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老旧煤油灯就像是被添入了新柴的火堆一样升腾了起来,温暖的光辉一下子变得炽热了许多,而那些黑乎乎的脏东西则因此而「嗤嗤嗤」地冒起了白烟,像是被丢到了烧烤架上一般。
    它们很快就被烧尽,但当那些白烟出现,并在宿舍里回旋舞动的时候,竟隐隐在蒯鸿基的面前交织出来了一个站立着的天使雕塑的样子,那个天使雕塑冷冷地看着蒯鸿基,仿佛随时都会从图层里渗透出来将他杀死。
    蒯鸿基刚处理完黑乎乎的东西,便察觉到了这个天使雕塑的存在。
    他于是缓缓转身,面向了这一团虚幻的雾气,眉头微微皱起。
    他轻轻地将老旧煤油灯放在了宿舍的桌子上。
    当老旧煤油灯脱手时,那个天使雕塑便毫无顾忌地向他扑了过去。
    蒯鸿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冷冷地看着天使雕塑靠近自己,但那个天使雕塑却很快在即将扑到他的前一刻自燃了起来。
    「熊……!呼……」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天使雕塑的影子就像是一张被点燃的符纸般烧成了灰烬。
    灭杀完这些脏东西,蒯鸿基默默地走到了窗户前。
    《宿管守则》上禁止宿管朝窗外看,可是,蒯鸿基却并不在意。
    他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幅足以颠覆所有常人的认知,甚至是令人的认知就此崩溃的诡异景象,只见一场暴雨正从窗户的正下方往上方倾泻,暴雨之中,似乎还有着什么类人型的东西坠落着。
    而在窗口的周围,整个墙壁上都布满了厚重的青苔,当蒯鸿基推开窗户的时候,就像是从厚重青苔里打开了一个口子。
    在那个窗口上方的青苔里,一大片夜行种正在卖力地攀爬着。
    明明它们是在从上往下爬,可是,看起来却无比吃力,仿佛它们的空间感与此刻的蒯鸿基又是相反的一样。
    蒯鸿基眯起了眼睛。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似乎这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认知。
    他扫了一眼上方——那无数的夜行种爬来的方向,只见一片黑色的大海呼啸着拍打着浪花,在黑色的礁石上破碎成了无数的水汽。
    而在他的下方,那个暴雨倾泻的源头,则赫然是一片厚重的云层,云层之下,仿佛还有着一座颠倒的黑色城堡……
    艺术楼。
    那是……艺术楼。
    倒悬在校区天空之上的艺术楼,仿佛以一种无限接近的校区的姿态落到了宿舍楼上!
    而在艺术楼边缘的悬崖处,似乎是有什么生物感知到了蒯鸿基的存在,以其为参考系,微微多踏出了半步,看向了蒯鸿基这边……
    一双灿金色的眸子,好似拨开云层露出来的太阳,带着恐怖而灼热的光芒,照射到了蒯鸿基的身上。
    守夜人!
    是「守夜人-03」!
    那个执掌青灯古盏「冥照」屹立于艺术楼悬崖边的守夜人!
    他,与蒯鸿基,隔着两个图层对视到了一块儿!
    出乎意料的是,蒯鸿基冲他微微颔首,然后,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
    X023年5月11日,23:06,在蒯鸿基看向艺术楼的半分钟前。
    艺术楼的悬崖边,手持青灯古盏「冥照」的「守夜人-03」注视着前方正席卷上天空的黑色巨浪,神色古井无波,在他脚下那长满了厚实青苔的悬崖绝壁上,无数夜行种前仆后继地攀升着。
    但尽管这些夜行种像潮水一样无边无际,可却无一例外地在即将接近到悬崖边界的时候被「守夜人-03」周身的无形场域所冲刷掉,向着悬崖下方的黑色深渊坠落过去。
    当它们在坠落的时候,其身影在超凡和诡异之间不断闪烁,经由黑色大海之中的暴风雨烙印在了图层与图层之间,隐隐波动到了校区的现实图层里。
    有些夜行种便得以在机缘巧合之下,像诡笑天使那般渗透过图层的壁垒从宿舍楼的上方坠落下去,而有些则在图层的重迭波动里,将那攀爬的身影投射到了宿舍楼的外墙上……
    这就形成了蒯鸿基探向窗外时所见到的那种景象。
    这就是《宿管守则》中不允许宿管看向窗外的原因,因为一旦宿管的认知在此刻崩溃,宿管的存在便会成为夜行种侵入宿舍里的途径。
    但蒯鸿基不会。
    不论是出于他如今的认知深度还是本身的一些原因、条件,他都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而产生任何负面的影响。
    忽然,「守夜人-03」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身形向着悬崖前方挪动了半步,然后将那脑袋探出去了一些,俯瞰了下去。
    “那是……?”
    漆黑的斗篷下,「守夜人-03」目光一凝,深陷的眼窝里,金色火焰不断升腾,并最终看到了蒯鸿基那探出来的脑袋。
    看到蒯鸿基的瞬间,他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直到蒯鸿基冲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蒯鸿基身上像是浮现出了某个消瘦身影的轮廓……
    「守夜人-03」眼中的金焰狠狠地颤抖了一下,那握着青灯古盏「冥照」的手臂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那是……那位大人?!”
    “他们回来了?”
    “他们……终于回来了?!”
    斗篷之下,他的身形因为激动而不断地哆嗦着。
    他抬头看向了黑色的海啸,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之色。
    “无数年的守望……终于得到了结果!”
    “哈哈哈哈……”
    “回来了!!”
    “都回来了……!!”
    ……
    X023年5月11日,23:08,宿舍楼,1423号宿舍。
    就在蒯鸿基看向窗外的时候,窗外幽冷的光从雨幕里渗透进来,将他的影子打在了盥洗台的镜子上。
    盥洗台的镜面上浮动着一层潮湿的雾气,可在此时那水雾却像是活了似的浮动了起来,而在那雾气的后面,蒯鸿基的身影像是缓缓走出一般出现在了那里。
    更诡异的是,镜面中出现的这个“蒯鸿基”却没有跟随蒯鸿基作出什么动作,只是冷眼看着现实里的蒯鸿基。
    蒯鸿基有所感应,默默地关上了窗户,将其锁住,然后看向了镜子。
    镜中的“他”,自然也在看着他。
    “你想承载‘我’的影子?”蒯鸿基阴恻恻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凭你,也配?”
    他说罢,便兀自转身离开,拎上了那盏老旧煤油灯,走出了宿舍。
    随着蒯鸿基的离开,镜中的“蒯鸿基”竟然面目扭曲了起来,那五官不断模糊,最终变成了那种「无面」的样子。
    镜面上水雾浮动,慢慢聚拢,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
    离开「1423」号宿舍之后,蒯鸿基不疾不徐地拎着老旧煤油灯,在宿舍楼的楼道里前进着。
    24:00到来之前,他便将楼层里全部的宿舍都巡查了一遍。
    按照《宿管守则》的规定,在此之后,他可以选择留在宿舍楼的楼道里,也可以选择返回宿管室。
    蒯鸿基自然不可能返回宿管室,他是要前往艺术楼的。
    但他并没有急着前往艺术楼,而是又从最后一间宿舍处往前走。
    宿舍里的楼道是环形的,他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以走到宿管室、电梯间,或者……「1414」号宿舍。
    当他抵达1414号宿舍的时候,时间刚好到达0点。
    他缓缓推开了门,走到了这个睡了几天的宿舍里。
    随着他的到来,老旧煤油灯的光辉一下子将宿舍纳入了澄黄色的光幕里,蒯鸿基默默地扫过宿舍,一言不发。
    “……”
    蒯鸿基又扫了一眼盥洗台边的窗户,那边的玻璃上早已经布满了水雾,黄豆大的雨点枪林弹雨般击打在外侧。
    他静静地站在宿舍里,踩着天花板徐徐来到了田不凡的身边。
    他就那么注视着沉睡的田不凡,老旧煤油灯里摇曳的光辉让他的面部蒙上了一层说不上来的神秘感,那一双本就透着阴鹜之气的眸子也像是深陷到了眼窝里去一样。
    他默默地等候着,几分钟过去,田不凡的身躯便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很快整张床也随之而颤抖了起来。
    “有渗透……看来一切顺利。”
    “很好、很好……”
    田不凡的皮肤之下,开始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鼓包,像是有无数颗即将破体而出的珠子一般,这是艺术楼观星台那边的田不凡正在为林异争取时间,让林异从「星月夜」中获取校长室的坐标,从而被「高阶异形天使」的气息污染了导致的。
    这一切似乎都在蒯鸿基的预料之中,他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随后将老旧煤油灯放在了田不凡的身上,紧接着,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以一种与他的口吻完全不符低沉气息,嘶哑地开口道:
    “天亮,请睁眼。”
    正在熟睡中激烈颤抖的田不凡,忽然停下了挣扎,然后整个人平静了下来,这之后,他陡然间睁开了眼睛。
    此刻的田不凡,眼中一片漆黑,看不到眼白与瞳孔,仿佛一个深渊,深渊之中,无数肉眼滚动游走。
    当他开眼时,那些肉眼一下子像是找到了出口似的,从他的眼眶里夺眶而出。
    蒯鸿基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任由这些肉眼像珠子一样蹦跳着弹出来,在宿舍里掉得到处都是。
    等到这些肉眼全部离开了田不凡的身子,田不凡的身子也便停止了颤抖。
    蒯鸿基这才道:“天黑,请闭眼。”
    田不凡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高阶异形天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在执迷不悟的路上越走越远么……?”
    “也好……既然如此,那就拿来用用吧……”
    “刚好,胖子那个废物正好缺点的东西……”
    蒯鸿基没有去提放在田不凡身上的老旧煤油灯,而是在呢喃间伸手抹过了自己的右眼……
    手掌下,蒯鸿基的嘴角开始浮现起一抹充满邪恶意味的笑容,并且,他的身上也开始随之而升腾起一股纠缠着血红色丝线的黑灰色雾气。
    他仿佛是一个掀开了盖子的煤炉,浑身上下都开始「库吃库吃」地向外喷薄煤烟般的气息。
    这些黑灰色的雾气很快稀释到了整个卧室里,而那些躁动的肉眼一接触到黑灰色雾气,就迅速蔫巴了下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蒯鸿基走到更衣柜那边,抓住晾衣杆,像叉鱼似的扎穿一个又一个的肉眼。
    他很快扎破了全部的肉眼,而这些肉眼在破碎之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丝丝缕缕的雾气,像是有灵性一般试图透过门缝等宿舍内唯一的缝隙疯狂的钻着,试图逃离出这个是非之地。
    但整个宿舍固若金汤,唯一能够逃逸的地方,也是蒯鸿基之前就布下的陷阱——那个被他藏在床铺里的残破器皿。
    与当初在狂信徒手中的时候不同,这个器皿虽然是出自那边,但却被蒯鸿基在里外都刻上繁复的秘纹,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遗迹里出土的用来封印妖魔的破碎陶罐。
    当蒯鸿基将那器皿端起来的时候,其中已经充满了藕粉般的半透明液体。
    这些液体不断地在器皿中挣扎着,像在磁场里不断挣扎跳动的磁粉,试图从器皿里逃出来。
    蒯鸿基端起器皿走到田不凡的身边,然后将其中的半透明液体像浇花似的倒入了老旧煤油灯里。
    随着这些半透明液体的注入,老旧煤油灯就像是过载了似的绽放出了夺目的强光,整个宿舍都仿佛变成了白金色。
    只见蒯鸿基单手虚抓空气,然后像是抽出了什么似的,狠狠地击打在了那器皿上。
    「叮!」
    虚无的东西和那器皿相交,竟是发出了打铁般的声响。
    「叮!叮!叮——!!」
    蒯鸿基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强光里冶炼着什么,那器皿上雕刻着的秘纹就像是小虫子一样飞舞了起来,环绕在蒯鸿基的身边,「嗡嗡嗡」地扑棱着,然后一点点地注入了……那个晾衣杆里!
    那根晾衣杆就像是被缠上了布条似的越来越粗,最终变成了一根球棒外观的物体……
    而那些小虫子般飞舞的秘纹,则是不断地拓印在球棒上,变成了一枚又一枚的小尖刺。
    随着强光的淡下,蒯鸿基的手中的器皿破碎成了齑粉,而那一根晾衣杆则是被他塑造成了一根狼牙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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