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晚上连抓三人，今天一大早就从万总工那里得知井口已经通过验收的消息。
只要搞定了磕头虫的安装工作，就能回去了。
李爱国倒不是觉得辛苦，而是井场的小日子过得太枯燥了，除了上班就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连个女人调剂一下都没有。
跟所有生产任务一样，钻井队的大队长也做了战前动员。
“这次组装任务是重点任务，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谁敢偷懒拉稀，我一脚把他踹到井子里。”
“要是完成的好了，男工人发二斤白酒，保证是山西的汾酒，女的就发香皂。”
“大家劲儿往一处使，争取提前完成任务。”
伴随着一阵高昂的口号声，工人们气势汹汹的朝着各自的工位奔去。
井场上机器声轰鸣，红色旗帜随风飘扬。
李爱国第一次感受到了石油大会战的气氛。
这感觉.真好。
上午十点多，所有配件都送到了井口旁。
李爱国在场地边搭建了一个大的棚子，主要为了保证试验的进行，毕竟现在是夏季，这边经常下雨。
“铁道部门果然是老大哥，你看这配件造得连一点毛刺都没有，技术水平能跟老毛子那边相比较了。”
“这都是大家伙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两天李爱国可是累惨了，吃住都在棚子里，一般大男人凑在一块，别提多埋汰了，尤其是周克晚上还喜欢磨牙。
抽油机跟以前搞的机器相比较，配件数量并不算多，但是都是比较大的块头，安装难度不小。
没有人比石油方面的领导更知道抽油机的重要性了，特别是在现在，国外的抽油机要么是涨价，要么是不卖给咱们。
很快油井就成功的引起了不少领导的注意。
万总工嫌弃那帮人耽误工作，干脆在距离油井几十米的地方用白石灰画了条线，要参观可以，不能过线。
由于是第一次实地安装，李爱国和野生汽车专家都小心谨慎，要保证质量和安全，不追求速度。
只是安装刹车系统、防坠装置就足足安装了两天。
可以说，这年月的抽油机安全并没有保证，这并不是万总工和许科长不想着改变，但是没办法，设备是进口的，自己想要改造起来难度很大。
双头驴磕头虫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李爱国还跟万总工一边施工，一边琢磨，随时可以更改装配。
初期安装完成后，随后就是电机和最关键的四连杆装置了。
为了庆祝第一阶段完成，农垦总场送来了一头大肥猪，井场的职工们休息半天，大家伙忙着烧火杀猪。
李爱国打听了下，才知道这大肥猪是返销的白条猪。
肉联厂现在有出口任务，主要为红色阵营提供生猪。
这年月咱们工业落后，出口的都是农副产品，像苹果、鸡蛋、猪毛.等等。
大家伙都清楚，靠着农业是挣不到钱的，小美家也不例外。
小美家的农场主之所以能维持下去，除了人家那边太适合搞大规模农业生产了外，主要靠的还是补贴。
当然了，小美家搞补贴，未尝没有把粮食当做武器的心思。
每次贸易磨擦，对方家里的粮食价格就会飞涨，这玩意可比武器好用多了。
扯远了。
这两年咱们的工业品出口增加了不少，农产品的出口份额就减少了。
大批的白条猪被拦了下来，分给了重点工程、项目。
大锅炖的红烧肉比自己炖的好吃，井场里一锅红烧肉，起码是一两百斤，支在窝棚旁，用小火从中午慢炖到下午。
那香味是自家炖肉不能比的。
在家里也不方便煮肉，只要开始煮肉，周围都能闻到这股香味。
在四合院里面也是一样，偶尔的你煮一回肉，人家说你家生活好，你要是天天煮肉就有人嫉妒你，举报你。
大锅红烧肉都是切成了大块，每个人一块，四四方方的。
也没用筷子，马兰花带着女同志们砍了不少树枝子，剥了皮后，就是长筷子。
李爱国插起一块红烧肉，一口咬下满嘴油，那味道别提多美了。
老猫就是在这时候来到了井场，还带了保卫科的老洲科长。
“井场的领导来了，赶紧坐。”井场大队长不认识老猫，却对老洲科长比较了解，这位科长很不好打交道，立刻递出了两根棍子。
老猫也没推让，拿起棍子就开始吃肉。
井场大队长虽不清楚几人要谈什么，还是给旁边的几个工人使了个眼色，工人都找了个借口，插了肉跑到远处了。
周克也吃得差不多了，擦了擦嘴站起身，喊上老洲插了肉，站在旁边值班。
老猫这会已经干掉了一大块肉，连连赞叹：“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
“等抽油机组装好，还要再炖一锅，到时候你过来。”李爱国也吃饱了，拿根棍子扒拉通红的木炭。
老猫苦笑：“等不及了，我马上要返回京城了。”
“谢廖夫交代了？”李爱国打个饱嗝，问道。
“根据他所言，是受了谈判小组那个安东的指使，才想着盗窃抽油机的图纸。这次回去，就是要顺藤摸瓜，把安东也揪出来。”
说到这里，老猫疑惑道：“你当初怎么知道安东对抽油机感兴趣，建议局里面提前做了布局？”
“你还记得吗，安东曾用公用电话给谢廖夫挂了电话。”
“记得啊，这是二组调查出来的，不过我们不知道电话的内容。”
听到这个，李爱国给老猫递了根烟，自己也取了根，拿起通红的木棍子点上，这才开口。
“安东是为了油罐火车而来，而油罐火车正好运到了大庆这边，安东偏偏还联系了谢廖夫。
更巧合的是，如果仅仅是为了油罐车，安东压根没必要再拖延时间。
他偏偏那样做了，只能说明，他还有别的打算。
再联系到安东改变主意的时间点，正好是我们联系大庆准备实验双头驴的时间点，只能说明安东看上了抽油机。
抽油机在前门机务段的时候，不可能出问题。
那么结果显而易见了，对方打算在农垦总场这边动手。
咱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提前布局。”
说完，李爱国看到老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所有的巧合汇聚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老猫立马豁然开朗。
作为一个行动组长，他更多的是注重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单个的事情上，却没有预见即将发生的事情，没有把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
“受教了。”老猫郑重点头道：“我觉得你的水平可以给那帮队员们讲课了。”
“客气了，这都是老师教的好。”李爱国笑道。
老猫：“.”
他觉得这小子谨慎得有点过分了。
老猫因为着急押送谢廖夫返回京城，吃了两块肉后，便打算离开。
“猫组长，我有点事想要询问爱国同志，可以吗？”老洲蹲在旁边一边吃肉，一边看着这边的情况，见要走了，再也忍不住了。
他心中的那些疑惑不解决，估计晚上会睡不着觉。
老猫点了点头。
老洲快步走过来，问道：“爱国同志，是那保密图纸的事情，你就不担心保密图纸真被人盗走吗？”
李爱国没想到老洲还惦记着这事儿，哑然失笑：“.周科长，你想没想过有一种可能性，图纸是真的，但是被人动了手脚。”
老洲愣了下才醒悟过来。
图纸是李爱国设计出来的，要想在里面动手脚简直不要太简单，就算是那些专家也很难看得出来。
图纸没被盗走的话，意味着咱们已经抓到了盗取图纸的人。
万一真被盗走，对方拿到了图纸，花费海量人力物力仿制，最终只能造出一堆垃圾。
对方肯定会迁怒于盗取图纸的人。
也就是说。
当王昆对图纸下手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老洲心中的钦佩已经无法说出来了。
这真能称得上心思缜密、料事如神、布局周密了。
老洲总算是明白为何猫组长能对李爱国如此重视了。
“爱国同志，王昆那家伙碰到了你，算他倒霉。”老洲由衷的说了句。
提起王昆，李爱国顺嘴询问了总场如何处置王昆。
“由于王昆涉嫌迪特活动，等调查清楚后，会被移交给站里面，他被抓后表现还算是良好，估计会在里面待上二十年左右吧。”
得知这个结果，李爱国并没有同情王昆的处境。
既然敢搞事情，就得承受相应的代价。
老猫着急出发没有多逗留，在临走前，又摇下车窗冲着李爱国摆了摆手：“咱们京城见。”
“京城见！”李爱国抬起手冲着逐渐消失的吉普车敬了礼。
老猫回京后的任务很重，甚至还有危险。
安东的身份比谢廖夫还要敏感，意味着必须要十足的证据，才能抓人。
要是有可能的话，李爱国真想现在赶回去，跟老猫一起并肩作战。
只是，磕头虫比契卡重要得多。
李爱国深吸口气，整了整衣领子，回了窝棚里。
时间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随着磕头虫逐渐成型，最开始的时候那些领导们一两天来看一回，后来每天都要过来参观。
等到了最后安装阶段，连农垦总场的几个领导也开着车跑过来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张领导和谢廖夫的事儿，面前这台磕头虫变得比以前更加重要了。
“爱国，差不多了。”野生汽车专家这几天也豁出去了，脸上身上都是机油，头上戴了个破安全帽，远远看去跟一般的石油工人没有区别。
周克将所有闲杂人全都清理到了安全线外。
不但有那些领导，就连五小队和那些石油工人都被请了出去。
做好安全措施，李爱国蹲下身打开总闸的盒子，抬头看看万总工：“老万，你来吧。”
万总工心中有些激动，也没客气，直接按动双头驴抽油机的按钮。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内部的电机从怠速的嗡鸣逐渐攀升为均匀的低震。
原本静止的曲柄像被唤醒的巨臂，缓缓挣脱静止的桎梏，以沉稳的弧度开始转动。
现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担心影响到抽油机的运转。
前驴头降到最低处后，后方的驴头缓缓抬起，两边达到一种平衡。
后驴头升至最高点时，钢索牵引的悬绳器带着抽油泵柱塞完成上行冲程。
万总工举着手电筒凑近井口管线，另一只手攥着阀门扳手，冲李爱国比了个“安全确认”的手势。
“开阀门，开始计量！”伴随着李爱国的一道命令，旁边的技术员打开了出油闸门，管线内随即传来“咕噜咕噜”的油流声。
为了测试双头驴抽油机的效果，旁边特意挖了一个储油池，乌黑的石油顺着管道涌入池子中。
旁边有技术员计时。
“1分钟 30.38升，折算小时量1822升，日产就是三十五吨！”
听到这个数字，围观的那些领导们还要技术工人们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会不会搞错了？”
“是啊，日产三十五吨，这怎么可能。”
听到那些议论声，万总工倒是能理解他们的感受。
油井的日产量跟油藏条件有关。
中东那边的油田由于油层渗透率高、压力大，地上凿个洞插根吸管，就能开采石油了。
人家单台抽油机日均产油量可达五十吨以上。
咱们国内的石油储藏条件普遍比较差。
克拉玛油田的平均日常量为二十吨，已经是高产油田。
大庆这边因为石油粘度大，埋藏比较深，平均日产只有十二吨左右（1961年数据）。
现在竟然打了一口日产三十五吨的油井。
最关键的是，这口井的条件并不好，位于石油带的贫瘠区。
产量之所以这么高，只能是因为双头驴抽油机了。
万总工看向技术员：“小陈，马上核对数据。”
此时一个农垦总场的领导走了出来，取下了自己手脖上瑞士表：“我这玩意比较准，用这个计时。”
万总工看到这一幕，心中一阵唏嘘。
虽然张领导已经被带走了，总场里还是有人看不上人家铁道上造出的设备。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冲着技术员点点头。
技术员再次打开出油闸门，这次为了更精准，分别用梅花表和瑞士表计算时间。
实验的结果很快出炉。
“一分钟33升，日产量达到了三十八吨。”
这下子现场的质疑声消失了，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刚才那个领导神情有些尴尬了，接过手表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句：“这抽油机确实不错。”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继续吧，大家都累了。”万总工没有理会那位领导，看着李爱国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就心疼。
这位年轻的工人为了保证抽油机能很顺利运转，这几天出了吃饭，一直忙个不停。
现在为了测试产量，抽油机没有接到主管道上，等完成了对接，再继续进行试运转。
“那就休息，爱国同志，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爱国同志好样的。”农垦总场的几个领导也知道大家都很累了，特别是发生了王昆那件事，大家伙的心情都紧绷着。
李爱国见时间不早了，安排人值守了抽油机，随后打算去洗澡。
这边没有专门的浴室，为了打井，农垦总场派了送水车，大家伙就只穿了裤衩子，蹲在车屁股后用水管子对着龇。
女同志们是另外一队。
洗完澡已经是傍晚了，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第二天李爱国爬起来，主管道已经接好了了。
领导们和工人们一起吃饭，吃的是肉渣包子，里面都是肉渣只加了一点粉条，面全部都是白面。
李爱国吃了四个包子，每个有拳头那么大，整个人十分舒坦。
周克和野生汽车专家的饭量比较小，有吃三个的，有吃两个的。
李爱国发现打井队同志的饭量很大，就连马兰花这个女同志，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也吃了四个包子。
据马兰花所言，打井队在野外经常饥一顿饱一顿，遇到好吃的，就得敞开肚皮吃。
李爱国觉得有道理。
领导们看到抽油机再次运转了起来，今天在管道上增加了计数器，使用机器计数，最终日产量维持在了四十吨。
从油井里抽出来的石油，通过管道运出去，一直送到几十里外的储存站。
“这抽油机的声音挺小的，能够尽量避免惊扰牧场的马屁。”
“是啊，比老毛子的货好多了，也不知道爱国同志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爱国同志说了，这种抽油机能节省百分之三十的电力，还能实现超深井抽油。”
“是吗？”领导们都看着刚说话的的许科长。
许科长比划一番，然后说道：“爱国同志说了，双头驴抽油机，前后驴头交替作业，每组部件受力仅为总载荷的 50%-70%。要是加装了大马力的抽油机，抽油杆柱重量可达 20吨。”
“看来爱国同志还是懂得一定的石油技术啊。”
“爱国同志只是不是科班出身，理论储备肯定很丰富，毕竟就这种双头驴的抽油杆设计，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了吧？”
“我问过总场的几个总工，他们根本搞不懂。”
“天才就是天才！”
周克在旁边听得嘴角合不拢了，毕竟这可是他的奶兄弟。
李爱国在靠近抽油机的位置，听不到外面领导对自己的称赞，正拿着笔记本紧盯着设备。
两个小时后，李爱国就把抽油机停了下来，然后让技术员们爬上去检查各个部件的磨损程度。
抽油机作为二十四小时运转的设备，稳定性很重要。
同时该涂抹润滑油的地方，也要趁机做一次保养。
农垦总场的领导看到后，有些不理解：“爱国同志也太小心了。”
“我听爱国同志说过，火车上很多事故，都是由不起眼的疏忽造成的。”许科长趁机回答。
“嗯，最关键的是安全。”
大家都点点头，现在虽然是石油大会战时期，要求追求产量，但是万一出现了意外，肯定要损失工期。
中午的饭菜也很丰盛，东北乱炖，土豆、茄子、豆角、猪肉等放在大铁锅里，直接烧大火炖。
玉米饼子随便吃，肉也随便吃。
“爱国，农垦总场的大领导估计要过来了。”中午刚吃完饭，李爱国到双头驴下面检修，万总工也跟在了后面，悄悄说了一句。
李爱国有些惊讶的看着万总工，万总工嘿嘿一笑，很明显他跟大领导有直接联系的渠道。
李爱国倒是无所谓，双头驴抽油机是最适合国内油井的抽油机，总有得到推广的一天。
而是最近随着张领导被抓，农垦总场内部的形势出现了一些问题，那些不甘心的人肯定要想方设法阻拦。
李爱国就不能惯着了。
这些人因为自己固有的成见，将会影响到多少工业布局？
更别说现在上面提倡独立自主。
无论靠谁都靠不住，只能靠咱们自己。
万总工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人打了个招呼一样。
下午，双头驴抽油机的运行一直平稳，这一次不再关掉了，李爱国带着技术员们进行了一次运转中检查。
“爱国，运行没问题吧？”运行了整整一天，农垦总场的几个领导者在一旁呆了一天，看到李爱国下来，有领导问道。
“运行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继续进行试验了。”李爱国点点头。
这种机械如果前期不出现问题，那么等开始运转后，基本上就不会有问题了。
几个领导听到这话，立刻鼓了掌，井场的那些人也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听说双头驴抽油机已经开始运转了？”上级领导吃完早饭，突然召开了会议。
农垦总场的领导，除了不能赶到的，全部都来了。
“我刚从井场回来，已经运行了一整天，日常量可以维持在四十吨”万总工早有准备，立刻站起身介绍了一遍。
“在四十吨，这已经跟铁人井差不多了啊，是其他油井的两倍，那我倒要去看看。”上级领导站起身安排了行程。
在座的那些领导们哪能不明白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我们这群人在那边看了一整天，确实有意思。”有几个领导站起身附和。
“大家伙都应该去，就当是向铁道老大哥学习了。”
“我听许科长说，为了研制双头驴钻井机，爱国同志带着技术员们两个星期没回去。”
“爱国同志的精神很值得我们研究。”
会议室内附和声不断。
“前阵子发生的图纸失窃案，是爱国同志带人追回来的，这家伙就是个全才。”
见有人把事情往图纸失窃案，还有张领导身上引。
另外几个领导互相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次拦不住了，只能尴尬的点点头：“双头驴钻井机确实是好东西.”
李爱国是在磕头虫的下面，接到了钻井大队长的正式通知。
“爱国，总场的大领导要来了，咱们得做好准备工作。”
井场的那些职工们也都激动了起来，还有几个年轻的工人挂上了红色横幅。
李爱国对大领导也有些好奇，据说他是国内最擅长管理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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