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楼里一定有很多人类吧
进去看看,对,进楼里看看,总在马路上多没劲
替我们踩踩点
这老太太怎么还不动
快点啊,那个满脸眼球的家伙怎么回事,是不是它不让老太太动
面对这么多要求,居民Ted如若未闻。它双手叉腰,一脚点地,啪嗒啪嗒地在雨里打出一圈圈水花。
它头发被水打湿,蜿蜒攀爬在脸上,从一颗颗眼球之间黑黢黢地流下来。
因为它脸上空位太少了,几乎没有做表情的余地,直到它张嘴以后,麦明河才发现它原来正在不耐烦:“说话呀,老太太这边的人干嘛呢,你们一声不吭,是害羞呢吗?”
……咦?
麦明河忍不住一怔。
她脑海深处的抱怨、催促、要求,已经密密麻麻,挤得她大脑都在隐隐作痛;她一直以为居民Ted一声不吭,是另有打算,却没想到它竟然好像一个要求也没接到。
为什么会这样?
接口没对好?
麦明河脑海里浮现出了错配的锅和锅盖——但是刚才那么多技术名词,听得她眼花缭乱,估计比锅和锅盖复杂些。
“说话啊,”居民Ted又催了一句,顿了顿。“API没问题啊,开着呢……”
从水银的方向,遥遥飘来了一丝疑惑。
麦明河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居民Ted终于忍不住了,双手叉腰,大步走过来,探头就凑近了麦明河的脸,好像想近距离打量打量她,看看她哪儿坏了。
那一瞬间想要后退躲避闭眼的冲动,却无法转化为行动——眼看着居民一张脸迎上来,简直是对灵魂的一种虐待,就像眼睁睁让自己的大脑挨了一棍子。
什么玩意儿长这么恶心还敢贴在我眼前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臭恶烂鱼不吃不要赶紧埋了不是冰淇淋唔怀念冰淇淋
“嗯?”居民Ted直起腰。“……什么?”
麦明河也很想问一句,“什么”?
“什么冰淇淋?”
居民Ted甩着手,绕她走了一圈,众多眼睛里都是一样的迷惑。“刚才有人说要她吃冰淇淋?什么怪要求?不允许。我上哪去找冰淇淋,说点有用的。”
冰淇淋……?
麦明河呆呆地站在原地,尽管不可思议,自己也找不出任何解释,但她渐渐地明白过来了。
毕竟除了那一个解释,还有什么呢?
她受的是老派教育,再气坏了也不骂难听脏话。
……所以,“转你个狗腿奶奶饼”这种话,除了一个气极了的麦明河,这个时代里,还有谁能说出来?
会怀念冰淇淋的,除了居民版本麦明河,还有谁?
说话的,果然是居民版本麦明河吧。
但是……她脖子上明明依然只有一个头,自己也仍然是人类,为什么会听见居民版本麦明河的声音?
它总不能一直就在自己脑子里吧?
还是说,它的出现,跟居民Ted的巢穴网络有什么关系?
算了,那个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个情况里逃出去。
“是不是年纪大,坏掉了,”居民Ted想了想,一拍手。“很有道理,我真聪明,一定是这样。”
它回头看了看水银。
为了保证网络始终连接,水银即使接受了任务,走远了,一只手也始终用手电照着它。
“唔……有她一个就够了吧?也不一定非要留老太太当个浏览器窗口。虽然她是一个统治游戏选手……但是选手这个东西嘛,死得越多越好,主持人一定能理解我的。”
麦明河心中一紧,越发焦躁起来。她身体不能听控,因此一切转机和希望,都压在了脑海中不该存在的声音上。
居民版本麦明河……能说一句话吗?
麦明河等了几秒,然而除了脑海深处越发不耐烦的无数居民噪音,却再没有听见居民版自己的声音了。
哪儿去了?总不能时有时无的吧——既然在,为什么不说话呢?
居民Ted又开始点它太阳穴上的破眼睛了:“嗯……该怎么办呢,直接拧死,有点失之简陋,少了趣味。跟你交换眼球?意识拔河?关闭服务器?拿掉你身上的伪像,让你重新老死?”
糟了,她不剩多少时间了,居民Ted的思考用不了几秒钟,就会得出决定——居民麦明河怎么还不出来?
不是一直潜伏着呢吗?
……等等,不太对。
麦明河恢复人身之后,它就确确实实该消失了才对。
这不是生物性上的问题,这是逻辑上的冲突:“居民麦明河”是建立在“人类麦明河消失”这一基础上的;反之亦然。
二者互相矛盾,不该共存,也不能共存。
那么……居民麦明河真的一直“潜伏”着吗?
刚才它蹦出来的那两句话,仔细一想,不也都是自己下意识里的念头吗?
当然了,麦明河并不暴躁嗜杀。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居民麦明河”更像是一个变形放大器,把她的想法加强、扭曲、改成了居民风格,重新在她脑海里隆隆地回响起来。
但最初想法,似乎却都来源于麦明河本人。
如果“居民麦明河”说的话,都来源于自己……
“我喜欢讽刺性。那一条伪像,老缠着你多没意思,是时候让你从哪来,回哪去了。”
居民Ted说着,已经伸手过来,捞起了麦明河的上衣衣角。
等一下等一下住手住手再不停手给你手剁掉我都已经提了很多次要求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见给我把你耳朵里的眼球掏出来
居民Ted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让她在这个司机身上找找,有没有驾照,快点,要我说几次
“谁啊这是?”居民Ted仍半弯着腰,看起来好像要从麦明河衣服里偷鸡蛋。“找驾照干什么?”
我要找到这个司机的住址我要去他家里我要拜访慰问安抚抚摸磨折折断断裂他的妻儿看见驾照我才知道这里真是人世呢妻儿妻儿我的妻儿我来了
正如麦明河所料,这个话一说,不论是居民Ted,还是脑海深处的大群大群居民,都喜不自胜、恨不得抓耳挠腮起来了。
好啊好啊这个主意好
对对最好是把尸体也背上,用尸体的手按门铃
老婆在门后问谁呀,就用他的声带说,是我,亲爱的
居民Ted高兴之余,倒也没忘了考虑实际操作问题。
它看着麦明河手里的电筒,让她在司机身旁弯下腰,一边确保她左手电筒紧紧照着自己,一边让她把右手伸进司机裤兜里。
这家伙倒是挺谨慎……这样一来,水银从后方照着它,麦明河从它面前、从司机身旁照着它,它始终处于二人光圈里,谁也逃不掉。
司机站在麦明河右侧,离得近的裤兜,掏起来还算方便,可另一个裤兜就有点费劲了——偏偏钱包还恰好就在另外一边。
麦明河翻出了那个湿漉漉的钱包,在居民Ted的命令下,把它打开了。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钱包。
头脑中,“居民麦明河”猛然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好奇怪不对!呀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
……巢穴里每一个居民,都充满了旺盛得近乎不讲道理的好奇心。
别管它们是想要杀人、正在生气、还是瑜伽体操做到一半——只要好奇心一生起来,它们会放下一切,先满足好奇心。
幸好,居民Ted也不例外。
“什么?”它脚下没动,但立刻伸长了脖子。“你看见了什么?说话呀,驾照怎么了?”
麦明河看着驾照;回应它的,只有一片死寂。
居民Ted又催了两次,却始终催不出回应了,给它急得够呛,嘴里骂骂咧咧就朝麦明河大步走过来,在她左手边停下了,探头往她手中瞧——“不是新生的脑子就是不好使,时断时续,把我当鱼钓呢,你快给我看看,怎么回事,你看见什么了?”
它看了几眼,犹未理解,又凑近了一点,简直恨不得要钻进麦明河怀里似的。
“我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啊,姓名,年龄,住址……不都是驾照上该有的东西吗?哪儿奇怪了?”
麦明河轻轻一松手,扔掉了左手里的手机。
居民Ted有一瞬间,仍没有反应过来——其实它在走到麦明河左边、使劲凑头看驾照时,就已经从她左手的电筒光中脱离了。
巢穴网络连接终于断开了。
为了这一瞬间,麦明河已经盘算计划了很久很久。
她知道,就算是断开巢穴网络,她依然不是居民的对手——就连不管用的机枪,也早就扔到了一边;赤手空拳,更不是居民对手。
那么断开之后,怎么办?如何击倒它,如何逃生?
无论怎么想,麦明河都只能想到唯一一个近乎异想天开的办法。
在居民Ted还未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的左手已经轻轻探出去,一把抓住了居民Ted后脑勺上的头发。
攥着它的头发,麦明河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的脑袋笔直推进了司机头上的黑渊带——居民Ted甚至都没来得及挣扎。
它的头刚一没入黑雾里,麦明河立刻赶上一步,站在它身后,挡住了水银投来的手电光。
“水银,”她无暇回头,高喊道:“断开了吗?”
隆隆雨声中,走过了一息寂静。
“……断、断开了!”水银声音颤抖,扬声应道。
“拿枪,”麦明河喊道,“我们把它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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