嘶鸣,一声接一声,刺破了这死一般的宁静。
前台值班人员早已下班回家,无人接听。
铃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挑衅意味,仿佛黑暗中有双眼睛正在静静注视着这里。
伊莎贝拉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那部无人接听的电话,又望向身旁面无表情的路明非,小声提议:
“要不要……接一下?也许是陈先生……”
路明非甚至没有侧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不紧不慢地朝着大门走去。
就在他左脚鞋底完全踏实在光洁大理石地面的一刹那——
“滋啦——”
微弱的电流声划过,前台的电话铃声像是被筷子夹住了的鸭脖,戛然而止。
不仅仅是电话,整个疗养中心内部,所有仪器运转的低鸣、空调系统送风的微弱声响,乃至一切依靠电力维持的设备,都在这一刻彻底沉寂下去。
灯光次第熄灭,只有应急通道微弱的绿色指示牌还亮着,将大厅映照得一片幽暗。
伊莎贝拉被忽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靠近了路明非一些。
见他一脸无事人的样子,就知道这肯定是他的手笔,心里猜测这是什么能力。
还是他提前找人骇入了疗养中心,在陈家信号接入的瞬间,将整座疗养中心物理断网。
但她想破头也不可能知道,这是纯粹的,更加霸道的领域性干扰,其名为“LockDown”!
以路明非为中心,强行扼杀了一切电子信号的活跃,瘫痪所有的机械单位。
他这是在告诉躲在幕后的家伙,既然知道他来找茬了,还想躲在背后玩王不见王,甚至连传声筒都不派一个,真以为这是在演电影啊?
路明非步伐不变向前走去,伊莎贝利十分有眼力劲儿快步上前推开沉重的玻璃大门,两人先后走到了室外清冷的空气中。
不远处,疗养中心的雕花铁门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辆黑色宾利慕尚打着近光灯,如幽灵般无声地驶入。
然而,就在车轮轧过某个无形界限的瞬间,引擎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彻底熄火,流畅的车身惯性前冲一小段后,无奈地停在了主楼前百米。
驾驶座上的司机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慌乱地尝试重新启动。
后排车门被推开,一位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老者利落地下了车。
满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瘦,眼神沉静如水,即使座驾莫名趴窝,他的脸上也看不出半分窘迫。
目光越过短暂的黑暗,落在肃立于大楼门前台阶上的少年身上,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姿态既不显得卑微,也保持了足够的礼节。
“路明非阁下。”老者的声音平和,带着经过岁月沉淀的稳重:“老朽陈福,忝为陈家管家,深夜打扰,实属冒昧。”
路明非认得这人,昨天打劫完陈家庄园离开时,和这人领衔的陈家车队擦肩而过,知道这人地位不凡,却不曾想竟然是陈家的老管家。
“是吗?难道不是我深夜打扰,有所冒昧?”他嘴角扯起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陈福对这阴阳怪气早有预料,微微俯首道:“家中几位少爷小姐生性桀骜难驯,此前对您和您身边的朋友多有冒犯,家主得知后深感歉意。
特命老朽前来,一是代表陈家致以最诚挚的歉意,二是备上了一份薄礼,希望能稍稍弥补之前的过失,还望路先生大人有大量,海涵则个。”
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那辆熄火的宾利,显然所谓的“薄礼”就在车上。
这份礼,恐怕绝不“薄”。
路明非对这份礼物是什么却不并感兴趣,反倒对陈家的态度十分好奇。
孩子被他打了绑了夫人也被弄成了植物人,现在投资的实验基地还被他捣毁了两座,这位陈先生莫非是忍者神龟?
这么能忍?
实话说,要是换成路明非,有人敢动他女儿一根汗毛,他早就冲上去展示何为天生神力了。
“赔礼就免了。”他淡淡道。
陈福心头猛地一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免了?
这是连谈都不愿意谈,执意要不死不休了吗?
陈家固然忌惮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少年最强屠龙者,但真想把他们逼到墙角,可不是只凭暴力就能做到。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然而,路明非的下一句话,却让猜测都落空了。
“听说陈家祖上枝叶繁茂,族谱保存得挺齐全。
正好,我带绘梨衣来京城,就是想找找她奶奶夏洛特·陈是出自陈家哪一脉。”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实施,语气不容置疑:“明天我会登门拜访,顺便给陈先生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
绘梨衣?夏洛特·陈?
陈福愣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将之前知晓的信息串联起来。
那个被路明非珍视无比的日本蛇岐八家上杉家主,祖母竟然姓陈,而且与陈家有些渊源?
莫非他连夜横扫三家研究院,打上门来,最终只是为了给那个女孩寻根问祖?
扯淡呢!
陈福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内心惊疑不定,但面上丝毫不露,立刻躬身回应:
“原来如此,路先生请放心,明日陈家必定扫榻以待,恭候您与上杉小姐大驾。
族谱之事,老朽会立刻安排人准备妥当。”
这就相当于是投拜帖,不管陈家接不接,路明非都会登门拜访,如果他们敢闭门谢客,路明非化身恶客砸门,那可就不能说他乖戾了。
陈福客不管路明非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明面上给出了一个可以暂时缓和的借口,这就够了。
路明非不再多言,远处出现了周家派来的车队,带着伊莎贝拉走向大门,再没看陈福一眼,也没看备着薄礼的宾利一眼。
陈福拱手送别,目送路明非走出大门,与周家车队汇合,看着家主救下的女人殷勤给他拉开车门,上车后车队重新启动消失在黑暗中,这才缓缓放下手直起身,脸上的恭敬瞬间褪去,转而变得凝重无比。
而伴随路明非的远去,笼罩在疗养中心的领域也终于撤销,灯光依次亮起,趴窝的宾利也重新打火。
“这路明非,好生霸道。”
宾利车窗降下,面容英俊泛着淡淡贵气的青年司机微蹙着眉,望着后视镜里消失的队,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管家陈福:
“阿福,你怎么看?”
“伟恩少爷,依我看,此子……必是我陈家大患啊。”陈福面色凝重。
“是啊,也不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妹妹怎么和这个怪物勾搭上的。”陈伟恩啧了啧舌,要了解陈墨瞳的性子,知道她之前耍花招招惹路明非差点被收拾,他都怀疑当初自己那个叛逆的妹妹是不是偷偷用了美人计。
管家陈福没有和这位闲着没事儿非要跟来凑热闹美名其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少爷,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接通后,陈福没有任何寒暄,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将刚才与路明非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没有添加任何自己的分析和猜测,完全恪守了一个管家传声筒的本分。
陈家之内,陈先生放下电话,眉头紧锁。
“上杉家主……夏洛特·陈……寻根……”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闪烁着怀疑的光芒。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相信这个说法。
路明非带上杉绘梨衣来中国,又叫上他最看重的女儿陈墨瞳作陪,真的只是为了那个日本女孩寻找母系血脉。
以路明非表现出的对上杉家主的重视程度,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只是家里蠢货太多,有眼无珠,嫉妒成性,不仅没能借此拉近关系,反而误将上杉家主认作诺诺,还试图动手,结果被收拾了一顿,连累陈家陷入这般被动局面。
但他知道,事情决计没有这般简单。
这只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借口。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遥望着被烟火笼罩的京城。
这两天陈家旗下核心产业接连遭到来自国内外资本的狙击,他根本不用猜,都知道是那些混血古族和路明非背后的势力出手,这也变相印证了路明非与本土混血世家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py交易。
国内混血世家不联合动不了陈家,但他们不可能会联合。
路明非一人也动不了陈家,但他可以迫使混血世家联合。
而他自己,以及庞大的陈家,很可能就成了他们用来重新划分势力范围、进行利益洗牌的那块磨刀石,或者说,待宰的肥羊。
陈先生嘴角微微翘起,自他掌权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巨大的压力了。
如果对手只是路明非一人,他还会感觉棘手。
毕竟一个拥有毁灭性力量的少年,父母不知所踪,和亲戚反目,还是个未成年,完全找不到可针对的点,脾气上来真可能不管不顾先把他宰了,堪称无懈可击。
但加上那些个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的混血世家,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他陈某人能掌控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在各方势力间周旋至今,靠的不仅仅是混血种的力量,更是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对经济命脉的掌控以及自身“陈先生”这个身份的护身符。
他一旦出事,旗下无数企业动荡,牵连甚广,足以引起世俗高层的重点关注。
这既是软肋,也是一种威慑。
他料定周白等家有所顾忌,不敢真的掀桌子,所以才选择和路明非合作,试图以更温和的方式瓜分陈家,避免造成太大的社会动荡。
混血种内部的争斗,绝不能越界影响到普通人的世界,这是各方默守的底线。
“幸好,我也不是全无准备。”
陈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早已联系了某秘党最大搅屎棍,双方各有诉求,一拍即合。
对方需要遏制昂热和卡塞尔学院在东方的影响力扩张,而陈家则需要强大的外援来对抗本土势力的围剿。
两家合力,凭借雄厚的底蕴和财力,未必不能扛过这次危机,甚至……
还能趁机反咬一口,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付出代价。
所以,他才会授意陈福前去道歉和赔礼,主动放低姿态,答应可以答应的条件,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麻痹对手,为暗中部署和自身调整争取空间。
而路明非接受了这份示好,还提出了明天登门看族谱的要求。
陈先生绝不相信,路明非来这一遭,就只是为了翻一本发黄的族谱。
是想实地勘察陈家大宅的防御?还是想借此机会与陈家内部的某些人接触?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动手的信号?
他迅速在脑中过滤了一遍陈家大宅的情况,虽然守卫森严,但真正见不得光的东西,早已分散隐藏在各个秘密研究基地。
京城内,他投资或控制的类似机构还有十几处,被路明非端掉的只是其中三处。
虽然最高负责人都出自陈家,但陈先生早就有所准备,除了自己培育后代的研究员背后是陈家投资,其他都是很难查到的境外资本投资,周家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实际证据将陈家和这些违法机构联系到一起。
只要事情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依然能大义凛然跟着东方混血种一起呵斥这些违法作乱的恶党。
根据盯梢人员回报,路明非在与周家人汇合后,便直接返回了酒店,似乎今晚的行动已告一段落。
是否应该趁夜将其他基地的关键实验体和资料紧急转移?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路明非能如此精准地找到那三处隐藏极深的基地,背后必然有着难以想象的情报网支持。
此刻贸然行动,车辆调度和人员流动都只会将剩下的据点彻底暴露,风险太大。
那么……直接销毁?
让所有证据彻底消失?
想到自己查看监控时,路明非对那些参与残酷实验的研究员施展的惩戒手段。
那个少年,似乎对生命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近乎偏执的尊重,尤其是对无辜者和受害者。
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下令灭口,销毁实验体……
陈先生几乎能想象到路明非暴怒的样子,到时那小子便不会再有任何顾忌,陈家很可能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最终,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
不能自乱阵脚!
就按原计划进行!
明天,就在陈家大宅,他要亲自会一会这个路明非。
他倒要看看,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究竟能在这潭深水中,搅起多大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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