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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明白有什么好迟疑的。”拉弥赞恩皱着眉头。
“倘若墨菲斯顿就是你们用来抑制所有圣血天使基因中黑怒问题的肉体牢笼——”
拉塞琉斯几乎暴起,他的力场杖端骷髅与他双眼中残余的灵能同时炸起。
“墨菲斯顿?!”他咬着牙说,“你告诉他的?把这种生死攸关之事告诉一个其他战团的人真的合适吗?!”
“我没有告诉他。”首席智库沉稳地说。
“那——”
“我告诉他的,孩子们,我还告诉了他许多事,不要惊讶于你们现在与将来会听到的。”
大天使般的存在紧急插话。
“我知道你们都是聪慧之人,但信任一份来自遥远之地的智慧将大有裨益。为何不听听他的想法,集思广益?”
好吧,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拉塞琉斯收回了他的法杖,只是看向这位表亲的眼中多了一份评估与思考。
——好吧不管你到底是哪个天使,但萍水相逢你这么会替我打圆场加背书,就让人很有好感了。
“如我刚刚所说,咱们都知道黑怒的影响范围有多大,又有多么顽固,除了恸哭者在过去数千年中的实验效果里获得了一定的抑制——”
“恸哭者?抑制?!”
“能别一直打断别人说话吗?!”
“可这必须马上——”
“……墨菲斯顿你要不干脆自己坦白吧,我真不想说那么多了。你就说你到底对安特洛斯做了什么?他是你的备用容器?还是你预备拿来做缓冲的牺牲品?”拉弥赞恩的声音带上一点冷笑,“还是你对抗扎艾德基尔的计划里,这个毛头小子是准备拿来当祭品或者捕鼠笼的?”
“一派胡言!墨菲斯顿再如何也不至于……墨菲斯顿?”拉塞琉斯正要怒斥拉弥赞恩,却被墨菲斯顿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止住了动作。
典记长与近侍不可思议地轻声问道,“卡利斯塔琉斯?你不是这样打算的,对吗?毕竟,你教养了他这么久,你甚至与安特洛斯分享了你最为珍贵的复活记忆与黑怒的秘密……”
首席智库没有回答,他面色更加苍白,宛如一具尸体。
他看向大天使般的存在,“这里安全吗?”
后者似乎知晓了墨菲斯顿的顾虑,一缕缕鲜血从地面缝隙中渗透流出,接着流转在众人周围,形成一层球体状的隔绝屏障。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若是你也知道了,那我今日也无法阻止你说出来,不如就由我亲口诉说。”
墨菲斯顿缓缓地说,“是的……卢修斯·安特洛斯是我的捕鼠笼……很棒的比喻,拉弥赞恩修士。因为我早就发现他已经被扎艾德基尔用奸奇的力量深深扎根……”
“什么?!那你还把他留在身边!你甚至让他深入了我们战团智库修道院最深的秘密之处,你收他为最亲近的侍从,你还让我教授了他如此之多的秘术、咒法与经验!”痛苦的神色犹如剧毒的藤蔓爬上拉塞琉斯骄傲的面孔,“我以为你想要他接替我的位置,我倾囊相授,竭尽所学,希望他能尽快成长起来……”
“这都是必要的付出,拉塞琉斯。不如此扎艾德基尔就不会相信我已经被安特洛斯与我命运纠缠的谜团所迷惑。我的计划是将计就计,想要看出扎艾德基尔到底想通过他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我固然可以立即处理安特洛斯,但如此我就无法钓到大鱼。而下一个被派来我身边的人又会是谁?我将无法确定。”
“……所以这就是你这次一定要来这里而且一定要带上安特洛斯的真正原因?”典记长双目通红,“难怪我一直在提醒你他表现得不太对劲,太过没有纪律,太过浮躁,不适合出战,应当留在巴尔,你却执意要带他来这里!”
“我很抱歉。老友。”首席智库朝着紧握双拳的典记长垂下头颅,金色的长发从他的脸颊两侧滑落下来。
“但我的卜算告诉我,不让安特洛斯跨上他的命运之路,我就无法从中击破扎艾德基尔的阴谋。当我试图改变安特洛斯的命运的时候,卜算的结果全都指向了我与我们的失败——我的失败将导致半个银河中我们的失败,拉塞琉斯,我必须。”
过了两个呼吸之后,老智库终于开口,“不必道歉,墨菲斯顿。你也是为了大局。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他侧过脸去,肢体语言中散发着淡淡的伤感。
“……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知道,安特洛斯的初衷是想要成为你眼中的英雄。”
“……我知道。”墨菲斯顿叹息。
“我知道。”
“说完了?”一个声音打破了此刻忧伤的气氛。
“既然说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去追一下三分之一的墨菲斯顿了?”
拉弥赞恩指了指开始显得黯淡的传送法阵,“既然你说清楚了我们现在马上去救安特洛斯会导致半个银河那么大范围的问题,那我们就先去追跑丢的那个‘你’呗。你看,说清楚了多好。”
“……”
“……”
刚刚紧张伤感凝重的气氛就这样一下消失殆尽了,这就是神一样的松弛感吗?赞奥想到。
不对!等等!你干嘛进去?!这不是墨菲斯顿的事吗?!你进去不要带上我啊!能先把我放下吗?!我只是个普通孩子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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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儿?”
在跨越了一瞬间又仿佛跨越了亿万年不知多少岁月后,拉弥赞恩与墨菲斯顿站在了一处地面上。
这看起来是一条大路中央,充满尘土的道路上有着许多车辙印与各式各样的脚印,路边则是一堆堆庞大建筑的废墟与一捧捧沙丘。
“我依然无法确定此地的位置。”首席智库皱起眉头,“但我确实能感受到附近有‘它’——我分出的那三分之一魂体,就在附近。”
“你不能做主召唤他吗?你现在明显更完整。”
“让我感受一下‘他’的思维。我……感受它……我感应到了……无尽的……鲜血……愤怒……”
墨菲斯顿喘息起来,猩红的血色逐渐开始占据他的双眼,他的指甲开始变得又尖又长,筋骨虬结,更似利爪,尖锐粗壮的犬齿从牙床中伸出,突出在他的嘴唇外,破坏了他神像雕塑般的俊美容貌。
“愤怒……鲜血……颅骨……”
首席智库咆哮起来,声音中充满着无尽的愤怒,背后的肉翼几乎要破体而出——
“不是说黑怒吗?怎么还血渴呢?唉等等,这么看结合起来也没啥问题,喂!醒醒!”
一只大手拍上墨菲斯顿肩膀,他咆哮着举起手中的大剑——
另一只更小的手艰难地伸过来也“拍”了墨菲斯顿一下。
首席智库的灵魂震动着落回了自己的身躯中,他睁开眼,苍白皮肤上布满了晶莹的汗水,震惊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大一小。
“怎么了?我没太用力啊?弄痛你了吗?我看你不太对劲。”
“……不,没有,谢谢……你。”
墨菲斯顿的视线下移,看着坐在对方胸口的那个朝自己笑了笑的孩子,平生第一次真正起了杀人夺徒的念头。
——这孩子的资质我收不到他实在是过于可惜,但我刚刚的幻象结束时瞥到了一眼他的未来。虽然我们圣血天使智库修道院得不到他,呵呵,但你银色颅骨占卜大厅也得不到他。
如此一来,墨菲斯顿居然觉得心态平和了许多,他收拾心情,又自我内查了一番确定没有被刚刚所见的景色影响到,这才开口。
“我感受到了那三分之一我的方位了,跟我来吧,朝那儿走。”
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等会看到它的时候,不要太惊讶,因为‘它’脑子里剩下的理性与知识已经很稀少了,‘它’的形态也会与我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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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我知道你为啥要提前那么说了。这你要不说谁看得出是‘你’。”
在跋涉了不知多久、翻过了不知道多少废墟与沙丘之后,他们站在一处废墟顶端,俯视着下方巨大的陨石坑——看起来像是有个什么大家伙从天而降在废墟中砸出来的。
而坑底现在就有一堆怪物,分成两方正在交谈。
其中一方只有一“人”,墨菲斯顿所指为“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亲口指认,拉弥赞恩也是绝不敢肯定的。
因为那儿只站着一个“人”。
一名手持红光滴落的斩首大剑,浑身肌肉虬结爆起,皮肤鲜红如血,面目狰狞,犬牙凸起,神色愤怒,四肢生利爪,双翼展背后的血凝巨兽,不能说是没有人样,也只能说是人形初具。
“……这造型一直从要塞门口走到黄铜王座底下估计都不会被人要身份证啊喂。”
而另一方则“人”数众多。
包括一条有着蜘蛛般八条腿的银色毛皮猎犬,猎犬的脸上还有着十分拟人的神情,正贪婪而渴望地打量‘三分之一的墨菲斯顿’;一条硕大的无头巨蟒,身形蜿蜒近三十英尺,站起的前躯上方没有头部,却有一张女人的脸孔生在一只手的掌心,而这只手的手腕下方便是蛇躯;手头蛇身旁的男子则让自己的面孔从肋骨中央探出,他的肋骨则纷纷朝外伸出,不合理地扭曲出了数十个关节,使得他像是一只扭曲的骨质章鱼;而其他还有几头怪物,簇拥着他们之中散发着烟雾与机油气味的最大的那一头。
那是个身躯庞大却有着如蓝宝石般迷人色泽的牛头怪物,线条华丽的双角上还有锁链与宝石的精致装饰,那非雄非雌的身躯在强壮的同时倒也曲线曼妙,它的双手是巨型的钢铁钳爪,然而它的下半身却被简单粗暴的手法焊接缝制在了一台喷射着引擎烟雾的活塞驱动六足步行机械上。
“那是什么?”赞奥问道,“它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它的身体好奇怪。”
“呃,小孩子不要多看它——”
“那是一头灵魂研磨者,恶魔引擎的一种。”墨菲斯顿指着那牛头怪物,“‘我’看来很不喜欢‘它’。”
“严格来说,以我所知,那还是很少见的品种,用色孽守密者做的恶魔引擎——”
话音未落,下方那墨菲斯顿之魂所化的红色巨兽便愤怒地仰天咆哮起来,接着一跃而起,不由分说冲向色孽恶魔引擎,怪物们惊叫着纷纷四散躲避,场中这两头巨兽顿时癫狂地战做一团。
“……经典看到色孽家就忍不住,看来完全能确定这是谁家的了,狗头人八成真买了股份。”
赞奥很想问他经典在哪,狗头人又是谁,不过还是忍住了。
“你在说什么?”墨菲斯顿皱起眉头。
“没什么……哦哦,‘你’好像要赢了,嘶,你咬它!你居然动嘴咬它!你还一脸陶醉地沐浴在它的血里!”
墨菲斯顿一脸食了什么污秽之物的表情,“别说了,那只是三分之一的我的魂魄。”
“那不也是你。你刚刚扑过去咬穿了色孽大魔的脖子!嚯!还手撕了钳子!这叼着甩头太有感觉了!呜呼!好劲呀墨菲斯顿!”
“……”
赞奥同情地看着似乎连白色都变得有些灰白了的首席智库。
好在下方那红色巨兽扑在被杀死的色孽恶魔引擎身上尽兴发泄了几分钟自己的愤怒之后,终于停下了利齿尖牙。
但杀戮并未停止。
一行三人蹲在废墟顶部,目睹这头墨菲斯顿三魂之一所化的鲜血巨兽如狼入羊群般追杀着开始四散奔逃的怪物,只有那头八腿猎犬撒开八条腿跑得最快,幸免于难,其余的怪物或是以枪械或是以法术应对,却全然无用,尽皆在“墨菲斯顿”的追杀下化为了漫天的血液与残肢断臂。
“‘你’好像完全不听对方说什么啊,一直在爽杀。”
“没有爽……”
“真的吗。”
“……‘它’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残存的知性太少,以至于挣脱了我内心以理智、自律、苦修与知识铸造的枷锁,但只要我能回收‘它’,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了。”
“你……对拉塞琉斯和其他人也是这套说辞?我有点明白拉塞琉斯为什么一直那么紧绷了,要是他打算看守和阻止的是你体内的这种东西,那他对周围人的攻击性态度完全可以理解。”
“……”
“那个红色的墨菲斯顿大人好像要走开了。”赞奥勇敢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指了指拖着斩首大剑,浑身浴血,踩着一地破碎骨肉和泥开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的“墨菲斯顿”。
“走,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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