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字号: 特大     
选择背景颜色:

第548章 西巡路上

归义非唐 最新章节 第548章 西巡路上 http://www.ifzzw.com/366/366901/
  
  
    “驾…驾……”

    二月中旬,随着刘继隆出巡的队伍从东畿穿过潼关,来到阔别已久的京畿道后,关西百姓的民生开始如画卷般展开,供刘继隆了解。

    自潼关向西,官道两侧都是已经开垦好的耕地,以及春耕结束后除草的百姓。

    他们大多穿着陈旧的粗布麻衣,但形制完好,看得出这是专门用于干活的衣物,也能看出他们的日子过得不错。

    若是日子过得极为贫苦,那自然是不舍得穿着衣物干活,而是会选择赤膊上身。

    昔年兵灾过后的洛阳百姓便是如此,贫苦时赤膊干活,除非天寒地冻,不然绝不舍得穿上衣服,生怕将衣服磨破。

    如今能穿着衣服干活,每个人看上去都较为敦实,这便已经能够说明他们的生活如何了。

    “两畿之地毕竟水利众多,只要朝廷政令通达,百姓便能将自己养的很好。”

    官道上,刘继隆乘骑骏马与左右的斛斯光、赵英、安破胡、曹茂等人交流。

    四人尽皆颔首,毕竟他们都是经过吐蕃奴役或兵灾逃荒的人,自然知道百姓日子不行的原因。

    地方世家豪强之中的胥吏征收各种各捐杂税,其中大半征来赋税进了他们的腰包,剩下的则是在县、州、道的层层剥削下运抵两畿。

    胥吏收了一贯的赋税,大唐能拿到的不过两三成,最后还得将钱粮都拿去供给京西北八镇和河北三镇、中原诸镇。

    余下的钱粮又发百官俸禄,自然没有钱粮去修葺疏通各处水利工程。

    等大汉将这些藩镇尽数解决后,重新整顿吏治,没有了那么多胥吏贪墨和衙门盘剥,百姓需要缴纳的赋税少了,朝廷的财政收入也提高了。

    尽管大汉的军费虽然也长期保持在一千五百万贯左右,但架不住大汉各类财政折色在两千八百到三千万贯左右。

    只是看正税,大汉的正税是大唐的五倍还多。

    但如果算上杂税,大唐的税率则超过大汉税率近一倍。

    更何况,大汉的赋税征收上来后,时常会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来将钱粮发下去。

    农业经济为主的背景下,百姓的自保能力是很弱的,老天爷稍微不赏口饭吃,便是坐拥良田也没有饭吃。

    更何况各地的地理不同,同一时间线下,可能河南的百姓没有饭吃,但剑南道的百姓却发愁怎么把粮食卖出去。

    朝廷要做的,就是合理协调钱粮物资,让各道百姓都能安稳度过灾年。

    两畿的百姓过得很好,但北边的关内、陇西,南边的岭南、黔中则是过得另回事了。

    发展不平衡与贫富差距这两个问题,从上古到先秦,再到如今,可以说自古而今都难以改变。

    想到此处,刘继隆不由看向了旁边汉军将士手中的旌旗,只见“大汉”二字在随着旌旗飘扬,如同旭日高升。

    “岭南道的那些作物,种植如何了?”

    刘继隆开口询问,赵英则是开口回答道:“朝廷依陛下所写《农政新书》种植那些新作物后,已经连续丰收两年了。”

    “眼下各种作物已经扩种数十到三百余亩不等,且已经留种运往了云南、黔中等处种植。”

    从东巡海军从洪武十二年正月返回以来,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时间。

    他们带回的许多作物都在岭南道生根发芽,继而表现出了自己的优点和产量。

    红薯产量在八百到一千斤左右浮动,土豆则是在二百到三百斤左右浮动,玉米产量最低,产量在一百三十到一百五十几斤不等,而花生则是稳定亩产在一百五十到二百斤之间。

    在没有化肥,只有农家肥的这个年代,能达到这样的亩产已经不错了,毕竟刘继隆看重的是它们能在贫瘠、干旱的沙土地和山地上种植,没有水稻小麦那么娇贵。

    “以如今的速度来看,若是朝廷大力推广,五年后这些作物起码能覆盖云南、黔中、岭南三道,再逐步不断向北扩散。”

    刘继隆这话不是无故放失,而是有确切把握的。

    毕竟这云南、黔中、岭南这三道的折冲府屯兵较多,只要朝廷下令,这些屯兵便只能埋头苦干。

    在新作物和屯兵折冲府的配合下,新作物北上只是时间问题。

    等待三道种植的差不多了,这些作物也就可以在大宁、辽东播种。

    棉花搭配这些新作物,结合眼下北方气温还算不错的情况,肯定能开创个不错的局面。

    哪怕未来二百多年的气温都在持续走低,但有了这些作物,汉人完全可以牢牢控制辽河以南的大宁、辽东流域,就更别提已经迁徙数十万人的安西、北庭了。

    “这些作物的产量竟然有那么高,某还真的没有想到。”

    “莫要说汝,便是某也没有想到。”

    “哈哈哈哈……”

    安破胡三人打趣着,而刘继隆则是看向他们,随即说道:

    “在极东之地,这些作物还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真正珍贵的是大陆上的黄金白银……”

    “……”瞬息间,安破胡三人连带着赵英,乃至左右的汉军将士都屏住了呼吸。

    面对他们的姿态,刘继隆视若无睹的开口说道:

    “航海的风险自然有,但极东之地生产金银,光是极东之地那些群蛮从河水中淘洗的金银,每年就不下百万两。”

    “若是他们有朝廷的开矿技术,每年起码能开采出价值六七百万贯的黄金白银。”

    这些话,刘继隆自然有些夸大,但他要的就是夸大后的结果。

    “陛下,若是东边能开采出那么多黄金白银,那朝廷何不直接派兵?”

    斛斯光率先开口询问,其余人目光依旧死死放在刘继隆身上。

    对此,刘继隆则是不假思索的摇头道:“朝廷的百姓太少了,况且日本的金银矿和南边南洋的金银矿就足够朝廷耗费心力了,极东之地的金银只能等朝廷人口稠密时再行开采。”

    “不过在朝廷动手前,避免那些海上的大食人得知此事,朝廷倒是可以派遣一些小舰队去占领沿海适合开垦土地的地方,继而向内陆探索。”

    “这件事情……”刘继隆顿了顿,目光看向安破胡等人:

    “等时机成熟时,朝廷会准许勋贵、世家、豪强前往海外贸易,依率收税。”

    “与其将精力放在朝中,倒不如想想办法去东边,多弄回来些金银。”

    他话音落下,但并未觉得只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说动大部分世家豪强和勋贵前往海外。

    毕竟现在的造船和航海技术依旧不成熟,况且作为食禄阶级,大部分世家豪强和勋贵还是更宁愿吃嘴边的食物,而不是苦哈哈的前往那所谓的极东之地。

    不过这不要紧,大汉朝的体量足够大,在众多喜欢安逸的食禄阶级里,始终会冒出少量具有开拓精神的人。

    对于大汉朝来说,这种人的数量太少了,但架不住大汉朝体量大。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人想要去探索极东之地,那也足有数千人。

    这个规模的探索舰队,绝对是世界各国望尘莫及的。

    想到此处,刘继隆余光扫视左右,他知道队伍中有不少勋贵和世家豪强的眼线。

    只要这些消息传回去,那他的意图就达到了。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自己,以及大汉朝的后嗣之君了。

    “驾……”

    抖动马缰,他加快了马速,而后方的安破胡等人则是陷入沉思。

    只是沉思片刻,他们便有了自己的主意。

    想要知道极东之地是否有那么多金银很简单,只需要派人对两年前返回大汉的那些海军“询问”便可。

    如果海外真的有那么多金银,即便他们不派人去,但始终给家中留下了退路。

    就是不知道,自家陛下为什么会将这种重要的消息告诉他们,或许……

    安破胡等人思虑片刻,很快便想到了自家陛下这么做的原因。

    他们相互对视,并未戳破这些事情,而是抖动马缰,埋头跟上了刘继隆的身影。

    几个时辰后,随着队伍扎营华阳,是夜不知道有多少快马趁着夜色东进。

    只是几日的时间,不少有心之人便知晓了这则消息。

    有的人察觉到了刘继隆说出这些话的用意,但并未有什么行动;有的人毫不了解,只是双目放光,派人前去打探消息。

    与刘继隆预料的差不多,相比较远渡重洋去开采金银,他们还是宁愿留在中原。

    毕竟中原的位置确实称得上得天独厚,家门口就有产量极大的金银,更有无数香料。

    自海军探索南洋以来,江南的不少海商都加大了对南洋的探索。

    正因如此,近些年来,大汉从海上获取的香料越来越多,而陆上的丝绸之路虽然还依旧存在,但规模却每况愈下。

    几日时间过去,随着出巡的队伍来到长安城北部的渭水河岸,远处的长安城令人心生向往,西门君遂也策马上前询问道:

    “陛下,今夜是否在长安休息?”

    “嗯……”刘继隆颔首回应,随即看了看还有些早的天色,又吩咐道:“汝等先带人布置宫中,朕与几位郡王往偏远村落去看看。”

    “奴婢领命……”西门君遂应下,而刘继隆则是看向安破胡、斛斯光等人:“走吧,随朕去远处的村里走走。”

    “是!”曹茂、安破胡、斛斯光等人先后应下,挑选了上百名精骑护卫后,便跟随刘继隆往长安西南方向的偏僻之地走去。

    众人赶了大半个时辰的路,眼看走出长安三十余里,刘继隆便选了一个村子,随即走了进去。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正在晒太阳,见刘继隆等带着精骑前来的人,连忙起身朝他们行礼。

    曹茂策马上前,对众人开口道:“请几位阿翁传村正前来。”

    “是……”

    几人见状,连忙派出一个人去请来村正。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一名三十多岁,身穿绢布材质的青壮便小跑出村,隔着老远便开始作揖:

    “不知贵人驾到,王李村村正李邦华有失远迎……”

    曹茂见状示意身旁精骑,那精骑翻身下马,来到李邦华耳边低语几句,李邦华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

    见他慌乱,刘继隆温和地摆手:“不必多礼,某只是随便看看。”

    “是、是……”李邦华冷汗直冒,擦着汗回应,同时为刘继隆引路。

    刘继隆翻身下马,带着护卫的精骑们往村内走去,只见村里院子错落分开,基本都是土屋茅草顶,外围围上六尺左右的土墙。

    这些百姓家中鸡犬相闻,几乎每家院里都养着十几只鸡鸭和一两只家犬,牛棚里也拴着健壮的黄牛或挽马,最不济的人家也养着骡子。

    几个妇人坐在院里纺线,梭子在织机上飞快穿梭,时不时朝着刘继隆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却不敢随意开口。

    毕竟刘继隆等人身穿锦袍,且村正姿态卑微,肯定是城里来的贵人。

    见百姓们投来好奇目光,刘继隆笑着看向李邦华:“李村正,劳烦带某去看看百姓的饭食。”

    “不敢不敢……”李邦华心里紧张,却又不由得有些骄傲。

    在刘继隆的开口下,他很快带着刘继隆走入了最近的屋舍。

    院里的老农夫妇局促地站着,他们的粗布衣服虽然旧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阿翁不用担心,这是贵人来看看某等百姓过得如何。”

    李邦华笑着安抚这对老农夫妇,刘继隆也和善笑着与二人打了招呼,随后在院内走了起来。

    院内空间不小,起码占地半亩,有鸡鸭犬舍和牛棚,另有正屋和左右厢房,并有作为柴房和厨房的耳房和单独的茅厕。

    刘继隆走入厨房,厨房内的村妇见他到来,连忙拘谨的停下手上活计。

    不顾众人态度,刘继隆在众人注视下掀开厨房的米缸,只见缸内粟米还有大半,木架上的瓦罐里更是装着小半的油盐酱醋,梁上还挂着风干的野菜。

    他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那对老农夫妇:“如今赋税可重?”

    老农没想到刘继隆还会问他们问题,下意识看向了李邦华。

    见李邦华点头,老农这才手足无措的干笑着回答道:“回贵人的话,每亩地按照产出交两成粮食,粮食够吃……”

    “不知家中有几口人,几亩田?”刘继隆亲自动手拿起椅子递给老农,李邦华则暗骂自己没有眼力见,连忙提来两把椅子,让刘继隆和老妇坐下,而他则是站在刘继隆身旁陪笑。

    见刘继隆如此和善,老农夫妇也放下心来,小心坐下并回答道:“家中有俺夫妇及两对儿媳六口,如今有三十亩公田和八亩私田。”

    他们说完,李邦华也躬身补充道:“村里人家最少的也有二十几亩地,多的能有八十几亩,大部分都是公田,私田较少。”

    “农闲时,衙门还雇人修渠筑路,每日给钱三十,如今村中的青壮基本都出去帮衙门干活去了。”

    “若是每年农闲都去干活,一个男丁也能攒下一两千钱,足够买油盐酱醋和布匹过个好年了。”

    刘继隆闻言点头,这才明白了村中青壮较少的原因,同时目光也注意到厨房里堆着的蜂窝煤和木柴,不禁点头:“看来都用上煤炉了。”

    “对对对……”李邦华顿时来了精神,连忙笑着解释道:“自从官店卖出蜂窝煤和炉子以来,平日里烧水、取暖都便宜多了。”

    他正说着,刘继隆则是看向老农的儿媳妇,也就是此前那村妇:“刚才见你正做饭食,能否端出来,让某看看。”

    “这……”村妇为难的看向了李邦华,见李邦华点头,这才把桌子摆开,将刚才所做的饭食端了上来。

    不多时,桌上便摆上了一碗粟米饭,另有一碟菘菜、一碟咸豆,还有一盆菜汤。

    这些饭菜虽然不见荤腥,但由于油水充足,因此做出来也算香气扑鼻。

    “农家粗食,令贵人见笑了。”

    李邦华陪笑着,刘继隆则是笑着摇摇头,身后的曹茂也爽朗道:

    “放在二三十年前,这样的饭食只有富户才吃得上,哪里算得上粗食?”

    “对对对……”李邦华连忙接话,接着补充道:

    “如今县境的百姓,虽说不追求吃穿享用,但顿顿都能吃饱饭,年年都有余钱。”

    “这些事情若是放在从前,自然是想都不敢想,全靠圣人治理有方。”

    对于他的这些说辞,刘继隆并未反驳,只是笑着看向他道:“村中可有富户?”

    “有!有!”李邦华连忙点头,随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行礼道:“贵人这边走。”

    刘继隆见状与老农夫妇点头招呼,随后起身在村正李邦华的引领下走出这处院子,又走过弯弯绕绕,最后来到村中晒场。

    平整的晒场不远处,两处青瓦黄墙的院落格外引人注目,比起方才见过的茅屋要富贵许多,确实能称得上富户。

    “陛下,这就是村里最体面的两户人家了。”

    李邦华低声说着,随后便见刘继隆自行走向了其中一家。

    见他选好,李邦华连忙小跑上前,提前敲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绢布直裰的中年男子,见这阵仗先是一怔,随即便要行礼。

    “不必如此,某只是奉衙门的命来看看百姓过得如何罢了。”

    刘继隆用手托住了他,这中年男子闻言便连忙侧过身子,将两扇门都彻底打开:“贵人请。”

    随着门被打开,院内情况一览无余的出现在了刘继隆眼前。

    这是所二进小院,比普通农户家大上一倍,院内站着两个粗布衣裙的妇人和三个孩童。

    由此便能看出,这家虽然是富户,但也富的相当有限。

    “在下姓王名平贵,不知贵人准备看些什么?”

    这院子的主人王平贵此刻正紧张地搓着手,额上渗出细汗,而刘继隆则是在李邦华带领下走入院中,四下打量。

    李邦华见状,也主动介绍道:“贵人,王主家的家中有十口人,另有四十二亩公田,三十亩私田,算是村中富户。”

    见李邦华这么说,王平贵汗颜道:“都是托朝廷的福,才置办下这些家业。”

    正说着,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气,刘继隆便信步走进厨房,只见厨房内已经做好了三碗粗面,一盆粟米饭,一碟炒鸡蛋,还有一瓮菘菜和两样腌菜。

    那炒鸡蛋里掺着韭菜,油光闪亮,算是桌上唯一的荤菜。

    “平日都吃这些?”

    刘继隆忽然询问,王平贵则连忙回答:“除了小的和耶娘能吃些粗面,家里人都吃粟米。”

    “这炒鸡蛋也并非天天能吃,偶尔两三日便炒一碟。”

    “怎地办的如此多私田?”刘继隆好奇询问。

    不等王平贵解释,李邦华便率先解释道:“贵人,这王主家早年是村中贫户,后来逃亡陇右渭州待了十余年,四年前才置换公田,搬回的村里。”

    “是是。”王平贵见李邦华帮自己说话,连忙擦着汗解释道:“耶娘年纪大了,某便置换了公田,又用多年积蓄置办了些私田。”

    得知王平贵来历,刘继隆看向他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温和询问道:“如今日子比陇右时如何?”

    “差不多、差不多,就是……”王平贵踌躇片刻,然后才在刘继隆鼓励的目光下继续说道:

    “就是陇右那边一亩地收一石二三斗粮就是丰年,京畿这边最少能收一石五六斗。”

    “虽说物价贵些,但布匹、铁器都比陇右便宜得多,各家各户都能攒下不少钱粮。”

    “村里的百姓虽然简朴,但村中每月都有杀猪的,二十五六钱就能买一斤肉,家家户户都能沾些油腥。”

    刘继隆闻言倒是感到诧异,不由看向李邦华,随即见他连忙点头:“确实如此,上月十五还杀了两头猪,最穷的人家也割了一斤肉。”

    见他二人这么说,刘继隆算是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治理天下这么多年,就连富庶的两畿之地的百姓都没办法吃肉呢。

    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后,刘继隆便不免询问道:“乡里那些有上百亩田的富户,过得可是锦衣玉食?”

    见他询问,王平贵干笑道:“贵人说笑了。”

    “平水乡也算是周遭大乡,乡中的张富户家中有三十余亩公田,近二百亩私田。”

    “饶是如此,也不过两三天吃一回肉,平日里炒个鸡蛋就对付了。”

    “洪武十二年时,他家中大郎娶亲才舍得杀了头猪,连吃了五六日的肉。”

    “县里的富户某倒是不曾了解,只是听张富户说过,前些年县中有贵人派家丞四处买私田,但没过多久便都销声匿迹了。”

    “后来朝廷《国报》上写了此事,某等才知晓那群人都被发配了。”

    刘继隆听后颔首,知晓是京畿道京察的结果,随后看向王平贵:“好好过日子,日后若是家中出了人才,莫要欺辱同村百姓。”

    “是、是、是……小的受教。”王平贵连连点头,不敢显露出半点怠慢。

    在村里他可能是个难以高攀的富户,但到了乡上,到了县里,他不过是识得些字的农户罢了。

    “看的差不多了,走吧。”

    感觉收获不少的刘继隆缓缓起身,随后在王平贵和李邦华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个村子。

    在他们回到官道上后,刘继隆带着安破胡他们往长安返回,同时不由感叹道:

    “百姓的日子虽说比前唐时好多了,但还是有些不容易。”

    “两畿之地的大富户都不敢随意吃肉,汝等说那些偏僻之地的百姓又过得是什么日子?”

    刘继隆询问众人,曹茂见状策马上前安抚道:“陛下不能只看差的地方,也该看看好的地方。”

    “那村正说的没错,衙门募工能让普通百姓存下一两千钱,这便是陛下给那些贫苦百姓的庇护。”

    “是极。”安破胡也开口道:“此前陛下定下工价时,朝中百官大多反对,而今来看,若非陛下抬高工价,地方州县百姓又如何获利太平?”

    斛斯光见话都被二人说了,便看向刘继隆道:“若非陛下平定天下,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如今能吃饱饭已经不错,陛下何必自责?”

    三人先后开口,这让刘继隆不免笑道:“某并未自责,只是略微有些感慨罢了。”

    “这几日便在长安好好休整,下次好好休整便是回到临州了,莫要怪某未曾提醒汝等。”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爽朗笑出声来,毕竟对于他们这群时常风餐露宿打仗的人来说,这些日子还远远称不上困苦。

    刘继隆自然也知道,所以这句话只是将话题岔开罢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他带人返回了长安城,而昔日繁华的长安城,经过京畿道京察和大汉迁都等事宜,如今虽然依旧繁华,但始终无法恢复到开元鼎盛时的巅峰。

    刘继隆前往太极宫休息,将大明宫留给了随行的李佾。

    随着他们入主长安城的消息传开,太极宫外求见的群臣不在少数,但刘继隆一概不见。

    他清楚这群人的小心思,若是年轻时,他可能会庇护他们,但他现在已经老了。

    有些事情他不解决便罢了,若是还要包庇,那就是祸国殃民了。

    草草休息数日后,刘继隆便继续出巡河西,而他出巡的沿途动向,基本都被人禀报给了洛阳的刘烈。

    不过如果没有刘继隆点头,刘烈也没有办法知道的那么详细。

    “看来阿耶还算满意……”

    洛阳紫薇城东宫内,刘烈看着手中书信,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在他面前,眼下尽皆都是正五品高官的郭崇韬几人则是纷纷点头。

    “京察虽然有牵连无辜之嫌,但比较所除之恶,那便不算什么了。”

    郭崇韬开口说着,严可求也继续说道:“北边有消息传来,契丹与室韦交战于平原林地,遥辇氏死伤不轻。”

    “不过迭剌部实力不足,接下来应该是乙室已部占据上风。”

    对于严可求这番话,刘烈则是开口道:“不管何部占据上风,只要不袭扰吾大汉疆土百姓便可。”

    “话虽如此,却还是得制衡各部,让他们无法太平下来。”严可求补充着,同时继续说道:

    “沙陀与党项相融,如今更是北上与黠戛斯交战。”

    “臣以为,沙陀李氏本就狼子野心,不可不防,朝廷兴许该选择黠戛斯其中一部扶持,以黠戛斯制沙陀李氏。”

    “嗯……”刘烈颔首,对于沙陀他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这些年沙陀的发展确实不慢,且早年还怂恿过奚部南下入寇。

    如果放任沙陀统一漠北,日后沙陀必然会南下入寇。

    尽管刘烈不认为沙陀能对如今的大汉造成什么伤害,但若是能将沙陀按死在漠北,那总比坐视不管要好。

    “此事,某明日会令内阁拿个章程,派遣礼部官员北上与黠戛斯交涉的。”

    “听闻西边的回鹘与葛逻禄结盟,此事是否属实?”

    回鹘与葛逻禄结盟,此事是河中(中亚)商人带人的消息,也确实令刘烈感到了几分棘手。

    如果回鹘和葛逻禄真的结盟,那拉出几万骑兵袭扰北庭还是能做到的,而北庭只有一万五千汉军。

    算上安西和驻守于阗、仲云两国的驻兵,整个西域也不过三万兵马,需要守住如此广袤的疆土,自然力有不逮。

    只是在西域养兵过于昂贵,三万汉军已经是大汉能维持的最多兵力了。

    “此事已经派人探索,想来岁末前能有所收获。”

    郭崇韬回答刘烈,同时带来了则坏消息:“殿下,南诏臣服过后,去岁入冬后便开始南下进攻骠国。”

    “臣以为,朝廷可以此机会招抚骠国诸城作为朝廷臣属,以此牵制南诏。”

    “牵制?”刘烈皱眉,他想要的不是牵制南诏,而是彻底出兵灭亡南诏。

    若非大汉治下的云南实力不济,无法支撑大军远征,兴许他早就请示自家阿耶出兵了。

    想到此处,他不免有些不甘心,而郭崇韬则是与严可求对视,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自家这位殿下,似乎随着地位不断稳固,曾经的许多缺点也在逐步放大。

    “罢了,此事便交由二位先生吧。”

    刘烈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只能收心佯装不在意,而卢质则是开口说道:

    “殿下,如今海内外太平,陛下想要的后嗣之君,理应是守成为主,而非开拓之君。”

    “朝廷需要开拓,但这份开拓之心万万不可由殿下表露出来。”

    “某知晓了。”刘烈没想到自己表露的那么明显,随即点头听从了卢质的建议。

    他的缺点明显,优点也明显,对于自己的四名属官,他还是十分信任的,也听得进去建议。

    若非如此,刘继隆也不会选择让他来监国。

    京察是考验,京察同样是考验,想到此处,刘烈询问道:“赵先生在江南京察的事情,眼下操办如何了?”

    “甚好!”郭崇韬拔高声音,瞬间冲散了刘烈刚才的不愉快。

    见刘烈饶有兴致的看向自己,郭崇韬继续说道:

    “江南本就是世家豪强居多的地方,加之昔年又招抚了不少前朝旧臣,问题并不比两畿小。”

    “以延吉(表字)奏表来看,朝廷必然会在江南收获甚多,届时江南牵连之人可尽数迁徙岭南,而岭南牵连之人,则可尽数发配安南。”

    “如今安南虽有五十万口,然六成多为蛮民,汉民不过四成。”

    “若是能将岭南汉口尽数发配安南,朝廷日后兴许能收复南边的占城,为日后下南洋做出准备。”

    郭崇韬的话,很快引起了严可求、卢质的认可。

    随着海军舰队探索美洲归来,刘继隆也自然而然的将完整的《天下舆图》给张贴在了贞观殿,同时送出副图给刘烈。

    此刻这张副图挂在刘烈身后,众人都能看到至关重要的马来半岛。

    在海贸不断兴起的情况下,如果能掌控马来半岛,那无疑掌握了南洋的香料和西洋的金银。

    这些事情,刘继隆都与刘烈交谈过,刘烈自然也会询问郭崇韬几人,以此来让自己回应得更加得体。

    可以说,大汉未来的走向,早已在刘继隆、刘烈这对父子的交谈中定下了。

    “阿耶说过,不论是南洋还是东边的东洲(美洲),最好皆以商贾先行为主,待他们开垦出耕地,朝廷再以庇护他们为由,南下、东进。”

    “不过……”刘烈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都需要人口,而朝廷移民实土也需要人口。”

    “是极。”严可求点点头,随即说道:“正因如此,臣等才谏言殿下勿要表露开拓之心。”

    “若殿下表露开拓之心,陛下定然会询问诸多事宜,臣等与殿下对海外皆不甚了解,避免多说多错,理应表露守成之心。”

    “守成虽无法令陛下满意,但也总比毫无章法的开拓要好。”

    “前隋炀帝、前唐高宗尽皆如此,皆非陛下所喜之开拓。”

    严可求说罢,刘烈面色渐渐凝重,而郭崇韬见状则是说道:

    “若是陛下询问殿下该如何开拓,殿下理应以庇护百姓太平作答。”

    “若陛下继续追问,那殿下则是可以大军出兵,移民实土为主策回应陛下。”

    刘继隆喜欢的开疆拓土方式,早在这些年里被群臣摸了个清楚。

    不主动对付人口大国,即便对付也是点到为止,绝对不会盲目的灭亡对方。

    如大汉攻打契丹、渤海、南诏……皆是这个路数。

    不过郭崇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路数确实不错,起码如今大汉所开拓的疆域中,汉人始终占据主导地位。

    只要汉人多而蛮民少,蛮民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为汉人,反之亦然。

    “某知晓了。”

    刘烈有些不自然的应下,郭崇韬见状松了口气,随后便与刘烈商量着将这些处理过后的奏表发往陇右,让皇帝阅览后再操办。

    不多时,快马疾驰走出了洛阳城,而与此同时的漠北也随着时间推移而积雪融化,长出了嫩绿的草芽。

    “唏律律……”

    当马匹低头将刚刚长出的草芽咀嚼咽下,俱伦泊以西正疾驰千余骑兵而来。

    穿着素衣的李克用坐在马背上,面前抱着个同样穿着素衣的小娃娃。

    当远处的骑兵疾驰归来,周德威从中脱颖而出,径直冲到了李克用面前才翻身下马,对他作揖道:

    “陛下,我军大破阿尔普,阿尔普率残部西逃,我军俘获十余万众,牛马数十万。”

    “夏王正在收降,末将率先返回报捷……”

    周德威的语气微微发颤,这是他们流落漠南以来,第一次正面出击并击败十余万众的大部落。

    击败阿尔普,夺取弓卢水的千里草场,打破黠戛斯三足鼎立的局面……

    这种战果,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出来过了。

    “甚好……”

    李克用微微颔首,三十一岁的他在不久之前刚刚失去了自己的阿耶,正因如此才穿着素衣守孝。

    “阿尔普不过虫豸,不过此次他西逃,必然会引起李铮、李杲的防范。”

    “唯有击败李铮、李杲,我们才能统一漠北,南下漠南。”

    李克用朗声开口,语气却有些落寞。

    周德威闻言,当即便作揖道:“陛下放心,末将定会与夏王击败李铮、李杲,辅佐陛下重回中原!”

    “中原吗?”李克用沉默了。

    返回中原这件事情,似乎早就从他的脑海中消失,如今的他只想着统一漠北,南下漠南。

    若非周德威提醒,他似乎都将重回中原的事情忘记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低头看向了自己身前的那孩童,而孩童感受到目光后,也忍不住抬头与其对视。

    二人对视间,李克用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开口道:“亚子、阿耶统一漠北,汝日后代替阿耶进军中原,好吗?”

    李亚子不明白自家阿耶的具体意思,但他还是点头道:“嗯!”

    “好!”见李亚子答应,李克用脸上难得浮现笑容,接着远眺俱伦泊与俱伦泊北部的那座城池。

    他不如刘继隆,但他比刘继隆年轻,而他的亚子也比刘继隆的儿子年轻。

    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人,两代人不行就三代人。

    迟早有一天,他们李氏会重回中原,重新树立起大唐的旌旗……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北城二千的小说归义非唐仅代表作家本人的观点,不代表网站www.ifuzu.com立场,内容如果含有不健康和低俗信息,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处理!
归义非唐最新章节归义非唐全文阅读归义非唐5200归义非唐无弹窗归义非唐吧内容来源于互联网或由网友上传。版权归作者北城二千所有。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版权的情况,请联系我们,我们将支付稿酬或者删除。谢谢!
爱腐竹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