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徐教授的办公室里，喝了两杯茶，抽了三支烟，期间还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通知边慧芳临时有事不回去了，陈凡才磨磨蹭蹭去了隔壁会议室。
别误会，不是他消极抗议，而是在认真思考，到了新的岗位上以后，要怎么开展工作。
以前看电视剧里演的不都是这样么，组织上找干部谈话，都要问一问在新岗位上开展工作的思路。他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考虑了这么一点时间，已经很仓促了好吧。
结果进了会议室，和领导们握手寒暄、互相吹捧，花了两分钟。
等坐下来后，散了一圈烟，点燃后吞云吐雾，又花了一分钟。
抽上了烟，领导才打起精神，跟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来龙去脉，这里总共花了五分钟。
大概意思就是：这事儿是杨康年提议的，由于事关“改革重大项目”，省里领导经过商议后，同时上报了旅游管理总局和西苑，西苑还没来得及反馈，旅游总局的领导就表示很感兴趣，第一时间拿着材料去找了老政委。
后面的事就是他们执行程序，他们也只是听令行事，别的什么都没有。
陈凡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阅读理解是他的强项，虽然不明白一个影视城怎么就成了“改革重大项目”，但听明白了他们这番话的意思，无非就是“从头到尾跟他们没关系，有事儿找那些人去。”
找、肯定找、必须找！
当然不是报复啥的，工作调动嘛，很正常……个鬼啊。
大的惹不起，小的还不敢惹吗？
我就要报复怎么啦？
不从某人和某局身上扒一层皮下来，他就不是陈老师！
见陈凡始终都微笑以对，领导也很满意，最后一句话是，“趁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现在就送你去省旅游局上任吧。”
陈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整个谈话十分钟不到，这就完啦？
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工作目标和重点任务不讲一讲？
好吧，老政委都说了让自己去折腾，他们还能说什么？
不讲就不讲吧，陈凡沉吟两秒，试探着说道，“要不，吃点东西再过去？”
领导一看手表，“嚯，都快一点钟了？那就吃点东西，再送你去上任。”
这时候还没有形成大吃大喝的风气，邀请了几次之后，领导坚决拒绝了去野味餐厅的提议，就在学校教师食堂，陈老师请客，点了三菜一汤，半小时不到，就吃饱喝足。
完了之后，陈凡看着领导递来的粮票，沉吟两秒，还是接了过来。
请客请的是菜钱，粮票还是要收的。
李先生、周先生请吃饭还要收粮票呢，可不能表现得比大领导还大方。
今天来的是省里组织部的部长、副部长和一位主任，级别不可谓不高，连杨康年都没有这个待遇。
而且，重点是……陈凡不是组织里的人呐，像他这种组外人士上任，不是应该由统战部领导陪同么？
不过想到这次调整岗位的过程，处处透着不正常，他也就不纠结了。
三位领导共乘一辆红旗轿车，不是云湖车、不支持本地产品，必须差评。
在他们略带怪异的目光中，陈凡开着嘎斯车跟在后面，没一会儿便到了省府大院附近。
省旅游局并不在省府大院内，而是距离省府大院还有两站路的一栋四层红砖房子，以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78年被拨给了省旅游局，作为办公驻地。
他们在这里一直待到新千年，后来星湖大开发，才搬过去那边。再后来文旅两个部门合并，省局搬去了文化大楼，漂亮的星湖旅游大厦便宜了市旅游公司。
不过这一次，应该不会遵循这个轨迹了吧。
两辆车开到大门前，直接停在台阶下。
等他们下车、走上台阶，局里的几位领导都小跑着出来，热情地欢迎组织部的领导们。
欢迎归欢迎，可眼神总往某人身上瞟是怎么回事？
简短的寒暄后，陈凡也认识了局里的主要领导：明建峰书记，和兰家辉局长。
其他人？
自然不是主要的。
移步会议室，组织部领导亲自做介绍，“陈凡同志，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原来是省作协副主席、副理事长，他在作协的工作可谓是成绩斐然，很多单位都羡慕之极啊。……”
先是好一番夸赞，听得陈凡有些脸红。
随后才说道，“这一次是总局领导向西苑要人，老政委亲自发话同意，才将陈凡同志调任旅游局，目的是为了推进旅游系统试点改革。嘚啵嘚啵嘚啵……”
这一番话，讲得比跟陈凡谈话的时间还要长。
陈凡坐在兰局长旁边，看着领导连气都不喘一下，心里想着，这才是领导讲话的水平嘛。可是刚才跟自己聊的时候，怎么都没话说呢？
会议结束后，陈凡就算正式成为了旅游局的人。
将组织部的领导们送走，明书记又将局里中层以上干部召集起来，为陈凡举办了一个简短但隆重的欢迎仪式。
至少从表面上看，陈同志还是很有排面的，大家都热烈鼓掌欢迎，尤其是部分同志神情激动，看陈凡的眼神跟看财神爷没什么区别，让新上任的陈副局长心里有些打鼓。
难道他们都在指望自己给单位开辟几条发财的路子？
要不然女同志两眼放光也就算了，男同志也这样，算怎么回事？
最后兰局长将陈凡带到一间办公室，笑着说道，“陈副局长，这里是给你准备的办公室，看看怎么样？”
随后又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这是办公室沈主任，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她讲。”
为什么是兰局长，而不是明书记？
他又不是组织里的人，明书记跟他聊啥？
所以必须是兰局长出面。
陈凡看了一眼办公室，黄色的办公桌、带坐垫的实木椅子，桌上摆着一只地球仪、一部电话机、一本台历、一瓶墨水，中间放着两个厚实的笔记本和三支钢笔。
桌前放着两把椅子，旁边的墙角有一个文件柜，正对面的地方有一组沙发和茶几，茶几上一只圆形茶盘，里面放着六只陶瓷水杯。
角落里还有一个脸盆架，架子上放着一只搪瓷脸盆、搭着一条新毛巾，下面则是两只红色的开水瓶。
很有时代特色。
陈凡转身看着兰局长，笑道，“局长，我忽然想起来，以后我主要还是在云湖办公，这里就不用特意留办公室了吧。”
兰局长立刻说道，“一码归一码，虽然你平时在云湖办公，但总有回省城的时候吧，按照规定，就应该配办公室，可不是给你特殊照顾啊。”
陈凡“哦”了一声，点头笑道，“行。”
随后又看了一眼，“那就这样吧，挺好的，不用再添什么了。”
沈主任在一旁笑道，“那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单位内部通讯录在您办公桌最左边的抽屉里，拉开就能看到。”
陈凡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兰局长对着沈主任使了个眼色，沈主任便告辞离开，顺便把办公室门关上。
陈凡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第一次工作谈话要来了。
两人到沙发上坐下，兰局长散了支烟，正色说道，“陈副局长，关于你的工作问题，之前我们就接到了总局的通知，后来内部也开过会议。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云湖旅游公司将由你来负责，只要不是明确违反纪律的问题，你都有自主决策权。
如果有需要省局支持的地方，你打报告，我签字，局里将尽全力给予支持。”
陈凡先表示了一番感谢，随即说道，“那、如果我有工作要汇报，是直接找您？”
兰局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身体前倾看着他，问道，“你这是有了具体的工作计划？”
他可是特意打听过，鉴于某人在作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为，不一定会乐意接下这个职务，所以在流程走完之前，省里并没有通知到本人、其工作将有变动。
直到昨天上午，组织部的领导才让作协何主席下班后回去、给他打个预防针。
这么算起来，从陈凡知道自己将要调岗，到现在还不到24小时。
除去睡觉的时间，也就半天而已，难道他就有了具体的想法？
不太可能吧。
陈凡笑了笑，说道，“想法是有一点，但还没考虑周全，而且还涉及到其他单位，现在还不好说。”
兰局长当即说道，“没事，可以先说说，不全之处大家一起商量嘛。有需要其他单位配合的地方，我们也可以请省里协调，总是能解决。”
陈凡咂咂嘴，掸了掸烟灰，笑道，“这事儿吧，恐怕省里协调不了。”
兰局长一听，瞬间瞪大眼睛，“还是个大工程？是需要总局、还是要西苑介入？”
陈凡立刻摆摆手，“总局就行了，西苑还不至于。”
顿了一下，他见兰局长锲而不舍地追问，便不再卖关子，笑着说道，“上级领导对旅游事业提出来的期望，是要先想办法吸引更多的境外游客过来旅游，并在境内消费，提高我们的外汇旅游收入，是这样的吧。”
兰局长当即点头，“对，这也是我们当前面临最大的问题。”
他眉头紧皱，抽了口烟，叹道，“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的旅游事业一直发展不起来，尤其是大风天一来，许多国家对我们的旅游环境都存在质疑。
如果不是还有一些友好国家在，恐怕之前一年三四千人的游客量都保不住。”
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陈凡，“幸运的是，78年以后，我们的旅游事业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入境游客量持续增加。
只是在游客增加的同时，依然面临很多问题。比如住宿条件不理想，许多游客在这里游玩，可是却要去另一个城市睡觉，这就给他们带去了很大的不便。
另外还有交通问题，只有省会城市有飞机场，火车也只能覆盖几条线，陆运、水运能力严重不足。
这些都是我们发展旅游事业所面对的难题。”
等他说完，陈凡轻轻点头，说道，“您说的对，这些难题确实存在。不过我们也在想办法做改进。比如上级领导积极联系港商和华侨，合资修建酒店，就是解决措施之一。
交通部也制定了不少发展规划，积极改善交通情况。
等这些条件得到改善之后，我相信，游客的旅游体验一定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顿了两秒，陈凡看着兰局长，正色说道，“所以，这些问题，都不是我国旅游事业发展真正的拦路虎。”
兰局长眉角轻挑，看着他问道，“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拦路虎？”
陈凡，“您刚才就说过，许多国家对我们的旅游环境都存在质疑，再进一步说，就是更多的国外游客并没有将我国列为他们的旅游目的地，这才是我们旅游创汇事业发展缓慢的最大困境所在。”
听着陈凡的话，兰局长不禁缓缓点头，叹道，“这个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很严重。就拿江南省来说，除了极少数对我国文化感兴趣的外国友人，即便是入境游玩的外国游客，他们也大多只在京城、上海等寥寥几个城市停留。
有一次我得知有一个旅行团在南京休息，特意跑过去，邀请他们来江南旅游，国旅总公司都同意了，可最后还是因为游客心里存在顾虑，没能成行。”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头看着陈凡，眼里满是好奇，“你有办法让他们放弃顾虑，到我们江南来游览？”
陈凡笑了笑，说道，“其实办法很简单，所有的偏见，都是源于了解不足。只要让更多的外国人知道我们这里有美丽的风景、灿烂的文化、稳定的社会环境，吸引他们过来旅游，并不是什么难事。”
兰局长立刻问道，“那、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呢？”
陈凡笑道，“当然是做宣传了。拍一部宣传片，拿到外国电视台去播放，这样不就有更多的外国游客知道了么。”
兰局长一听，顿时瞠目结舌。
拍宣传片？还拿到国外电视台去播放？
他脑子怎么就那么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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