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想！
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与绑架案的关系，自己都想第一时间看到她。
李摩西这句话，甚至问的毫无意义。
不过韩溯并未急着表现出来，只是抬头看向了李摩西，从他眼中，看到了某种不容置疑。
虽然面上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但这个家伙，其实没打算给自己别的选择。
他是想让自己配合引那个女人出现？
韩溯倒是想起了张持国对李摩西的形容：冷静的疯子。
从囚禁自己，再到此时让自己在这里配合定位，这个家伙为达目的，不惜利用任何人。
未说什么，韩溯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红海工作室里面的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微微松了口气，引着韩溯走向机械旁边，一个由不知名的暗红色材料勾勒出来的诡异符文之中，方圆两米大小，道：
“那就请调查员等在这密文之间，另外，灾管局的制式手提箱有可能影响精神力量流动，先交给我们就好……”
韩溯微微抬头，道：“摩西先生，我应该只是配合你的工作，而不是真正的犯人吧？”
李摩西略一怔，听出了不满，解释道：“放下箱子，是更好的保护你。”
他目光扫向了旁边正在运转的机械，道：“一旦密文机械开始全力运转，便会激活相当强大的精神量级。作为还没开始第二阶段神秘力量训练的人，你的压力会很大。”
“而且，如果我们想要定位的对象，表现出了对定位的抗拒，这种压力会更大，你不一定撑得住。”
韩溯只淡淡笑了一下，道：“我可以试试！”
李摩西眼睛眯了一下，不再劝，直接向旁边的工作人员点了下头。
“年轻人总不知天高地厚。”
身边做好了准备的工作人员，不介意看韩溯吃点苦头，便直接启动了机械。
韩溯也安静的站在密文阵中看着，只看到随着机械启动，蓝色的电弧自机械上面激发。
那坐在了椅子上面，头盖骨都被打开了的白森莽，身子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抽搐，脑浆像是开了锅一般。一层层精神波纹，肉眼可见的扩散了出来。
身处这波纹之中，只感觉到像是无形的潮水向自己涌来，一层连着一层。
这潮水无形迭加，也使得自身压力倍增，血流不畅。
韩溯精神力量激活，便承受住了这种压力，眉头也不皱，身形也不晃。
但他目光微微一扫，居然发现这个房间里，红海工作室的情报员、安保人员还有研究人员，居然也都脸色如常的留在了这个房间里，倒有些惊讶。
‘这些追随李摩西的工作室成员，也都已经开始了第二阶段的训练？’
‘独立调查员与普通调查员之间，还真是一道天堑，照他们表现出来的能力，怕是每一位放到灾管局里，其实都有资格拿调查员执照了。’
‘……’
而这红海工作室的成员，见韩溯笔直站着，面色如常，同样也有些惊讶。
机械调试完毕，功率便越加越大。
很快的，机械轰鸣，层层精神波纹弥漫在了整个房间。
空气都仿佛活了过来，不再那么容易被吸入鼻腔，四下里一切都变得真假难辨。
那两位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完成了启动机械的工作之后，便承受不住，先就退出了房间，然后是那位女情报员，紧跟着，连那位中年安保人员，也有所不适，皱了一下眉头。
倒是李摩西一直注意着韩溯，想着韩溯一旦承受不住，还是要出手护他。
却不曾想，韩溯一直安静的站在房间里，仅靠着精神活性，便扛住了周围的压力。
只不过，等到那位中年安保人员，也生出了退出房间的想法时，韩溯的精神活性，也已经在周围的影响之下，略有不足。
于是韩溯便微微松了口气，体内的神性物质微微震动，与自身的精神力量形成了共鸣，霎那之间，精神世界稳定，周围不停增涨的压力，都仿佛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你……”
对于韩溯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展露自我第二阶段神秘力量训练的成果。
但旁边一直关注着他的李摩西却骤然吃了一惊。
他眼中都闪烁出了难以形容的光彩，低声道：“你已经开始了第二阶段的训练？”
“是。”
韩溯转头看向了他，声音稳定，笑声如常：“还要感谢摩西先生的指导。”
李摩西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这个年轻人，居然真的是按照自己跟他讲的理念来进行训练的？
他本以为韩溯只是对自己的理念感兴趣，出于孤独者心理，愿意讲出来与人分享。
如果真有机会，他当然也不介意一点点尝试指导韩溯，小心翼翼的求证。
但没有想到，韩溯已经进行了自我训练，而且，走的就是他之前说过的路子，还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这可是私人理念啊……
私人理念代表着没有经过太多人的实践，代表着不稳定。
这得是对自己的理念有多认可，才会毫不犹豫走上这条未经证实的路？
隐秘学派有私藏知识的传统，但那是已经得到了证实，证明了价值的知识。
而对于李摩西这样正在摸索的人而言，自身理念得到认同，才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惊喜。
韩溯可以察觉到李摩西心间涌动的震憾感，却只是笑着看向了他，道：“事实上，我本来也有一些神秘力量训练方面的问题想问摩西先生。”
他仍保持了对李摩西的尊敬：“你之前说过，面对庞大的污染，唯有对抗才是答案，但这种对抗……”
“……什么时候才是一个结果？”
“……”
李摩西这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是本能压过了纠结，他甚至发自肺腑的露出了笑容。
面对着韩溯的询问，他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叹了口气，道：
“对抗本身，就是一种结果。”
“……”
韩溯想到了皇帝之书的诡异，神秘，想到了自己明明意识到了这本身就是一种污染，但又无法拒绝，心里倒是生出了些许感悟，轻轻点了下头，道：“生命的本质，就是一场战争。”
这是曾经艾小姐告诉自己的话，自己到了第二阶段，才开始渐渐明白。
“是！”
李摩西连连点头，脸上有激动、振奋，以及欣赏：“我们无法奢望在这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何时能取得胜利，我们只需要认清楚一件事，对抗，才有可能看见出路！”
他在这一刻，甚至头一次感受到了对自己的某些原则有些后悔……
沉吟良久之后，他欲言又止几回，却是忽然做出了决定，转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门外，红海工作室的人纷纷迎了上来。
“箱子给我！”
但李摩西并不多说话，伸手接过自己的暗红色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了一本红色封面的笔记，身边的工作室成员，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震憾又不解：
“摩西先生，你……”
“……”
李摩西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们四个人，其实都是没有资格收学生的。”
“但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东西有用，如今，也确实找到了认可的人……”
“这本红色笔记，该是给他的！”
“……”
旁边的工作人员，表情已经无比的纠结，忍耐不住，道：“那你把笔记给了他，我们……”
李摩西沉默了很久，只淡淡道：“工作是工作，与我对他的欣赏无关。”
手底下的人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再开口，只冷静守在了周围。
“给我？”
房间里面，看着去而复返的李摩西，韩溯也微微有些惊讶，低头看向他递过来的笔记。
而李摩西则只轻轻点头：“这是我对抗污染的心得，或许可以帮到你。”
韩溯看着这个如今明明是在利用自己，囚禁自己，甚至不介意向自己出手的家伙，却又如此慷慨的把他的笔记送给了自己，心头也只觉复杂，半晌之后，接了过来，诚恳道：
“谢谢你，摩西先生。”
“……”
虽然他有算计自己的嫌疑，如今也扣押了自己，但在神秘道路上的指点，值得这一声谢。
同样的，自己在绑架案上全力配合他，但也不耽误给宋楚时递消息。
李摩西是个很拎得清的人，自己也是。
看了一眼那件机械的运转，似乎定位某个层次神秘的人，需要不短的时间。
那么，自己就一直这么等着？
就这么忐忑不安，想象着如果见到了她，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向她吼叫，或是痛哭流涕？
不，浪费时间。
韩溯干脆扯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打开笔记，认真阅读。
李摩西表情有些讶然，确定了韩溯真的是在认真阅读，而不是作样子，目光便柔和了。
他悄悄走出了房间，脸上表情有些遗憾，也有些担忧。
房间里面，韩溯翻看了几页笔记，表情也有些愕然，这确实只是一本笔记，没有写什么神秘的符号与公式，也没有记录什么诡异而可怕的密文咒语，只记录了对抗噩梦的经验。
笔记开始的时间是四年之前。
这个时间，也正是崔乔秘书说过的，青港曾经面对的一次失控的S级事件的时间。
正是在那一次事件里，张持国他们四人所在的特别行动队遭遇了灭顶之灾，只有他们四个人活了下来。但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他们四个人都拥有了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因此，他们被人称为四大天王。
别人都以为那次危机早就已经过去，但从李摩西的笔记来看，那只是刚刚开始。
自从受到了那次冲击之后，他便一直饱受某种神秘意志的侵袭。
整整四年，他一直都在对抗的过程中，光是记录与心得，便写满了整本笔记。
李摩西并未详细描述那场危机，或许是因为，那场危机直到现在，都还是保密等级。
但他提到了这场噩梦，也提到了自己被这巨大阴影淹没之后，无时不刻不出现的血海世界，以及那种自身难以抗拒的杀意与冰冷，他每每感受到屠刀的锋利，听到了猪的哼唧声。
每每感觉控制不住自己，仿佛痴迷那种锋刃撕破血肉的痛快。
“这……”
翻阅了片刻，韩溯便确定，这笔记有用，太有用了。
李摩西，或者说四大天王对抗的东西，与自己准备要对抗的皇帝文字，自是截然不同。
但是其中的强弱态势，又何其相似？
不过，也正是因为看了这笔记，他心里的某种异样感，也更为强烈了。
早先，在他第一次看到李摩西出手的时候，便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如今，这熟悉正变得具象化。
脑海里居然莫名的想起了猪头屠夫。
虽然自己在古堡之中，从来不敢招惹这只猪头屠夫，因为他毫无疑问，便是古堡所有的怪物之中，最恐怖的一个，而他身上的那种压抑与锋利，也极具辩识度，且让韩溯印象深刻。
总不能，李摩西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便与古堡里的猪头屠夫同源吧？
若是如此，那这可就是自己在现实之中遇到的，包括苍白、铜、幽灵、识虫之外的第五种神秘力量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态度。
李摩西面对神秘力量的态度，早先就有体现，而如今，这笔记里面，更是记载了很多具体的技巧，想要研究并理解这些技巧，当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工作。
但是这通篇记录下来的心得与态度，却在某种程度上，帮助韩溯做下了用何种方式面对皇帝之书的决定……
四大天王可以以凡人之躯，对抗这种庞大的力量。
自己又为何不能？
反正，自己面对的一直都是这种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战胜的玩意儿不是么？
而决心一旦下定，自己的路子便也通畅了。
皇帝之书，铜之意志，甚至包括自己从古堡带出来的眼镜与怀表，都可以利用……
……
……
在韩溯沉浸在了对第二阶段神秘力量训练的思索之中时，机械正在运转。
精神力量化作丝丝波纹，融入了这个世界之中，仿佛无游荡在层层空间，寻找着某种不属于现实的事物。终于，通过某种超现实的连接，这些精神触须，接近了一片不起眼的水洼。
从小水洼的倒影之中看进去，可以看到一片模糊的阴影，阴影若是放大，便可以看到一片漆黑而压抑的建筑。
建筑的某个尖角楼上，宽大的办公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坐在了办公桌前，她手边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头骨，散发出了柔软的光芒，映亮她的脸庞。
手指轻轻抚过一张镶嵌在木质相框里的照片，她久久不言，目光仿佛有些湿润。
照片上，是个看起来有些阴郁的小男孩，怯生生的望着镜头。
他从小就是个不与人亲近的孩子，也很早很早，就学会了独立的生活。
当然，原因大概是每次他想表现出亲近，都会挨一顿打。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天生不与人亲近的性子，才使得他面对那些古怪的东西，都可以逃得出来？
可这一切，终究还是要结束了。
计划的意外使得他多活了十年，也因为这十年，他长成了一个大人。
原本的计划里他长不到这么大，也没机会变成执拗的少年。
只可惜，如今他欠的东西，要还回去了。
“祭祀女士。”
有人轻轻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进来的女人同样穿着白大褂，眼睛里有水晶色彩：
“有人正在试图定位你，也等于借由你，定位我们实验室的位置。”
“另外，青港议事厅开了会，许家那位先生提出了反对意见，要我们交出继承人的名单。”
“……”
女人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照片，对于有人定位自己的事情置之不理，只冷淡开口：“青港议事厅，真有胆量单方面撕毁缄默契约？”
“我认为不会，他们不可能拿到足够的票数。”
工作人员道：“但守世人组织的那位先生打了电话过来，他说许家人带头投了票，这有可能造成很坏的影响。如果这一次我们的补救计划失败，那我们很难推动下一次神降！”
“补救计划不会失败，也不需要下一次神降了。”
高瘦女人沉默良久，低声开口：“告诉他，第十二位继承人，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到位。”
“到时候，我们将会让潮汐永远的成为历史！”
“……”
如此确切的口吻，使得那位工作人员，都有些吃惊：“所以，关于七日神降的失败原因，以及铜的继承人谜题，你已经……”
“很明显不是么？”
高瘦女人冷淡开口：“谁能杀掉那个残次品，谁就是新的继承人。”
“虽然我们这十年里尝试了无数次，也观察了很久，确实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铜之意志。”
“但现在事实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
“既然知道了……”
说到了这里时，她眼神也似乎变得异常酷烈：“自然不能让其他孩子等太久。”
说完这些话后，她看向了桌子上的那颗水晶头骨。
平时无论去往哪里，都习惯了带着这颗水晶头骨的她，这一次却是微一迟疑，直接打开了脚边的保险柜，然后轻轻的放了进去。
在水晶头骨在箱子里内外隔绝的一刻，她脸上那些许的脆弱与不舍，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脸上只剩了淡淡的冷笑，将桌子上那个小男孩的照片随意拿起，扔进了垃圾桶。
而后转身，能够清晰感觉到那些尝试着寻找自己的精神触须。
这种层次的力量，也想锁定自己？
她干脆的散发出了妖异的精神力量，主动迎向那自现实之中飘来的触须：
“既然这么想见我，那就见见好了。”
“……”
“……”
“找到了！”
也同样在高瘦女子目光迎向了精神触须的一刻，基地之中，骤然响起了机械的轰鸣，无数红灯闪烁。
韩溯慢慢阖上了手里的红色笔记，抬头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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