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繁星淡然一笑。
“钱局长过奖了，会一点皮毛罢了。”
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倒让钱振国更高看了一眼。
不骄不躁，是个能成大事的。
“走吧，我们去现场看看。”钱振国一挥手，领着众人朝洞口走去。
雨过天晴，昨日的泥泞在烈日下已蒸腾出土腥气。
白天的视野比晚上好了不知多少。
千佛洞，这座沉默了千年的石窟群，第一次在季繁星面前展露全貌。
钱振国先让孙鹏和小王带着工作人员，去被张三李四损坏的那尊佛像旁拍照取证。
看到佛头下的切割痕迹，钱振国依旧气得直捶手心。
“这是我们安都的宝贝，是老祖宗留下的瑰宝！”
季繁星没有接话，她看着那尊佛像，越看越眼熟。
佛像年代久远，外表彩绘风吹雨打下已经脱落，衣纹阴刻线流畅灵活。
！！！
这尊胁侍菩萨像，分明就是她曾在地球做任务时，耗费了无数心血研究的那一尊！
在地球的华夏，它同样矗立在洞口，没有因风沙侵蚀，却被人为地割掉佛头和佛手。
那时季繁星曾根据残存的佛身工艺和史料，画出过不下十版复原图，可每一版，都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曾以为，这将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可现在，一个完整的的它，就这么活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季繁星的心绪被带到苦心做研究的那些年里。
“繁星，你怎么了？”
宁泽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
季繁星猛地回神，摇了摇头，
“没事，我们进去看看吧。”
1900年，地球华夏的莫高窟藏经洞被发现后，斯坦因、伯希和等外国探险家先后盗取经卷、粘走壁画，大量文物散落海外且受损。
6万余件藏经洞文物仅三分之一留存国内，
32幅唐代精品壁画、2尊彩塑被掠走，
剩下的散入英、法等 10多国，
不少经卷被拆得残缺不全，壁画因盗粘褪色剥落……
千年文明的完整脉络再也无法复原，成了刻在民族记忆里的遗憾。
季繁星想起那些年，为了完成一篇论文，她每年都要飞去伦敦无数次。
站在那些本该属于华夏的文物前，像个卑微的学生，向那些金发碧眼的管理员申请查看资料。
何其荒唐可笑！
研究自己民族的文明，却要求那些强盗的后代施舍。
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她永远也忘不了。
此时，季繁星的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如果门口的佛像没有遭到破坏，那么是不是说明，里面也……
果然，踏入洞窟里面，季繁星就看到了满壁完好的壁画。
七宝池还泛着石青的光泽，
飞天的飘带没被化学胶水粘走半分色彩，
禅定佛衣纹上的阴刻线都清晰如昨，
没有一道是地球壁画上那种被盗割后修补的断层。
佛龛里的小尊彩塑，都还留着完整的衣袂褶皱，没缺过一块佛手、一道璎珞。
季繁星眼眶微热，没想到她地球的平行时空W星的龙国千佛洞竟然躲过被强盗掠夺的命运。
她活了几千年，早已心如磐石，却在此刻忍不住流下来一滴泪水。
“繁星？”宁泽慌了，伸手想去扶她。
季繁星却抬手制止了他，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行人来到了一个洞窟，又一个洞窟。
他们看得极慢，极仔细。
钱振国在一旁解说着，语气里满是自豪。
季繁星却看得心越来越沉。
她发现，龙国的千佛洞，虽然躲过了人为的浩劫，却没有躲过时间的侵蚀。
由于缺乏专业的保护技术和足够的资金，许多壁画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颜料脱落和起甲。
好几个洞窟，因为山体渗水，顶部的壁画已经模糊不清，甚至有小范围坍塌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不出一百年，这些瑰宝同样会消失。
等看完最后一个洞窟，夕阳的余晖已经为千佛洞镀上了一层金色。
小王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口，
“季小姐，您觉得这里，怎么样？”
他生怕，季繁星会嫌弃千佛洞破败收回那句“全力支持安都中秋晚会”的承诺。
不远处的钱振国看似在看别处，实则密切关注着这边。
季繁星正要开口，
嗡——嗡——
季繁星只得先接电话，“褚台长，你好。”
钱振国和小王的眼神瞬间一凝。
央台的褚台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季繁星没有开免提，但在寂静的环境下，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依旧隐约可闻。
“小季啊，恭喜！
我刚得到通知，介于你对文化宣传做出的贡献，
加上因为内部原因导致你递交的审核剧本被泄露，
为了弥补上面已经做出了决定，以后华夏传媒所有的影视项目都走快速审核通道。
《僵尸先生》已经过审了，随时可以上映。”
季繁星挑眉，“多谢褚台长告诉我这个消息。”
小王和钱局长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说的是电影的消息。
“那个……繁星啊，我还有一个事。”
褚台长接下来的话，让两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之前说的央台中秋晚会演出的事情你这边协调得如何？
我压轴的位置可一直为你保留哦。”
小王倒吸一口气，季繁星之前可没说央台邀请她压轴啊！
他的心凉了半截，央台压轴演出，没有人能拒绝这根橄榄枝。
钱局长叹了口气，却也明白他不该用文化宣传这顶大帽子，要求季小姐放弃更好的舞台。
更何况褚台长亲自邀请了两遍，要是再拒绝，恐怕会得罪人。
季繁星抬起了眼，望向了千佛洞。
她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也清晰地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褚台长，非常感谢您的看重和邀请，但是，我恐怕不能参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小王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钱振国也僵在了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她拒绝了？
“我现在在安都，在千佛洞。
这里的壁画和彩塑，是刻在我们民族骨血里的瑰宝。但是，它们正在消失。”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想要为安都办一场晚会，为千佛洞的修复，筹集资金。”
她顿了顿，唇边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央台的舞台很大，但这里，更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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