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台,兵部。
“哟,是安南将军来了。”兵部里资历最长的尚书郎武陔笑着调侃道:“我观阁下有王佐之才,在尚书台屈尊实在委屈了,怎么,枢密院没应阁下么?”
值房里坐着的其他人也一并笑道:“就是,我们这些郎官,如何敢与一将军同侪。”
一名三十余岁的尚书郎坐在原位,朝着诸葛恪的方向促狭的行了个礼:“恭迎安南将军。”
“哈哈哈哈。”值房众人一并笑出声来。
诸葛恪白胖的脸上已然羞红,只得连连拱手一周,几乎像逃跑一般快步走到自己的桌案前,低头看书,装做鸵鸟一般。
祸福本无门,庸人自扰取。
此前,诸葛恪被派到满宠军中劝降诸葛瑾。诸葛恪的确写了不少信,但在屡屡失败之后,满宠也不再信任诸葛恪,只是将他这个安南将军作为普通的参军来用。
回朝之后,诸葛恪的处境愈加尴尬。作为安南这种封号将军,中军之中并没有半点位子与他,上至皇帝下至枢密,也没人将他当一回事。诸葛恪几次找了徐庶请示,在徐庶与新任的兵部尚书王凌沟通了一番后,诸葛恪就以安南将军的级别、在兵部做着寻常尚书郎的职司。
几乎泯然众人一般。
在去年的伐吴过后,由于整个尚书台、枢密院的臣子们尽皆从征数载,故而整个朝野下尽是胜利者的心态。故而对于诸葛恪这种开城请降、屡屡劝降自己父亲的软骨之人,也莫名的多了几层鄙夷。
青年官员之间的鄙夷,总是难以掩饰的。而且从功绩上来看,诸葛恪也仅限于为自己谋了一官半职,连半点劝降诸葛瑾的作用都没起到。
诸葛恪素来自傲,常以建业开城之功来应对同僚有意无意的嘲讽。这是兵部,他的同僚们对此言论并不买账,认为大魏军队连濡须、芜湖都能砸开,若要强攻建业,也只不过是多耽搁半月一月的工夫,于大局并无半点影响。
自尊心频频受到打击,刚上任的兵部尚书王凌也懒得管这些琐事。王凌在调任之前担任安西将军,他管一个安南将军的降将作甚?
诸葛恪终于难忍,昨日与众人略微口角之后,前往北宫请求谒见陛下。他心中当然是想给自己谋一个带兵的实职,或者是外任的机会。
不过,曹睿并没工夫见他。
而是由王肃出面见了见诸葛恪,好言相劝了一二,并以皇帝的名义赏赐了诸葛恪一套洛阳的大宅院、仆役侍女十人、以及马车一辆、骏马四匹、财帛若干,并称是朝廷的疏忽、没有在回洛阳之后第一时间赏赐。
王肃还说,如今朝内外官职调整的频仍,诸多刺史、官员还未到任,要晚一些考虑对诸葛恪的任命,让他先在兵部待着、以待后任云云。
这等姿态,对于诸葛恪来说已然受用,诸葛恪自是千恩万谢。
不料今日一早回到尚书台当值,又遇到了同僚的一阵讥讽。
躲是躲不掉了,王侍中已经亲自安抚过了,还待如何?再去找陛下鸣不平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就在诸葛恪满脸透红的时候,散骑侍郎诸葛绪从外缓缓走入兵部尚书郎们当值的大房间内。
“佑明此来为何?”武陔站起身来,拱手相迎。
诸葛绪是太和元年毕业的太学生,是散骑侍郎、陛下面前的红人,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俊杰,武陔不敢怠慢。
“见过元夏兄。”诸葛绪面色平静,拱手问好,而后说道:“诸葛将军何在?”
“诸葛将军……在那处。”武陔轻笑一声,而后扬声笑道:“诸葛侍郎来寻诸葛将军了,还请诸葛将军出来一叙。”
诸葛恪心底连砍了武陔的心思都有,咬了咬牙,笑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行礼:“见过诸葛侍郎。”
诸葛绪点了点头:“陛下口谕,令安南将军诸葛恪今晚嘉德殿赴宴。”
诸葛恪当即下拜:“臣领旨!”
起身后,诸葛恪似示威一般朝着武陔望了一眼,而后用手把着诸葛绪的手臂:“我去送一送诸葛侍郎。”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武陔摇了摇头,嗤笑一声,继续忙于手上的公务。
尚书台庭院中来来往往,没人在乎他们二人。
若认真说起,诸葛绪、诸葛恪二人都是出于琅琊诸葛氏,诸葛恪还算是诸葛绪的族叔,只是诸葛恪只比诸葛绪大四岁罢了。二人只见面过四、五次,便已十分亲切了。
诸葛氏本就人丁稀少,昔日在洛阳为官的诸葛诞还因为卷入浮华案、成了唯一被砍头的尚书郎,二人相遇后便更加珍惜。
以诸葛绪之才,当然看出来方才兵部值房里众人的嘲讽之感,不禁好奇问道:
“小侄观方才兵部值房场景,众尚书郎似乎与叔父有隙?武元夏素来为坦荡君子,如何会与叔父起了矛盾?”
诸葛恪摇了摇头:“总而言之,还是以我降将之身讥讽于我。佑明勿要替我担忧,我乃陛下钦命的安南将军,如今在尚书台只是暂驻罢了,来日定会有大用的。”
“如此便好。”诸葛绪点头应声:“兵部诸郎中皆是资历深厚,叔父当妥当应对。”
“我明白。”诸葛恪拍了拍诸葛绪的肩头,而后开口问道:“昨日我才请求谒见,陛下怎么今日便要令我赴宴了?而且还是在南宫嘉德殿?”
诸葛绪想了一想,此事倒也不算秘密,徐徐说道:“叔父或许不知,此番返洛之后,河间王身上旧疾又犯了些许。河间王以身体之故向陛下请辞返回封国,陛下许了河间王之请,今晚嘉德殿饮宴是为了送河间王的,连洛阳诸将、诸宗室贵戚也一并叫上了。”
“竟然如此。”诸葛恪眯眼想了几瞬:“实封的郡王,真真羡煞旁人了。”
诸葛绪答道:“河间王之功,非战功多少、斩获多少所能计量的,而在于稳定朝局、为宗室柱石……”
“叔父,我先来尚书台,稍后还要去一趟城外骁卫处,此刻该走了。叔父莫要忘了早些到南宫便是。”
“我晓得,有劳佑明了。”诸葛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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