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天还蒙着一层灰蓝,朝阳被拥堵的车流挡在远处。
李淼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轻轻的叩击着车座。
前方的车龙望不到尽头,红色刹车灯在晨雾里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每一次短暂的挪动都像在撕扯他紧绷的神经——再过半小时,检察厅的早会就要开始,可他现在连单位大门都还没望见。
更让他心烦的不是堵车,是后座空气里弥漫的、挥之不去的焦虑。
西蒙娜的死像一颗突然引爆的炸弹,把他这位即将迈入司法部高层的地方检察厅检察长,狠狠拽回了十个月前的舆论漩涡。那时他要求以最高刑罚给西蒙娜定刑,外国的媒体骂他、指责他,但是国内是没有任何报道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本国早间新闻的画面里,主播正用凝重的语气追问“西蒙娜自杀是否与司法量刑相关”,头版报纸更是用加粗黑体印着“地狱岛悲剧:谁该为西蒙娜之死负责?”,连报刊亭的老板都在跟买报人议论着这件事。
就连厅里的同僚见了他,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试探与回避。
“真是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在维护什么……”
他对着车窗低声呢喃。他清楚记得给西蒙娜定罪是为了什么,他维护的并不仅仅只是司法的权威,更重要是要把可能危害到SEA的东西给阻挡在门外。
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现在,这些都被电视里“可能存在司法过度”的评论、报纸上“逼死人”的揣测盖过了。
眉头拧得更紧,指节分明的手指开始轻轻叩击座椅,“哒哒”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还有一个月,司法部的最终任命就要公布,这是他熬了二十多年才等来的机会——从最基层检察官到地方检察厅检察长,他没有办错过一个大案,就是为了能走进那栋司法部大楼。
可现在,西蒙娜的死把旧案翻了出来,电视台在播放着这个新闻,在质疑这个量刑,而记者们更是堵在检察厅门口想找他采访,那些盯着他位置的对手,会不会拿着电视报道、报纸评论大做文章?
会不会有人借机向上级递材料,质疑他的办案能力,甚至把“司法不公”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要是真这样,他的晋升恐怕就要泡汤了。
他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副总检察长上次找他谈话的场景——“李检察长,你的能力高层是非常认可的,但关键时刻,不能出任何岔子。”
这句话像根刺,扎在他心上。如果因为这个案子丢了晋升机会,他二十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外人又会怎么议论?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司机把车子稳稳停在地下停车场。
往常他都是走正门的。
但是现在不行,检察厅大厅外还站着不少举着相机的记者,所以要躲开他们。
李淼却没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见他眉头依旧紧锁,双手还在无意识地叩击座椅,便没敢熄火。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在打转。李淼盯着前方,脑海中反复思索着各种问题。权衡着这件事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就在这时,他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虽然是陌生的号码,但是他还是连忙接了电话。
那个号码虽然陌生,但是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喂……”
……
检察厅战略三部的办公室里,百叶窗把清晨的阳光切得支离破碎,落在韩国泰办公桌上的卷宗上,泛着一层冷硬的光。
韩国泰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字符,才抬手将面前的卷宗推了过去,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里有个案件,你处理下。”
赵强植连忙上前接过卷宗,深棕色的封皮上印着“保密”二字,边角还带着纸张陈旧的味道。他刚要翻开,韩国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这个案件与安丽斯有关,是她吸食违禁品的案子。”
“安丽斯?”赵强植的手顿在半空,眼睛猛地睁大,语气里满是惊讶。
“她不是我们的人吗?为什么要现在……”
他可是记得,安丽斯的这个案子一直被组长压着,在他的档案室中放着不少案件卷宗,大都涉及到官员、富豪以及社会名流,而安丽斯这位当红电影明星就是其中之一。
她甚至曾出席过检察官之间的宴会,在宴会上,白天高高在上的电影明星,不过只是他们的玩物。
而现在……却要被这样抛出去!
这就是那些卷宗的用处吗?
在必要的时候抛出去!
韩国泰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刀,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道:
“通过媒体捅出去,越大的动静越好。”
“什么?”
赵强植手里的卷宗差点滑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组长:
“组长,我,我们这么做的话……”
这么干的话,安丽斯那个女人的人生事业就全都完了。
“这不就是之前压下这个案子的原因,就是为了现在,现在我们需要用她来制造新闻热点。”
韩国泰打断他的话,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缓慢却带着压迫感。
赵强植愣了几秒,脑子里突然闪过最近办公室里流传的风声——厅长因为西蒙娜的死,正被媒体追着不放,早间新闻和头版报纸天天都在讨论,连带着检察厅的声誉都受了影响。他猛地反应过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这是为了厅长是吗?用安丽斯的丑闻转移媒体注意力,帮厅长摆脱眼下的麻烦?”
韩国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既像是嘲讽,又像是认可:
“是为了权力。”
他靠回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冷漠。
“你记住,不要以为当上检察官,世界就是我们的了。那些无用的自尊心、正义感,都是老土的玩意儿,该丢就得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强植紧绷的脸,继续说道:
“我们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难道还想回去?
跟着历史经验走,站在权力的旁边,才能抓紧权力。
你见过哪个放开权力,或者跟权力抗争的人,有好下场?”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心腹,目光中带着一种逼人的神采,但更多的却是渴望,是对权力的渴望。
“权力……”
韩国泰抿了一下嘴唇,手指甚至不由得转成了拳头,像是在品味这两个字的重量。
曾几何时,他同样也是向往着正义的,这也是他成为检察官的原动力并不是因为检察官的权力和地位,也不是因为金钱。
仅仅只是因为在里在影视剧之中,那些检察官总是能够让财阀胆战心惊,让帮会成员心惊肉跳,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
在影视剧之中他们都是正义的化身,至少在绝大多数时候是这样。
但是在成为检察官之后,赵强植发现,有时候自己太过天真了,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
或者说是在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再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厅长现在被西蒙娜的案子缠得脱不开身,媒体的枪口都对着他。他需要人帮他把这枪口挪开,而他……”
说到这里,韩国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是要进入司法部,成为副总检察长的人。”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隐约飘进来。
韩国泰抬起头,目光紧紧锁住赵强植,一字一顿地问道:
“现在,你明白了吗?”
赵强植握着卷宗的手,指节已经开始泛白。他看着韩国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想起厅长最近紧锁的眉头、报纸上刺眼的标题,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我明白了,组长。我这就去联系媒体,确保……确保把动静做足。”
韩国泰满意地“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看向电脑屏幕,仿佛刚才那段番话,不过是日常工作里的一个小插曲。
在赵强植要离开的时候,他又叮嘱道:
“通过你的人散出去,你不要亲自露面,你记住,我们身为检察官永远都是公正的!”
门,关上了,而韩国泰继续翻看着电脑中的案件卷宗,自言自语道:
“泰和实业……有点意思。”
在他轻笑之余,眼睛却不时的投向一旁的移动电话。
厅长的电话会在什么时候打来呢?
当然现在厅长肯定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晚上打电话过来,等到所有的新闻头条都被当红女星吸食违禁品的新闻热点占据之后,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然后自己怎么解释呢?
“不需要解释,厅长会明白的。”
想到这儿,韩国泰的嘴角上扬,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再一次获得晋升的一幕。
在这时,他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接过电话。
“喂,是我……什么?”
接下来韩国泰整个人都愣住了,打电话过来的是检察长办公室的同僚,因为平常关系比较亲近,所以对方在电话中透露一个消息。
“我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和你一样惊讶,真的没有想到啊。检察长居然获得阁下的青睐,被邀请到官邸用餐……”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让韩国泰整个人都惊呆了,在片刻的惊愕之后,他连忙给赵强植打去了电话:
“把那个案子收起来,立即停下来!现在事情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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