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低头,瞥见自己手臂上那一道龙君留下的金色印记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顿时感到一阵牙疼。
这……
他甚至有点不敢回头。
自打一剑砍死夏姬之后,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仔细一回味,才琢磨过味儿来。
问题就出在过于风平浪静了!
以他许宣这个“因果漩涡”加上李英奇“天命杀星”的组合,走到哪儿不是鸡飞狗跳、劫难自生?
此番北上第一战,对手是千年尸魔,对家是当朝外戚,动静闹得也不算小,可最终居然就这么顺顺利利地结束了?
这本身就不太符合这个组合的“招灾”体质。
按常理推断,怎么着也该牵扯出点什么隐藏副本、厉害到不得了的老怪物才对。
果然,龙君给的这“机缘”标记突然开始闪烁,这绝对不是什么“恭喜通关”的提示,更像是“警告!
“难不成……淮水里真的闹猴子了?”
许宣心里嘀咕,想起了那个被禹王镇压于此的古老传说。
其实单论战力倒也不是很怕。
于是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往西走。
牛逼你就从河里出来找我!
此话甚是狂妄。
当然,许圣父可不是什么傻大胆。他这么说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根据他一路以来的观察和推测:此方天地自仙神失踪之后,冥冥中的规则似乎就再也容不下真正超越人间极限的力量在九州大地之上随意行走。
所能允许的极限,大概也就是白素贞那般,虽有无边法力,却仍需遵循某些规则,难以全力施为。
以龙君举例,那条乐子龙多么好事?简直堪称八卦成精!
可直到现在祂的活动范围也严格限定在长江流域,从未迈出过长江半步,显然有其限制。
云梦泽里的妖神残魂,其力量肯定也远超极限,可即便如此在云梦秘境破碎,云中君消亡之际也未能追出来现世兴风作浪。
再看那迦叶,倒是跑出来了,可来的是一具死去的罗汉尸骸,并非活体。
地藏大佬显现的也只是其四大化身之一“广目女”的一道影子。
即便是禹王这等上古人皇,现世的也是由万民香火愿力汇聚而成的香火身,而非本尊。
由此便可得出一个相对安全的结论:
只要自己不作死,主动闯入那些古老存在的“老巢”核心区域,那么即便真是那传说中的无支祁,其本体或绝大部分力量也大概率无法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
换句话说,就算此刻真有一只白毛猴子蹦出来拦路……也不用太怕。
想通了这一点,许宣的脚步迈得更稳了。
吱吱……吱吱……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窸窣声,伴随着某种生物的啼叫,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
“什么声音?”许宣脚步猛地一顿,警惕地侧耳倾听。
石王沉默地感知了一下,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沉闷声音诚恳地回答:“是猴子的声音。”
“猴、猴子!!!”
某人的声调控制不住地略微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破音……
迎着石王那对石眸投来的目光,圣父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干咳两声,强行调整了一下心态,脸上挤出一种过分热情的笑容:
“咳咳!猴子好啊!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我就特别喜欢猴子!对了,你知道吗?我好像是属猴的!你看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哈哈哈……”
他开始絮絮叨叨,东拉西扯,试图掩盖刚才那瞬间的惊慌。
就在这时,一只身手矫健的长臂猿抓着藤蔓,从他们头顶的树冠间“唰”地一声荡过,动作轻盈迅捷。
甚至没低头看一眼下方这两个显得有些愚蠢的东西,转眼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众所周知,盱眙地处淮河与洪泽湖交汇处,周边丘陵起伏,水网密布,森林覆盖率颇高,确实是各种猿猴类生物理想的生存环境。
许宣见状,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声。
用力拍着石王坚硬如铁的肩膀,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哈哈哈!你看!我就说是猴子吧!虚惊一场,虚惊一场!走走走!”
他一边状似亲热地拉着石王,一边加快脚步继续前行。
只是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前进的方向,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偏转向了南方,微妙地偏离了紧贴淮水的主流方向。
区区一只长臂猿,自然不可能真的吓到他。
真正让他心头一凛瞬间做出避险反应的,是在那猴声响起的刹那间,灵觉之中捕捉到的一丝极其隐晦、却真实存在的“被注视感”!
有人在看他!
那目光没有恶意,甚至缥缈得几乎不存在,连石王似乎都未曾察觉。
完全无法感知其具体方位,仿佛来自于整片山林,又或是脚下的水流。
若非他招惹的高端敌人实在太多,经验丰富,加之白莲法相也跟着被动进化了好几次,恐怕根本发觉不了这细微如蛛丝马迹的变化。
敌友不明,深浅不知。
此刻最好的选择,便是尽量表现得从容自然,仿佛只是寻常的路线调整。
直到那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异样感彻底消失后,许宣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不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
结合龙君的标记闪烁、突如其来的猴声、以及那缥缈却真实的被窥视感,他基本可以确定。
淮水深处,或者说龟山附近,真的存在某个与“猴子”相关的古老存在。
并且对方大概率受到了极强的限制,无法真正脱离核心区域活动。
“所以,只要不头铁贸然靠近它的‘地盘’,就应该问题不大。”
许宣暗自思忖,得出了相对稳妥的结论。
谨慎起见,他抬手凝聚出一只近乎透明的灵蝶,将一道神念注入其中:“传讯保安堂,即日起所有成员未经允许,不得靠近淮水龟山区域百里之内。”
看着灵蝶翩然消失在南方天际,许宣感觉安心了不少。
他觉得自己现在顶多算是个“成熟期”的域外天魔,还有很多成长空间。
等到将来晋升“完全体”,实力足够雄厚,再去和这种陌生大佬“交个朋友”也不迟。
有些因果,即便明知避不开,也要讲究策略,尽量往后拖延。
拖得越久,准备的就越充分,应对起来才越从容。
这就是一个成熟圣父的觉悟!
许宣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对“稳健”二字的理解,又深刻了几分。
整了整衣衫,招呼石王,再次踏上了西行的路途,只是步伐间多了几分审慎的观察。
而在淮水之畔那双深邃的金色眼眸中,流转的情绪却是愈发微妙难言。
在祂那能洞穿万物本质的金睛注视下,许宣的存在……是一种极其新奇,甚至堪称悖逆常理的东西。
祂能看到极其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人族气息缠绕其周身,证明他确确实实是“人”。
然而在那副人形皮囊之下,却又潜藏着某种绝非人族、甚至并非此界应有的诡异本质。
好似一团行走的灾劫化身,一个不断散发着混乱与不祥的因果污染源,更像是天机演算中那片吞噬一切的、永恒的“归墟”。
仅仅是看到的第一眼,一种源自古老本能深处的冲动就在驱使着祂给这个小怪物来上一棍子!
仿佛这一棍子下去,不仅能宣泄某种被“冒犯”的不快,更能击碎他周身那混乱的因果,为这片天地带来短暂的“清净”。
甚至祂自身都能因此获得巨量的气运垂青,借此机会挣脱几分施加于己身的古老束缚。
这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祂与生俱来的“避死延生”本命神通在接触到许宣那独特气息后,自然给出的最直接、最有利的反馈。
但……
祂是谁?
祂是淮水祸君无支祁!是曾兴风作浪,与大禹王争锋相对的存在!
岂能轻易屈服于上苍给出的这种近乎“诱惑”或“指令”般的预示?
当年大禹治水,携上古人族鼎盛无比的煌煌气运,更有天道直接助力,布下九鼎定九州,最终也未能让祂真正低头认输,只是将祂镇压于此。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宁折不弯,这才是祂的脾性!
更何况在许宣身上,祂还嗅到了另一股熟悉又讨厌的气息。
属于禹王的力量痕迹虽然很淡,却真实存在。
若所料不差一年前在淮水之畔,挨了那一锁链的恐怕就是这个小怪物。
“有意思……”
低沉而古老的呢喃,在幽深的水底回荡,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
但也,仅仅是有意思而已。
对于拥有无尽寿命、见证过沧海桑田的祂而言,许宣的出现更像是一个突兀闯入沉闷剧本的意外变数,一个值得观察的奇特样本。
“便让这奇特的小东西,继续在九州之上游荡吧。”
“总有……再见之日。”
许宣的猜测有一部分是正确的,无支祁确实无法像鼎盛时期那样横行九州,肆意妄为。
祂的力量被禹王的封印和时代的变迁极大地限制在了淮水流域,尤其是龟山核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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