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标题:给统帅部面子,我们抓住里子!
眨眼间,又是七八天的时间过去。
凛冽的寒风,再也无法阻挡那日渐浓郁的年味。
家家户户的窗户上,贴上了崭新的窗花。
孩童们穿着新衣,在积雪未消的巷弄里,追逐嬉戏。
春节终于要到了,华北无战事。
联合指挥部的众人也难得地松弛了下来。
楚云飞的办公室里,更是暖意融融,充满了欢声笑语。
孙铭在楚云飞的邀请之下从五战区那边返回长治,准备和楚云飞一起过节。
至于钱伯均和方立功其余众人则是没这个时间返回长治。
钱伯均需要坐镇前线,在春节期间加强戒备,以防日军搞偷袭。
方立功则是要“相亲”。
二战区司令长官楚溪春为其介绍了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媳妇”,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去看看。
此时此刻的楚云飞办公室内。
“钧座,您尝尝这个。”
赵鹏程将一盘刚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饺子,小心翼翼地端到楚云飞面前,脸上带着献宝似的笑容:“前两天听嫂子说您想吃饺子,我特意让后厨找了个师傅包的腌菜猪肉馅的,尝尝”
楚云飞笑着夹起一个,蘸了蘸孙铭亲手捣的蒜泥辣醋,送入口中。
那鲜美的汁水伴随着腌菜独有的清香,瞬间在味蕾上绽放开来:“嗯,不错,火候正好。”
他满意地点了点,在这战火纷飞的年关,能有这样一盘热饺子,这份心意已然让他感到无比温暖。
一旁的孙铭,则一边利落地给三人斟上温好的黄酒,一边忍不住向楚云飞抱怨道:“钧座,您是不知道我在五战区那边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他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天天就是辣椒、花椒,吃得我嘴皮子都快起火了,我是在那边时间久了才知道,辣椒这东西不仅仅对于湖南人而言是战略物资,对于川军部队而言也是战略物资,他们缺少棉服,很多士兵需要靠辣椒来御寒,好不容易盼到过年,还以为能跟着您改善改善伙食.”
楚云飞挑了挑眉头:“确实辛苦你了,鹏程,等会去安排一下,孙铭想吃啥就让做啥,另外等吃完饭,你去让孙卫谋给我来个电话,川军的棉服是怎么回事?”
“钧座,这件事情咱们也算是早有准备,早在夏末的时候,山西各地的被服厂每天都在加班加点的生产。
但相较于需要配发棉服的作战部队,还远远不够用,缺额至少在三万件以上。
而且不少的地方政府工作人员时至今日还穿着薄棉袄,冻伤了不少人。
不过,美国那边生产的冬装已经在运输的途中,预估将会在两周之内抵达并且配发到前线去。”
楚云飞听到这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了孙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小子去川军那边呆这么长时间,交了不少的朋友吧?”
孙铭呵呵一笑:“孙长官、王长官,刘长官这些人都挺对我胃口的,回来这一趟,帮他们反应反应问题也是顺带..”
楚云飞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孙铭接着看向了赵鹏程:“对了鹏程,快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联合指挥部这边又有什么大动静,我可是听说过前段时间开了个大会,是不是山城那边,又给咱们出什么幺蛾子了?”
赵鹏程看了一眼正慢条斯理吃着饺子的楚云飞,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把前几日那场扩大会议的内容,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白长官那个‘平汉路决战’的提议,在会上一说出来,当时的气氛就不太对,不少长官的脸色直接拉了下来。”
“你猜第一个站起来说话的是谁?”
孙铭好奇:“谁?”
“我猜猜,以傅宜生将军的稳重,应该不会当这个出头鸟。
这种大型会战损失最大的肯定是杂牌军部队,他们必然担心到时候番号被山城取销。
所以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必然是杂牌军部队的指挥官。
杂牌军出身的集团军总司令一共就那么几位说话有分量,该不会是二十二集团军的孙震孙长官吧?”
“不是。”赵鹏程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钦佩:“是第十四集团军的刘茂恩,刘总司令!”
孙铭大感意外:“他,怎么会是刘长官呢?”
刘茂恩的身份可不一般,是老牌的杂牌军宿将,如今却统率着整编后的中央军嫡系部队。
正是因为其本身具备一定程度的统战价值,这种资历和背景,让他在会议上的发言,比单纯的嫡系或杂牌将领都相对而言更有分量。
但问题也在这里。
他手上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嫡系部队了,本应该如履薄冰才对,怎么胆敢冲锋陷阵的?
该不会是钧座授意的吧?
孙铭下意识的看向了楚云飞的方向。
楚云飞轻笑了一声:“看我干嘛,我没提前和刘长官联系过。”
赵鹏程压低了声音,学着刘茂恩那不紧不慢的语调:“钧座当初力排众议,在整编十四集团军时给予了大力支持,一视同仁,从未因刘总司令的出身而另眼相看。
我记得刘长官他当时先是站起来,对着地图一拱手,说‘白总长高屋建瓴,战略宏大,我留书霖佩服。’”
“但是。”赵鹏程话锋一转,“他接着就说,‘但是,冈村宁次现在是铁了心当缩头乌龟,摆明了就是巴不得我们往他的铁桶阵上撞,我们要是真这么干了,跟主动把脑袋伸到人家铡刀底下有什么区别?’”
孙铭缓缓点头:“刘总司令开了这个头,后面就好办了。”
赵鹏程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紧接着,傅宜生将军也发了话。
傅将军没刘总司令那么强硬。
他说冈村宁次此举,看似被动,实则暗藏杀机。
我军一旦倾巢而出,看似气势汹汹,实则缺乏攻坚作战能力。
尽数北调之后,五战区和一战区结合部势必空虚,这对于大军作战而言,简直就是破绽百出。
日军只需一支偏师,便可抄了我们的后路,届时我数十万大军,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傅将军还说,此战,非不能打,而是时机未到,我军虽经开始整训,部分作战部队实力大增,但这些部队相较于华北国军整体而言,还是杯水车薪,重炮、航空兵等攻坚利器依旧数量不足,远未到可以与日军进行战略决战的地步,贸然出击,胜算不足三成。”
孙铭听得连连点头。
傅宜生长官的判断,可谓是一针见血。
整训这个东西不仅仅是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也是提高各个长官手中的话语权。
谁都清楚,手上有兵是基础,手上的兵能打更是重中之重。
眼瞅着马上就轮到自己的部队整理整训,眼瞅着就要能拿到新装备了,这个时候让他们去打攻坚战.
这不是明摆着想要让他们的人去送死,然后派黄埔生下到基层去摘桃子吗?
到时候手下的部队还能够听他们指挥?
派系问题和军阀思想掣肘楚云飞,同样也会一视同仁的掣肘白健生和统帅部。
“傅宜生将军的说辞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即便是中央军王仲濂所部也秉持支持的态度。
毕竟在华北这地方,甲级作战部队往往承担最为艰巨的任务。
“此前因为汤长官的缘故,他们没落到什么好处,还要替杂牌军拼命,自然是不乐意的。”
“除此之外,何柱国何长官、以及一战区前来参会的郭总座也是颇为认可。”
“可以说,整个华北没有任何一个将领想要率部去试一试冈村宁次的乌龟壳到底有多硬”
孙铭了然点头,而后看向楚云飞:“那山城那边怎么回应的?”
楚云飞咽下口中的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这才缓缓开口:“我综合了所有人的意见,给山城回了一封电报。”
“电报里面我明确表示,华北国军坚决拥护统帅部的战略决策。”楚云飞的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关于‘总攻’的具体时间与方式,我认为,应当根据前线实际情况,由我联合指挥部,相机决断。”
“我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楚云飞继续说道:“我们不打全面的总攻,但我们可以打一场‘有限度的、以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的攻势作战。”
“我们当下的重要任务是继续完成部队的整训整理工作。”
“我们可以在安徽方向伺机打上几场还算漂亮的歼灭战”
“安徽?”孙铭眉头一挑:“那边理论上得算是新桂系的地盘了毕竟为了争取桂系全力支持抗战,委员长他可是和李长官、白长官达成过相关的约定”
楚云飞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在他眼里,土地就没有是谁的地盘的说法。
土地和生存空间永远属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中国人民,而不是某个军阀,某个领袖。
“我们在平汉、津浦沿线的主力继续保持战略对峙,以小规模的袭扰和渗透为主,积小胜为大胜,不断地消耗敌人的兵力和物资。”
“说白了。”
赵鹏程在一旁笑着总结道:“其实咱们还是老一套,‘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山城那边要面子,我们就给他一个‘正在总攻’的面子,但怎么打这个里子,还是得按咱们自己的节奏来。”
“我打算把冈村宁次这头老乌龟的血放干之后,才好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战略决战,在此之前,我们只需要不断积累相应的战术胜利即可。”
孙铭听完由衷地赞叹道:“高!”
“钧座,您这招实在是高!”
“面对山城方面的压力,既顶回了山城的压力,又没有完全撕破脸,还趁此机会团结了麾下的杂牌军、中央军部队,并且牢牢地把战场的主动权,攥在了咱们自己手里!”
楚云飞笑了笑没有接,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窗外那边被烟火点缀的天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个年,统帅部方面怕是过不安稳了。”
赵鹏程和孙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钧座,”赵鹏程猜测道,“您还在担心第六战区那边的事?”
十天前。
林蔚参谋长以华北联合指挥部的名义,向第六战区发去了那封预警电报,但回复,却并不尽如人意。
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兼任军政部长的陈辞修,回电言辞恳切,表示“感谢提醒,必将严加戒备”。
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种不以为然。
在统帅部的视角看来,日军第十一军刚刚经历换帅风波,元气大伤,短期内绝无可能发动大规模攻势。
何况,横山勇在此之前本就没有什么“战绩”。
他担任第四军指挥官的时候,还是在基本上没怎么打过仗的关东军。
楚云飞的这份“提醒”,在陈辞修看来,多少有些杞人忧天。
“陈长官那边怕是没把咱们的话真正听进去,部队的部署并未进行相应的调整。”
孙铭也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华南的部队整编,哪有心思去管江汉平原那点事,何况第一百二十八师本就是杂牌军,一个师下辖六个作战旅,装备、武器都差,人员也复杂,王师长也是个“刺头”,陈长官未免没有趁此机会夺此番号的意图”
即便是有政治理念和立场的不同,损失的终究是中国自己的国防力量。
有些事情他可以提醒但无法强求。
毕竟第六战区并不归华北联合指挥部节制。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只能看王劲哉将军和第六战区自己的造化了。
念及此处,楚云飞略显无奈:“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窗外,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响起,伴随着孩童们的欢呼,将这除夕之夜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然而。
这份祥和与喜庆之下,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千里之外的江汉平原,悄然酝酿.——
金陵,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冰冷的冬日阳光,穿过厚重的窗帘,斜斜地洒在巨幅作战地图上,却带不来丝毫的暖意。
东京大本营对于此前的金陵被突袭的事情很是失望。
天蝗数次过问,想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谁能够解释得通呢?
即便是日军对金陵周边的新四军进行了报复性的扫荡,可那又如何?
脸已经被抽烂掉了,可不会因为无能狂怒就会把面子挣回来。
总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如同雕像般,静静地伫立在地图前。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老与疲惫。
失败的报告,如同此时此刻的西伯利亚寒流,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吹向他们。
太平洋上,瓜岛的绞肉机终于停止了转动。
日本弟国陆海军付出了两万名勇士的生命和数十艘宝贵的舰船,六百余架战机,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和耻辱的撤退。
要知道,关内战场开战至今,日本陆军航空兵尚且未曾损失这么多的战机。
仅仅只是和美国开战一年的时间,其损失远超日本大本营的判断。
现如今,所罗门群岛的制海权与制空权,已然易手。
美国方面接下来势必会进行他们的战略反攻。
东南亚战场,同样岌岌可危。
作为战场新锐的宋希濂集团军,像是一把锐利的尖刀一般,将弟国在印支那南部的战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现如今的日本陆军仅仅只是能够控制部分的印支那地区,以及菲律宾群岛。
很显然,弟国的“南下战略”,早已名存实亡。
整个战局,已然陷入了全面的、不可逆转的劣势。
失败主义的阴云,如同瘟疫般,在整个派遣军内部蔓延。
他们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哪怕只是一场战术层面的、微不足道的胜利,来重新提振那早已跌入谷底的军心士气。
“诸君。”
“弟国,已经没有退路了。”畑俊六的声音稍显低沉,带着些许的疲惫:“我们必须在支那战场上,取得一场胜利,哪怕是一场微笑的胜利。”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高级将官。
最终,落在了新任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中将的身上。
横山勇的作战计划已经得到了派遣军司令部的批准,同时也得到了大本营的首肯。
这一次的作战会议。
其实就是为了这盘醋去包的饺子。
横山勇“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姿笔挺,眼神锐利如刀。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急于证明自己的渴望与野心。
“司令官阁下!”他大步走到地图前,用一种充满了自信与力量的声音,开始阐述那个早已酝酿多时的作战计划。
“为重振我第十一军之声威,为彻底粉碎当面之敌的抵抗意志,我军已拟定‘江北歼灭战’作战方案!”
他拿起一根指挥棒,指向地图上那片被长江与汉水环绕的、富饶的三角洲地带。
“根据情报,当面之敌,重庆军第六战区之兵力部署如下:其第一百二十八师,盘踞在以峰口为中心的地区。
其第一百一十八师,则以新厂为中心进行布防;另有其第六战区挺进军一部,在白露湖附近待命。
三部互为犄角,看似稳固,实则兵力分散,正是我军各个击破之良机!”
“为确保此次作战之突然性与隐蔽性,我军第一阶段参战部队,已于二月上旬,开始秘密向指定地区集结。”
“截止到昨日,也就是二月十三日,所有部队均已集结完毕,并完成了进攻前的一切准备!”
“我军前进指挥所,亦已推进至距离前线不足八十公里的蒲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名作战参谋上前一步,用平直的语调,开始宣读此次作战的具体目标:
“诸位长官本作战之目的在于:一,捕捉并歼灭盘踞于江汉三角洲地带之顽敌;
二,占领扬子江南岸之战略要地;
三,彻底改善并加强我第十一军之整体战略态势!”
“为达成以上目标,我军之作战方针如下!”
“首先,我军将以一部兵力,佯装大举进攻第九战区之长沙外围,制造决战之假象,将薛岳主力及重庆统帅部之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湘北一线!”
“与此同时!”
作战参谋的指挥棒,猛地向北移动,狠狠地点在了第一百二十八师的防区上。
“我军主力,将以雷霆万钧之势,秘密渡河,首先捕捉并围歼位于扬子江左岸及北岸之敌第一百二十八师、第一百一十八师!”
“为防止敌军向扬子江对岸溃逃,我军另一部,将同时沿江南岸,向西迂回穿插,封锁所有渡口,彻底堵死其南逃之退路!”
“此次参战之主力,为我军最精锐的第十三师团、第四十师团!”
“另有独立混成第十七旅团及伪军一部协同作战,兵力、火力,均占绝对优势!”
这是一个典型的日本陆军战术。
教科书般的“佯动-穿插-围歼”战术。
计划很是周密。
决心,亦不可谓不巨大。
这就是横山勇惯用的打法,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很不错,就是调动如此数量的部队,其消耗的资源比之所得,是否值得?”
“万一敌方增援江北,一旦陷入焦灼态势与我方极为不利。”
“不管如何,以雷霆之势,先下一城,必能极大提振我军士气!”
赞许之声,此起彼伏。
派遣军总参谋长河边正三中将依旧保持着谨慎。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横山君,你的计划,成功的关键,在于佯攻能否奏效。
支那军狡猾多诈,一旦他们识破我军意图,提前收缩兵力,或是增援江北我军主力,恐将陷入苦战。”
横山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智珠在握的笑容。
计划早已经批准。
像华北方面军与会将领们并不清楚这些事情。
他们下意识的想要质疑一下十一军是否能够取得胜利。
毕竟,现如今关内日军所能够获取的资源并不算多。
十一军主动进攻必然是增加资源消耗数量,相应的华北方面军能够得到的军资数量就会减少。
河边正三其实也是想要给横山勇一个说明应对策略的机会:
“诸君,不要忘了,最近这段时间是什么日子?”
“是支那人的传统新年——春节!”
横山勇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与讥诮:“在这个节日里他们会放下武器、放下戒备。
部分军官会休假与家人团聚,驻地的士兵会饮酒、聚餐!
他们的军队,从上到下都将陷入一年之中最松懈、最麻痹的状态!”
横山勇的语气更加笃定:“此时,正是我蝗军发动奇袭的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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