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的病人不一样,眼前这些老首长的基础资料方言是知道的。
就比如现在坐在自己对面这位。
姓黄,他今年72岁,在十五年前的样子,被查出患有高血压病。
平日里都是吃西药调理的,近期一年因为参与了结束风暴的活动,重新开始活跃起来,这样高强度的劳作下,他出现了胸闷心慌,心悸,震颤,头痛头昏,甚至肢体轻度浮肿的情况。
病历上写着军区医院给的结论是:房颤,心肌劳损,高血压性心脏病。
方言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当即摸到了他的寸关尺三部上,开始给他左手诊脉,并且对着他说道:
“舌头吐出来我看看。”
黄老爷子听话的吐出舌头,方言看到舌苔白,舌质黯紫。
舌苔白结合肢体浮肿,倾向于湿邪内停,舌质黯紫则是血瘀的典型表现。
舌质颜色黯紫多因气血运行不畅,瘀血阻滞脉络,常见于久病、气滞或寒凝导致的血脉不畅。
方言一边把脉一边对着老爷子问道:
“之前看资料上写了,您最近有胸闷心慌,心悸,震颤,头痛头昏,肢体浮肿的情况,这些现象目前都还存在吗?”
黄老爷子说道:
“有,特别是这几天更加明显了,你看我这手一早上起来就感觉肿了一圈。”
黄老爷子说着,便将右手缓缓搁在桌上。
那只手背上还留着些老年斑,指关节有些粗大,此刻却看得格外分明,指腹微微发亮,像是刚浸过水,连带着手腕处的皮肤都有些紧绷。
他试着在方言面前握了握拳,顿时指缝间的肉像是被水泡胀了似的,松开时还带着点迟缓的褶皱,不像寻常老人那样利落。
“你瞧,”老爷子抬了抬胳膊,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的小臂也比左手要饱满些,“早上穿衬衫,这袖子都勒得慌,得让警卫员帮着拽半天才扣得上扣子。”
方言目光扫过他的脸,眼窝下方泛着淡淡的浮肿,连带着眼睑都比常人厚实些,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都被撑开了些,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沉滞的倦意。
“头也晕得厉害?”方言指尖仍搭在脉上,能感觉到脉象细弦滑。
“可不是嘛,”黄老爷子往后靠了靠,想让自己舒服些,却忍不住皱了皱眉,“站在追悼会上,就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响,跟揣了只蜜蜂似的。旁边同志想扶我,我还嘴硬说没事,下来腿都软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夜里更糟,躺下去胸口像压着块湿棉花,喘口气都费劲,好不容易眯瞪一会儿,又被心慌跳醒,一摸心口,扑腾扑腾跟打鼓似的,能把人从床上掀起来。”
说着,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股气堵在那儿,上不来也下不去。
老爷子的话音里,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这病十五年了确实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方言收回搭在左手的手指,转而轻按在黄老爷子的右手腕脉上。
过了一会儿,发现脉象依旧细弦而滑,像被风吹动的蛛丝,看似微弱却带着一股潜藏的躁动,细为阴血不足,弦是肝阳偏亢,滑则暗示湿邪与瘀血相搏,正应了他所见的诸般症状。
他松开手,沉吟片刻后开口:
“您这情况我大致摸清了。高血压十五年,加上这一年劳心劳力,好比一壶烧了半响的水,底下火没断,壶里水又渐少,难免沸得慌。”
“您这脉细弦滑,舌头又白又紫,是肝阳有点旺,瘀血堵了心脉,还带着点湿邪困在里头。”他打了个比方,“就像河道又窄又堵,水流还急,能不晃荡吗?胸闷是气过不去,心慌是血跑得乱,浮肿是水排不出去,根子还在‘瘀’和‘乱’上。”
黄老爷子听得认真,浑浊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清明:“那……能治?”
“能调。”方言肯定地点头,拿起笔在处方笺上写下药名。
太子参10g,麦冬10g,酸枣仁10g,竹沥半夏10g,茯苓10g,炙甘草5g,炙
远志5g,天竺黄10g,天仙藤10g,丹参12g,红花5g,珍珠母30g(先煎)。
他开出的这个方子整体思路贴合病机配伍,兼顾了扶正、祛邪、安神、通络等核心需求。
不过这个方子,还是需要给人家解释解释才行。
这也是老规矩了,特别是这种老首长,跟着他们身边的人会特别记录方言今天开的这些药,要是不说清楚,人家指不定还不敢用呢。
方言将处方笺推到黄老爷子面前,点着药名:
“这方子,分三步走,先稳住心神,再通开瘀堵,最后把多余的水湿排出去。”
他指着“太子参、麦冬”:
“这两味是给您补点气、润点阴的。您这十五年的高血压,加上劳心费神,就像机器老转不停,零件早磨得有点干了。太子参不像人参那么燥,麦冬又能润着点,俩搭配着,给您的发动机添点劲儿,还不上火。”说着还拍了拍自己心脏位置。
老爷子恍然,他身后的那个秘书直接就开始拿出笔记了起来。
方言一看,这比之前的那些领导身边的人还要认真啊!
“继续!别管他。”黄老爷子对着方言说道。
方言回过神来,继续指着药方说道:
“再看酸枣仁、炙远志、珍珠母。”
“您夜里心慌得睡不着,像揣了只兔子,就是心神不宁。酸枣仁是专门管失眠的,远志能把乱窜的气收一收,珍珠母得先煎,就像给您心里压块稳当的石头,让那股‘扑腾’的劲儿沉下来,肝阳不那么亢了,头就不晕,心也不慌了。”
黄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时候已经有其他老同志对着方言问道:
“那我睡不好,也可以这么用咯?”
方言说道:
“您睡不好不一定是这个原因,还得对症才行,不能胡乱用药。”
“哎呀,我在看病,你打啥岔?”黄老爷子对着老伙计说道。
后者赶忙说道:
“我这不是随口问问嘛。”
接着方言继续指着竹沥,半夏、天竺黄说道:“您说胸口像压着块湿棉花,这就是有痰浊堵着。半夏能化湿痰,但普通半夏有点烈,用竹沥泡过的半夏,就像给它加了层‘润滑剂’,化起痰来更柔和,再配上天竺黄,能把那股堵在胸口的黏腻劲儿化开,喘气就顺了。”
老爷子点头,方言继续说道:
“茯苓、天仙藤是管浮肿的。”
他指了指老爷子的手:
“茯苓能帮着脾把水湿运出去,就像给河道清淤;天仙藤这味药有点特别,不光能利水,还能通经络,您胳膊肿、袖子勒得慌,它能把堵在皮肉里的水赶出去,慢慢就不胀了。”
老爷子双手握了握拳。
浮肿让他手看起来粗了一圈。
最后,方言他加重了语气,点向“丹参、红花、炙甘草”:
“至于这丹参和红花是活血化瘀的主力,就像给您血管里通通车,把瘀堵的地方慢慢冲开,胸闷就能缓解。炙甘草是‘和事佬’,调和所有药的性子,让它们劲儿往一处使,还能补点中气。”
这说完,后方言把方子折好递过去,又叮嘱道:
“这药得先泡半小时,珍珠母单独用砂锅煮开,再放其他药,大火烧开后小火煎二十分钟,倒出来分早晚两次喝,饭后温着服。七副喝完,咱们再调方子。”
“您想在我们这里捡药也可以,一楼就是药房,都是道地药材,回去审核后让军区医院捡药也可以,这个我也是熟悉的。”
黄老爷子捏着处方笺,眉头舒展,对着身后的秘书说道:
“记下来没有?”
“记下来了!”秘书点头说道。
很显然这位也是速记的高手,方言说完后他基本就写完了。
老爷子把处方递给秘书,说道:
“那就去捡药吧,就在协和药方捡好咱们带走。”
秘书点了点头。
方言听到这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早就让中药房的人准备好了。
黄老爷子和时候对着方言说道:
“看了这么多病,就你这里说的最清楚。”
“这方子就像支小队伍,各司其职,倒挺明白。”
方言点了点头说道:
“就是这个理,您这身子得慢慢调,就像老机器上油,急不得。按时喝药,少劳神,过阵子准能舒坦些。”
听到方言的话,黄老爷子摇摇头说道:
“少劳神估计是别想了,现在事情还多着呢,要用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可不少。”
黄老爷子这话一出口,诊室里的几位老同志都笑了,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靠窗坐着的那位清瘦老人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想歇也歇不下来。上个月医生让我住院调理,结果第二天就被个紧急会议叫了回去,这身子骨啊,就是这么熬垮的。”
方言听着,心里忽然一动,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包,递到黄老爷子面前:“您要是实在没法歇着,这个带着。”
这东西是方言自己备着的。
纸包里是些晒干的菊花和枸杞,用棉线捆成一小束一小束的。
方言说道:
“每天抓一小把,像泡茶似的焖着喝,菊花能平肝明目,枸杞能补点肝肾,比喝浓茶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开会的时候泡上,既能提神,又能压一压肝阳,比您硬扛着强。”
黄老爷子闻言,捏起一小束闻了闻,菊花的清苦混着枸杞的微甜,气味很清爽。
“这法子倒方便。”他笑着递给秘书,“记着,回去就泡上。”
其他人一看黄老爷子收下,他们一个个的也问方言要。
一时间方言这诊室里面像是给老年人卖保健品的现场似的。
方言干脆都给了出去。
大家都拿到手后,一个个都心满意足了。
接着方言对着黄老爷子说道:
“那我这里看完了,您这会儿就去西医那边检查吧,他们还等着呢。”
“行!”老爷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接着对身后的人说道:
“我‘样’给你们打好了,现在可以放心来了吧!”
靠在窗边、之前接话问失眠问题的那个清瘦老同志第一个接招。
他把架在鼻梁上的厚眼镜往上推了推,道:“老黄头,甭在那儿显摆!别磨蹭,赶紧腾地方!”他说着,朝着方言这边走了过来。
黄老爷子点了点头说到:
“行,老李你过来。”
“你那个咳血这么多年了,老是治不好,老廖说的方言可治好了一个咳血的侨商,这次没准他就真给你弄好了。”
方言听到这话,立马就想起这位的资料。
他是从1940年左右得了支气管扩张,当时在打仗,治疗没有跟上,后面虽然治疗了,但是每次都没治疗到位,这些李老爷子就出院了。
当是身体强壮没有介意,但是后面年龄大了过后,就越来越严重了。
咳血的情况也是从几个月一次,到每个月不断,然后一周要出现至少两次。
一直在吃西药的青霉素类和止血类药片,但是看起来并不是很管用。
资料上还是显示,目前情况依旧。
他这个就是明显拖出来的。
他面色觥自虚浮,形体消瘦,和方言上次见过的那个侨商差不多。
这种拖了很长时间的支气管病,方言遇到过不止一次,除了侨商,方言还在香江的时候也遇到过。(见1037章)
当时也是个在香江华润的老同志,那会儿也是廖主任安排的治疗任务。
从资料上来看,他们的情况还挺相似。
这时候李老爷子在对面坐下,刚坐稳就忍不住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股沉闷的痰音。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捂了捂嘴,放下时,方言瞥见帕子边缘沾着几点暗红的痕迹。
李老笑着说道:
“你瞧瞧,这就开始了!”
看样子他都习惯了。
“这算是好的了,严重的时候比这个多。”
方言点了点头:
“李老,您伸舌头我看看。”
李老照做,缓缓吐出舌头,方言发现他舌面淡红,却干得发皱,布满细密的裂纹,像久旱的土地。
舌体看着比常人宽些,边缘泛着淡淡的齿痕,舌苔黄腻得像层没刮净的油,尤其舌根处更厚。
方言同时也搭上他的腕脉,开始诊脉。
同时对着他询问道:
“看您之前检查的时候的资料,上面说您除了咳血之外,说话没力气,吃饭也没什么胃口,胸口发闷,偶尔还会出现心慌的症状。”
“嗯,多说两句话就喘,食堂的菜看着就没胃口,早上喝碗粥都费劲。有时候咳得厉害,头也晕,眼冒金星的。”
“痰是什么颜色?带血的时候多吗?”方言问道。
“黄绿黄绿的,黏得很,”老爷子皱着眉,“血有时候是暗红的,有时候鲜红,厉害的时候能啐小半杯,吓死人。”他抹了把嘴唇,方言才注意到他唇色偏红,带着点干得起皮的光泽。
这时候脉象也摸出来了,虚浮中带着滑数,像水面漂着层油花,看着轻快,按下去却没什么力气。
接着方言继续摸他的右手,也是相似的情况。
他在医案上写道:
“舌淡红乏津多细裂,舌体宽大,苔黄腻,脉虚滑略数。”
这就和之前香江那个老爷子情况差不多了。
方言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得这个病的,于是问道:
“李老,看资料您这病是1940年左右得的?那会儿是在前线?”
李老爷子闻言,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些光亮,像是落了层星火。
问起这个他可就来精神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脸上的皱纹都像是舒展开了,说道:
“可不是嘛,那年在晋西北,正赶上秋雨连绵。”
“那会儿我在通讯连,跟着大部队打游击,整天钻山沟、睡草垛。有次急行军,蹚过条齐腰深的河,棉裤湿得能拧出水,偏赶上夜里降温,冻得人直打哆嗦。”他咳了两声,声音沉了些,但是脸上依旧保持着回忆的神色,说道:
“我还记得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咳得撕心裂肺,痰里带着血,军医来看了,说是‘肺痨’,给了几片不知是啥的药片,让我扛着。”
“当时哪敢歇着啊,敌人在后头追,咬着牙跟着跑。”老爷子笑了笑:
“那会儿我咳得厉害了,就找片没人的地方蹲会儿,吐完血接着走。后来转到后方医院,才知道是支气管扩张,可那会儿药金贵,打了几针抗炎针,烧退了就归队了,谁能想到,这根刺扎在肺里,一扎就是三十八年。”
他顿了顿,说道:
“年轻时仗着身子骨硬,觉得咳点血不算啥。解放后在地方上工作,忙起来连轴转,咳得厉害了就吃两片止血药顶过去。直到后来,突然咳得止不住,鲜红的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才知道这病早就拖成了大病了。”
“他们西医说肺子上的血管都脆了,像旧棉絮似的,稍微有点炎症就破。”老爷子叹了口气:
“可你说,当年一起蹚河的战友,好多人连新国家都没看着,我这点病,算啥呢?”
他这话让周围人深有感触。
其中一个坐在旁边的红脸老爷子用拐杖点了点地板,说道:
“可不是嘛,当年我们和老美打,冬天下大雪,趴在雪窝里守了三天三夜,后来落下个老寒腿,天阴下雨就疼得钻心。”
“可比起那些冻僵在战场的兵娃子,我这算啥?”
“可不是嘛,”坐在中间的胖老爷子接过话头,他说话时总带着点喘,“我这心口疼的毛病,还是当年在朝鲜冻出来的呢。那会儿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啃着冻土豆守阵地,现在能坐在这儿喝热茶、看报纸,还有小方这样的大夫给瞧病,知足咯。”
另外一个老爷子也说道:
“现在食堂的馒头白面的,我却嚼着没味儿,总想起那会儿,一口干粮能分着七八个人吃。”
大家都露出回忆的神色。
这好时候李老爷子才发现自己把全场情绪都搞的有些沉重了,忙说到:
“嗐,别光顾着说过去的苦,咱们得好好活着。把身子骨调理好,才能看着娃娃们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对牺牲的弟兄们最好的交代。”
他这话像块石头落进水里,顿时大家都回过神来。
李老爷子抹了把脸,对着方言笑了:
“方大夫,你尽管给我治,我这把老骨头,还得再撑几年呢。”
方言点了点头。
刚才他们在回忆的时候,方言也在丰富老爷子的医案内容。
他这个病因之前资料里面没写详细,方言这次就把信息补齐了。
然后对着李老说道:
“李老您这病拖了三十八年,肺里的痰热像堆了半辈子的湿柴,又闷又燃,把肺络都烧得脆了。”他一边写药名一边解释:
“我们得先把这团火浇下去,再把痰浊清出来,最后给肺添点滋润,不然光止血,根上的问题没解决,还是会反复。”
“而且您还得配合我,不能像是以前那样了,只要感觉自己好了就停药,不管是多忙,都得坚持喝药,争取把病根给断了。”
李老爷子听到方言的话,点了点头说到:
“行,我信你的。”
接着方言开始把药方开了出来,这个方子还是和香江的开的方子有些区别的。(见1038章)
这次方言开的方子如下:
桑白皮12g,地骨皮10g,黄芩10g,知母10g,鱼腥草15g,芦根30g,白及10g,茜草10g,藕节炭15g,南沙参12g,麦冬10g,生甘草5g。
写完后,他把方子推到李老爷子面前,手指点在第一行:
“桑白皮和地骨皮是一对‘灭火器’,专清肺里的虚火,不像黄连那么烈,不会伤着您本就虚的身子。黄芩和知母跟着搭把手,把痰里的热劲儿压下去,您那黄绿痰,就是热出来的。”
“鱼腥草像把小刷子,能把肺里的脓痰刮出来,尤其您这支气管扩张,里头藏了不少老痰;芦根不光清热,还能生津,您舌面干得裂口子,就靠它给肺‘浇点水’。”
李老爷子扶了扶眼镜,凑近看药方,他身后的秘书已经在旁边飞快记录起来了。
PS:6000字基本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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