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涓涓细流淋下后。
高柄义手腕抬起短暂停顿。
让第一股汤的热力在菜心内部传导、融合。
随后壶嘴再次轻斜。
第二股清汤流下。
这一次，力度稍增，水量稍大。
如一道微型瀑布，覆盖了菜心的上半部分。
这一次，变化清晰可见！
已经吸收了第一道汤的热量和鲜味，勇敢探出了嫩芽的白菜心。
再次，且被更大量的清汤浇灌后。
仿佛久旱恰逢甘霖，仿佛细雨飘落春笋。
仿佛筋骨都被活络开来……
白菜心内层的叶片，像是听到了起床的铃声，从核心开始，一层、两层、三层……
优雅地、从容不迫地向四周铺展开来。
那姿态，如同舞者缓缓打开紧抱的双臂，又如同含苞的玉兰，在暖阳催促下，终于舍得松开紧裹的花瓣。
随着叶片的舒展，之前密布的针孔不再显眼，取而代之的是叶片本身清晰、半透明的脉络。
这些脉络在滚烫清汤的浸润下，变得晶莹剔透，像最上等的翡翠内部流动的天然纹路。
叶片本身，也从凝脂白，向一种温润通透、仿佛能透光的羊脂白玉色转变。
此时，白菜心已不再是紧裹的花骨朵，而是一朵初具规模的半开的白玉莲花。
叶片柔软地弯曲着，展现出优美的弧度。
唯有中心的“花蕊”依然含蓄地包裹着，等待着最终的绽放……
第二股清汤浇下后。
高柄义长长的松了口气，欣慰的看着这半开的白玉莲。
好似对自己没有翻车十分满意。
而周围一圈人，已经看傻了，从来也没人说过，开水白菜，真的会开花啊。
难不成，开水白菜，真正的叫法是“开·水·白菜”？
开跟水，是两个意思？
还就是两个意思，还就是真会开花。
高柄义歇了口气，第三次倾斜铜壶。
这次将壶提的更高。
从壶嘴涌出的清汤，汇聚成一股饱满的、滚烫的、好似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激流，带着不容置疑的热力，从高处流淌而下。
直直灌入菜心尚未完全绽放的中心！
这是最震撼的一刻！
积蓄已久的热力与鲜味，在这最后一股滚烫“开水”的强力冲击下，于菜心最核心处迸发！
只见那最中心、最紧实、也最稚嫩的嫩芯，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猛地向上、向外绽放开来！
所有先前半开的叶片，也仿佛被这核心的力量所推动，完成了最后、最舒展的弧度。
转瞬之间，一朵完整、莹润、层层迭迭的白玉莲花，在清澈如水的“池塘”中亭亭玉立。
每一片叶子都舒展到了极致，薄如蝉翼，透光见影，脉络如金丝镶嵌。
它不再是白菜，而是一件有生命的艺术品，在碗中随着余波微微摇曳，散发着令人屏息的美。
到了此时，终于有了香味出现。
随着这最后的绽放，蕴藏在白菜深处、被预处理时浸润的精华，被冰镇所凝滞的时光。
以及凶悍雄鸡“红霸王”一家十三口还有无数顶级食材经过数个小时浓缩而成的鲜香。
在此时被彻底激发。
一股清冽、醇厚、复杂到难以言喻却又纯净无比的复合香气，混合着蒸腾的热气，猛地扑面而来，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这正是，金汤灌顶，玉莲怒放！
虽然没见过好称最美丽的刹那，昙花绽放，但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眼前的开水白菜，还有机会吃。
——
高柄义放下铜壶，轻轻开口，“幸不辱命。”
但此时，已经无人能有反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那一盏小小的白瓷盅上。
清汤入境，波澜不惊。
唯有那朵怒放的白玉莲花，悬浮其中，通体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泽。
莲花轻颤，热气袅袅。
所有的繁复工艺、漫长等待、极致匠心，最终都凝结在这碗清澈见底、莲花绽放的至简画面里。
说起来，不过是一颗白菜芯，三次浇汤而已。
但每一次浇下的温度、力度、落点的微妙差异，都在精准地引导着这颗平凡白菜心完成一场从沉睡冰魄到怒放玉莲的蜕变。
难怪，得要高柄义来浇这个汤。
想必另几个包厢里，同样有几位大厨吧。
有了第一次之后，高柄义紧接着又拎起铜壶开始浇第二盅。
时间长了汤该凉了。
这一次，大家伙可反应过来了，刷刷刷竖起一排手机，聚精会神的拍着，一个个都站起来，恨不得趴到桌子上争取一个最佳角度。
刷刷刷三下，第二朵玉莲绽放。
啪啪啪啪啪~~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在掌声和拍照的咔咔声中，高柄义越来越熟练。
不大会儿功夫，桌上出现了十八朵白莲。
一壶清汤，刚好用完。
转盘转了一圈。
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盅开水白菜。
左手还多了一个小勺，右手多了双筷子。
忐忑，紧张，不忍下手。
怕破坏了这美丽的艺术品。
只舍得拿勺子尖尖，轻轻碰触白菜叶片。
盛开的白菜花在清水中飘飘悠悠转着圈，还挺好玩。
“各位，下手吧，趁热。最好先喝汤。”高柄义开口提醒。
“对对对，喝汤。”
众人七嘴八舌应和着。
一咬牙，将勺子伸进汤里，舀起一勺，根本看不出颜色的“清水”。
如果没看到勺子抖动而翻起的波纹，没有袅袅飘散的雾气，根本看不出舀起了东西。
就跟清水一模一样。
但是。
滚烫的清汤送入口中。
在极致的清澈下，是汹涌澎湃的、极其复杂而醇厚的鲜美！
那鲜味是立体的，也是纯净的，更是浓郁的化都化不开。
却又因为汤体的无比清澈而显得异常纯净、爽利，毫无负担。
舌头仿佛被最温柔的浪一遍遍冲刷。
细细品味中，好像这汤，真的有一种活味。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形容不出来，也无法描绘。
它是一种感觉，一种……无法说出口的奇妙体验。
就像最温柔的小手，一寸寸在舌头上拍打，按摩。
如果没有血肉相连，舌头都要随着这温柔的小手，一起推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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