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徐凤年带着王初冬游玩的时候,与人发生了争执。
他给了人家一脚,还叫嚣着说什么,就是藩王赵衡的儿子站在这里,一样打得他回家以后连赵衡都认不出来。
现在,人家来了。
周承安自然无心参与他们的纨绔之战,不过靠近的黄龙楼船很显然是想将他们四艘船全部打翻。
黄龙楼船之上,若论身份尊贵,除了靖安王世子赵珣之外,便要属老爹是青州水师一把手的韦玮了。
韦玮一直被青州百姓私底下骂作恶蛟,仗着其父韦栋的权势,最喜欢强行掳掠姑娘到江湖上肆意妄为。
事后要么沉尸,要么剥光衣服逼迫她们下船,后者大半不堪受辱,投水欲自尽,韦玮最令人发指的地方在于他能力挽三石弓,女子一旦落水,便会被他持弓射杀。
此时,韦玮站在船舷边上,双指捏着一只白瓷酒杯,看上去潇洒不羁。
在他身后有不少青州的世家女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对周承安和徐凤年指指点点。
“外地佬,你还敢造次吗?”
韦玮朝徐凤年喊道。
徐凤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各位,可敢一战?!”
他话音一落,凤字营全体将士直接拔刀。
这一路走来,凤字营算是被他给彻底收服了。
韦玮生平最见不惯两种人,一种是气度儒雅的读书人,另一种就是比他更嚣张跋扈的公子哥。
在他的地盘上大放厥词也就罢了,如今他带兵前来,对方不仅不认错,还胆敢反抗,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韦玮气的直接摔了酒杯,转头怒喝道:“去给爷取弓来!”
奴仆赶忙跑去拿来那张染血无数的大弓,周承安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注意到他的视线,徐凤年开口道:“承安,这家伙可不是好人,你不揍他?”
周承安呵呵一笑,没说话。
倒是宁峨眉,开口说道:“殿下,要不我们先断了他们拍竿?只要拍竿一断,他们必不是我们的对手!”
徐凤年摇头笑了笑:“宁将军,战与不战,现在由他们决定。”
另一艘船的船舱中,李淳罡正盯着姜泥练字,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无奈道:“要不老夫一剑斩了那艘黄龙楼船?”
“那船上还有不少无辜女子,你若是一剑斩了,她们怎么办?”姜泥问道。
“老夫敢斩,自然有法子不伤她们。”
姜泥沉默了一下,摇头道:“算了吧,让他自己看着办。”
她这会儿对徐凤年与王初冬一起约会的事情还生气呢。
对面黄龙楼船上,韦玮已经接过奴仆递来的牛角巨弓,拉弓如满月,可见臂力不俗。
那一箭,直指徐凤年。
右手已经握住刀柄的徐凤年眯起一双丹凤眼眸,默默说了一句。
“就等你了!”
嗖!
羽箭离弦,带着破空之声激射而来。
“承安,今日不用你出手,让你看看我北凉铁骑的厉害。”徐凤年说话的同时,腰间北凉刀已然出鞘,将射来的箭矢斩断成了两截。
有箭头的半截被徐凤年握在手中,不给坐等对手毙命的韦玮回神时间,徐凤年轻轻抛起半根箭矢,屈指一弹,只见那半根箭矢更加的迅猛的朝黄龙楼船激射而去。
这一击却不是回赠韦玮,而是射向了赵珣。
赵珣身边自然有高手保护,以袖挡下半截箭矢,但赵珣还是被吓了一跳,后撤数步,不小心撞到一名青州高门名媛的胸口上,惹来一声此时此刻景中格外刺耳的娇嗔。
徐凤年缓缓收刀,依然是那副极其嚣张欠揍的模样,朗声再问道:“可敢一战?!”
宁峨眉将手中铁戟往甲板上一杵,轰然作响,对着黄龙楼船怒目相向,神情无比狰狞雄武,喝声道:“凤字营,死战!”
闻言,袁猛与一百凤字营轻骑当下齐声喊道:“死战!”
吼声震天!
对面两船人士不由心神一颤,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浓重惊恐。
船上四百黄头郎更是手脚颤抖,已然握不住手中兵器。
韦玮一箭无功,再听徐凤年质问可敢一战,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转头对身后的楼船将军嘶吼道:“用拍竿!”
别看他显得怒不可遏,可谁要是真把他当一个气昏头莽夫,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他韦玮连京城清流言官的女儿都敢凌辱致死,却依旧在青州逍遥自在,真当他是官场白痴?
此战不说结果如何,只要不杀那北凉世子,他韦玮挫败北凉军的名声就要广布大江南北,甚至连皇宫大内都要听闻一二,谁不翘起大拇指称赞他不读书却忠义当头?
他父亲当年被他连累无法指挥巨舰赤幡,这些年一直引以为憾,若是有今日壮举,说不定就可以顺利将他父亲韦龙王推至青州真正巅峰高位!
相较于他,赵珣所想却有更深层的思虑。
皇宫里头的那位一直喜欢看到藩王明争暗斗,否则也不会有两王不相见的宗室律法。
这次与徐凤年争锋,与其说是两位世子间的怄气,不妨看作是他爹靖安王府与徐骁两人二十年冤家的延续斗争。
这些年他父王过得很不好,当年父王求旨上龙虎山,数次被拒,甚至被陛下不顾颜面对父王大加苛责,一位弟弟更是被借故革为庶人,送往凤阳高墙内圈禁,附上六十余人被发配到两辽卫所充军。
若非宫中一位出自青州的娘娘美言,他父王别说去龙虎山烧香,就连他将来本该板上钉钉的世袭郡王都成问题,今日水战,无论输赢,父王与他会是什么下场?
宫里那位心思深重,登基以来最擅长藩王与地方、文臣与武将、党派与党派的阁中制衡术,他实在没有把握去揣度那高上九天的帝王心术。
要不趁势杀了徐凤年?
这个惊人的念头一闪而过,赵珣低头喝了口酒,以此掩饰脸上的诡异神色。
不得不说,赵珣也是挺狠的,韦玮只不过想着一战成名,但底线不许黄头郎击毙徐凤年,而赵珣思量的却是可否痛下杀手,将韦玮在内的一群青州子弟都当成弃子。
此时,宁峨眉已经打断了拍竿,两方人马混战在了一起。
一百人的凤字营轻骑完全碾压了黄龙楼船上的四百黄头郎。
楼船上的青州世家女子不仅不怕,反而在给船上的黄头郎加油打气。
眼看着自己一方落入下风,韦玮当即吩咐道:“去,让后面那艘黄龙楼船上来,撞翻那三艘船!”
眼下,徐凤年和周承安,以及凤字营在一艘船上。
另外三艘上,一艘专门放置马匹,一艘放置货物,还有一艘就是李淳罡和姜泥等一众女眷。
韦玮自然清楚杀了徐凤年的后果,不是他们韦家可以承受的。
他只是想今日在气势上压徐凤年一头,让自己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传到太安城而已。
所以他下令撞另外三艘,没敢对徐凤年所在的船只动手。
校尉听到他的吩咐,当即打出了旗号,另一艘黄龙楼船直接提速驶了过来。
徐凤年见状,看了周承安一眼。
“放心,有李淳罡在,不会有事的。”
周承安说着,看了眼对面楼船上还在犹豫不决的赵珣一眼,摇了摇头:“这赵珣还真是个废物,明明想杀你,却又下不定决心。”
听到这话,徐凤年淡淡一笑:“正常,他们赵家人都有优柔寡断的毛病。”
说话间,驶来的另一艘黄龙楼船已经快要撞到李淳罡和姜泥所在的大船。
紧接着,只见一独臂老头从船舱中飞掠而出,掠过所有人,一脚踩在黄龙船身上。
其身形飘荡如青龙。
一脚便将那艘黄龙楼船踩翻入水!
韦玮站在楼船之上,本来还期待着黄龙撞翻敌船,冷不丁看到一个穿羊皮裘的不起眼老头掠出,只见老家伙脚尖在黄龙船身上轻轻一点,在春神湖足可横行的大黄龙便翻了?
真翻了!
韦玮看得目瞪口呆,双手死死抓着船舷。
没办法,顷刻间汹涌荡起的湖水,连累他们这艘楼船都开始剧烈摇晃不止。
相比船上其他人而言,赵珣是最镇定的一个,跟身边的扈从道:“一脚踏翻黄龙,是一品高手?”
“差不离。”在靖安王府锦衣玉食的高手回道。
他的神情极为不自然,同样是藩王府邸里的走狗鹰犬,自问别说一脚翻黄龙,便是给他十脚百脚都踏不翻一艘可以载物五百吨的楼船。
李淳罡这一脚踏碎了赵珣的诛杀徐凤年的心思,他反而一下轻松了许多,并未因为李淳罡一脚踏黄龙而气馁,好奇问道:“独臂?你可知北凉有独臂高手?”
扈从摇了摇头:“不曾听说,大概是北凉王府秘密请出山的人物。”
赵珣点点头,将目光转移到周承安身上。
“那位青城山掌教如何?”
“一品无疑,据探子传来的消息,他可能是大金刚境,不弱两禅寺的那位。”
赵珣沉默了。
另一边。
徐凤年稳稳站在船头,一脸好奇的问道:“承安,你能一脚踩翻吗?”
“你觉得呢?”
徐凤年了然,望了一眼翻入水中的黄龙楼船,感慨道:“若是我有你们这么强的实力,那该多好啊。”
“行了,别感慨了,赶紧去耍你的世子威风吧。”
“嘿嘿,还是你了解哥哥,走了!”
徐凤年嘿嘿一笑,借李淳罡一脚之势,跃上了鸡飞狗跳的黄龙楼船。
凤字营统领宁峨眉,以及吕钱塘、杨清风和舒羞三位王府扈从,紧随其后。
不到一刻钟,黄龙楼船上再无一人抵抗。
韦玮知道大势已去,面如死灰,这位从未在春神湖上失手的恶蛟颓然跌坐在地,身边还有破了相的死党在痛哭流涕,听起来格外聒噪。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百北凉甲士怎么就压得四百黄头郎大气都不敢喘,更想不通怎会有人能以脚力踹翻黄龙,堂堂青州水师的主力战舰是一叶扁舟不成?
徐凤年没有理会他,直接找上了准备溜走的赵珣,在赵珣面前耍了一番北凉王世子的威风,用刀鞘抽得对方嘴角溢血。
最后,他与赵珣擦肩而过时,轻轻说道:“麻烦你跳船先游回襄樊,与你爹赵衡说好,到时候你们父子二人一起出城迎接大驾。”
“襄樊城内,必定恭候大驾!”
说着,赵珣便要带着扈下船。
徐凤年看了眼瘫坐在地韦玮,又看了好几眼船上的莺莺燕燕,并没有说什么,直接招呼众人跃下了黄龙楼船,让韦玮和船上众人意外不已。
“耍完威风了?”周承安问道。
徐凤年点头:“完事了,你去吧。”
周承安点点头,跃上黄龙楼船,拦住了还未走远的赵珣等人。
徐凤年没有等他的意思,直接吩咐开船,朝襄樊而去。
“世子殿下,咱们不等周真人吗?”吕钱塘忍不住问道。
“我们在,他反而不好行侠仗义。”徐凤年摇头一笑,“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羡慕他,做事没有那么多顾忌。
天下不平事,都是他一拳的事!
我就不行了,真不自在啊!”
吕钱塘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笑了笑。
一旁的舒羞则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就这位世子殿下还不自在,那天下就没有自在的人了。
……
黄龙楼船上,保护赵珣的几人如临大敌。
他们不知道那位穿羊皮裘的独臂老头是谁,但眼前这个恍若仙人的青衫道士,他们却是知道的。
赵珣表面修养极佳,丝毫看不出一点胆怯,拱手道:“在下赵珣,见过周真人。”
“世子殿下有礼!”
周承安打了个稽首,笑道:“贫道将世子殿下拦下,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让世子殿下做个见证。”
“哦?周真人要我作何见证?”
“世子殿下稍后便知。”
周承安一笑,朝楼船上方的甲板而去。
赵珣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甲板上。
此时,韦玮已经恢复了一些恶蛟的气势。
正紧握着牛角巨弓,跟身边的死党叫嚣着一定要徐凤年好看。
看到周承安和赵珣几人上来,他不由得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周承安说道:“你就是用这弓射杀无辜女子练习准头?”
“你就是江湖上传言的周一捶吧?”韦玮梗着脖子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徐凤年都不敢拿小爷怎么样,你算什么东西!”
周承安笑了。
只见他伸出手,凌空掐住韦玮的脖子,将其高高举了起来。
“我最后问你一遍,是或不是?”
虽然没有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但韦玮能感觉到,如果自己不老实回答,下一刻就会被扭断脖子。
他赶忙开口道:“我只是将那些玩腻的,或者不听话的当作靶子。”
周承安点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一众世家子弟,以内力鼓动的话音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都是青州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今日贫道给诸位提个醒,作恶自有天收,天不收,贫道来收!”
韦玮慌了,颤声问道:“你……你要如何?”
周承安没有回答他,只是松开了手。
紧接着,刀光一闪。
韦玮连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脑袋便已冲天而起。
尸首分离!
鲜血喷了附近几个公子哥一身,但他们却动都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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