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虽语气责备,但毕竟只有齐衡这么一个儿子。
瞧着齐衡失魂落魄的样子,齐国公心中也是有些心疼的。
于是,齐国公劝解道:“元若,你也别灰心,会试的榜还没公布,一切尚未可知。”
齐衡心情稍好,点头道。“父亲说的是。”
“唉!”齐国公心中遗憾的叹了口气。
看着眼神关心看过来的齐衡,齐国公缓声道:“元若啊,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志在收复燕云!”
“只看收复白高便知,将来军中攒资历、立功勋的机会,要比在地方做官多得多。”
“可咱们齐家早些年脱武入文,在大周军中的关系早就淡薄如水了。”
齐衡点头。
“你母亲也是早早的察觉了陛下心意,为了你将来的前程,才有了让你娶曹家贵女的想法。”
“若是和曹家联姻,将来不论如何,看在姻亲的份儿上,元若你要入军,曹家都会伸手拉你一把。”
“可你.”齐国公摇了下头。
齐衡垂下眉眼,沉吟片刻后,看着齐国公说道:“父亲,外祖父那儿.”
齐国公看着齐衡:“元若,你外祖父会帮你,但也不会太多!一是他老人家久疏战阵;二是现在不同以往,你有两个小舅舅!岳父他老人家总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您是说外祖父他老人家,会想法儿把人调到徐侯麾下?”齐衡问道。
齐国公摇头:“错了元若,是调到徐侯世子麾下。”
襄阳侯的长子,定下的娃娃亲乃是徐载端的长女。
看着心情失落的齐衡,齐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想太多!咱们齐家家世清贵,你将来有的是出路。”
便是再不行,齐衡也是将来的一品国公。
父子之间安静片刻后,齐衡抬头道:“父亲,儿子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说。”
“曹老将军和徐将军,两位是有灭国之功的,儿子觉着封赏却有些低了。”
齐国公微微一笑:“你感觉的没错!但想来,两位侯爷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元若,此事应该不需要为父解释吧?”
齐衡语气不确定的说道:“父亲,是不是陛下准备让殿下登基后.”
齐国公笑着点头:“不错。”
“别看你母亲今日脸色不好看,回府前她还去寺庙里求神仙菩萨保佑你呢。”
齐衡脸上有了些许惭愧的神色:“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哈哈,你是我们的儿子,不担心你担心谁?这些时日多多温习功课,总要为殿试准备着。”
“是,父亲。”
几日后,寒食节。
曲园街,勇毅侯府。
柳条串起来的面食‘子推燕’,挂在了徐家大门口两侧,在春风的吹拂下晃来晃去。
上午阳光明媚。
徐家后院儿,屋外,
“啾啾啾——”
不知名的鸟儿站在葡萄枝上,叫声清脆。
青草和花想一脸有趣的看着葡萄架下的小狸奴。
屋内,
徐载靖坐在明亮的窗边看着书。
有脚步声传来,徐载靖抬眼看去,发现是云想抱着长颈瓷瓶走了进来。
发觉徐载靖的目光,云想微微一笑:“公子,二门新送来的梨花花枝。”
徐载靖轻点了一下头:“花枝插的不错。”
云想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多谢公子夸奖。”
说完,云想将瓷瓶放到徐载靖不远处的桌上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片刻后,屋外青草的笑声传来:“哈哈.小东西,挨摔了吧!你才多大就想捉鸟。”
“别跑,来,姐姐这里有好吃的,让姐姐抱抱你。”这是花想在说话。
青草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小东西的爹娘见到公子怕的不行,它却一直往咱们院儿跑。”
“喵——”
似乎是被人摸得舒坦,小狸奴的轻叫了一声。
听着外面女使和狸奴的动静,徐载靖眼中满是笑意的摇了下头后,继续看着手里的书籍。
随着徐载靖身边的光影变换,时辰便到了中午,朝外看去,便发现天上多了不少云彩。
徐载靖起身伸懒腰的时候,青草端着午饭走了进来。
“哟,这咸鸭蛋看着真大,哪里来的?”徐载靖笑着问道。
“回公子,大姑娘派人送来的!说是这鸭蛋产自扬州,侯府特意挑了个儿大的,腌制后送过来了。”
青草说着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将咸鸭蛋剥壳后,用小刀将其一切两半。
随即青草喊道:“哇!公子你看!是双蛋黄哎!”
看着徐载靖有些茫然的表情,青草继续道:“公子,双蛋黄在我老家,寓意是读书有成科举高中呢!”
徐载靖一愣,笑着点头道:“哟!那青草你取蛋有功,明日允你们三个外出去酒楼吃好的。”
“谢公子!”青草笑着福了一礼。
除了漂亮的咸鸭蛋,托盘上还有一大碗稠米粥、大馒头、煎鱼、火腿和腌肉、以及腌制的萝卜青菜。
寒食节不能生火做饭,只能吃这些昨晚备下的冷食。
用了午饭,徐载靖休息了一会儿。
看着屋内有些昏暗的光线,以为自己睡过了的徐载靖喊道:“青草。”
“公子,您醒了?”青草迈步进屋,倒了杯水后朝徐载靖走去。
“什么时辰了?母亲嫂嫂她们可回府了?”
“回公子,刚到未时(下午一点),夫人和大娘子们还没回!瞧这个时辰,可能还没给孙家姑娘们及笄。”
“嗯。”喝了口甘甜的凉白开,徐载靖将水杯递给了青草:“看天色我还以为是傍晚了呢。”
青草笑了笑:“天阴的厉害,奴婢瞧着快下雨了。”
青草话音刚落,屋外云想声音传来:“下雨了!”
“打把伞,让门房雇辆马车去潘楼正街周家,备着下午把岳飞那小子接回来。”
“是,公子。”
天色阴沉,
整个汴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春雨之中。
春天万物复苏,朦胧的雨景中有不少的绿色。
内城,
邕王王府,
后院的花园里,有一片一亩见方的水池。
水池边的游廊下,肃立着几个端着托盘的王府女使。
女使们看着远处池中凉亭下站着的邕王王妃,眼中满是同情神色的对视了一眼。
“娘娘定是又在悼念长子了。”有女使低声道。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距离池边十几丈的凉亭中,邕王妃呆呆的看着池中水面。
此时雨滴纷纷而下,砸的池面满是波纹,抬头看去,入眼的是远处的雨中楼阁,景色极美别具一格。
“定然能成?呵!他们既然这么肯定,那还找我们干什么?”邕王妃低声道。
一旁的贴身嬷嬷道:“回娘娘,他们说我们王爷年纪最长,那位置自然是该王爷来坐!”
“哼!说的倒是好听!那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回娘娘,条件是等事发,咱们府上要鼓动起侬人降卒入城。”
邕王妃蹙眉道:“京中门禁森严,便鼓动起来,又如何进城?”
“他们说到时自有办法,听他们的消息就好。”贴身嬷嬷在旁说道。
凉亭中安静了片刻。
“好,此事答应他们!”贴身嬷嬷正要应是,邕王妃低声道:“但要做好万全准备,一旦事有不顺,务必及时将联系斩断。”
“是,娘娘。”
邕王妃挥了挥手。
待贴身嬷嬷离开,邕王妃看着池面自言自语道:“我死了一个儿子,你死一个儿子,很公平!”
傍晚时分,
春雨渐停,
不时有浅蓝色的天空出现在西边的云隙中。
晚上云层依旧有些厚,天空中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转过天来。
徐载靖早晨锻炼的时候,天色依旧阴沉沉的。
整齐雄壮的禁军骑军,便是在这种天气里,开始列队在京城内外奔走,以彰显军威。
清明时节,
朝中官员多已放假、京中士庶纷纷出城游玩。
唯有汴京城中某处的官员有所不同,乃是被锁在礼部贡院中的,负责会试的考官们。
一张张用朱笔誊写的卷子,经由考官们评判后,被写上甲乙丙丁等各不相同的评语后,交由上级评看。
举子们几年乃是几十年的苦读,结果如何,就在考官们的笔下评定。
清明节后,天气渐暖。
徐载靖有时在家读书骑马,有时和友人们在外春游饮宴。
这汴京里的花魁行首,的确让举子们灵感迸发。
等待张榜期间,徐载靖听到过好几首传唱颇广的诗词。
其中大多诗词,与那位多才多艺的李师师有关。
时光悠悠而过,转眼之间便到了三月初一,会试张榜的日子就在几天之后。
京中绮云楼、飞云台等青楼中,举子们的吟诗唱和的身影瞬间消失了九成九,楼里变得冷清了许多。
而这两日汴京城内外的寺庙道观则与此相反,不时能看到举子们结伴而来,在寺庙道观中诚心的焚香祈祷,盼着自己能过了会试。
像玉清观、大相国寺这般传说祈祷比较灵验的道观寺庙,举子们纷纷排队焚香祈福,浑然不管神仙菩萨们能不能忙得过来。
这日上午,
汴京城外,
金明池苑所内游人如织,池边满是来金明池游玩的百姓富户。
不仅岸边游人多,金明池中的大小游船同样不少。
停在池中的一艘两层的大游船上,有动听丝竹之声响起,其中琵琶尤为好听。
悠然坐在船边的梁晗随着乐声点头,然后猛地将鱼竿提了起来。
“哈!这条鱼大小正好!”梁晗喊着,将鱼甩进了船中。
小厮钓车赶忙上前捉住,取下鱼钩后将鱼放进了水桶里,再将水桶提到一旁。
坐在一旁的是呼延炯的亲随福定。
福定将水桶里的鱼抓出来,给鱼头一棒子后,便利索的去腮、去内脏、刮鳞,洗干净后放到盆里腌制。
看着福定十分熟练的手法,徐载靖同呼延炯道:“姐夫,瞧着福定这活儿没少干呀。”
“福定可是老手了。”说着,呼延炯又看了眼身边的载章和长柏等几人,道:“三哥,你想什么呢?”
“啊?”回过神的载章笑道:“没什么!就是瞧着池中的风景不错。”
在另一侧船边钓鱼的长枫道:“姐夫说的是!不知道下旬的风景是不是更好!咱们说不定都要来看呢!嘿嘿!”
“长枫,那就借你吉言了!”顾廷烨点头道。
徐载靖则笑道:“六郎,你和烨哥儿还有长枫加把劲,瞧着这鱼肉还不够咱们吃的呢!”
“靖哥放心,不够咱们就派小船去岸边买。”梁晗笑道。
众人说话的时候,亲随小厮和女使们,则开始料理起了鱼肉。
或蒸熟、或熬汤、或油煎、或炭烤,做法不一而足。
不时有鱼肉混合蜂蜜、姜汁和茱萸酱一起烤的香味儿传来。
当然,徐载靖是开玩笑的。
众人自不会只靠钓上来的鱼充饥,大部分靠的是从家中带来的酒菜饭食。
来金明池游玩是为了放松,又是在水上,众人没有多喝酒,只是浅酌了几杯。
饭后,
徐载靖等人在一层说话聊天,载章、呼延炯以及长柏则上了二层。
从波光粼粼的金明池水面上收回目光,长柏侧头看着载章道:“姐夫,看你吃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可是在担心会试?”
载章侧头看了眼呼延炯和长柏,点头道:“算是吧。”
没等妹婿和小舅子发问,载章继续道:“若是会试.我也不打算继续考了,将来定是要投军的。而我现在一想,投军后就要和你外甥分别,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呼延炯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毛后,笑道:“三哥,你别这么说!还有就是,我觉着你不只是因为仲哥儿吧?”
载章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眼一旁的长柏。
长柏自然明白呼延炯话里的意思,知道是载章牵挂着华兰,于是说道:“姐夫,多想无用!我觉着,你定然能过!”
载章拍了拍小舅子的胳膊,又揽着呼延炯的肩膀道:“我是真没想到妹婿你能回来。”
呼延炯笑道:“没机会送你和靖哥儿进考场,这看榜我总不能还不在吧!”
“别是看我出丑才好。”载章道。
“怎么会呢!”呼延炯摇头道。
载章闻言,再次拍了拍妹婿的肩膀,之前呼延炯为了呼延家的前途,可是和安梅长年累月的分居两地。
说着,三人看向了金明池北岸,存放大龙楼船的奥屋。
看着在奥屋附近进进出出的人影,长柏疑惑道:“咦,那边的人在干吗呢?”
懂行的呼延炯说道:“检修大龙楼船呢!一年就用这么一次,其余的时间大龙楼船都在水里,楼船不少地方是要检查一下的。”
“哦!”长柏和载章连连点头。
下午时分,众人各自归家。
与此同时,汴京城中,贡院附近,一直在周围巡逻的禁军,不再巡逻。
原先摆放在贡院四周的鹿角拒马,也在被禁军用车马搬离。
小厮闲汉们看到这番景象后,‘贡院撤棘’的消息便在城中散布开来。
闲汉们将此事通传给等待消息的举子们,很是赚了不少赏钱。
‘贡院撤棘’,说明会试考官们已经阅卷、复核、定榜完毕,名单也呈报礼部。
会试榜单,在明日早晨就会张贴在礼部外高高的影壁之上!
太阳慢慢落山,中午时分升起的月亮,与夜空中的繁星,渐渐变的明亮。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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