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气密门无声滑开时,走廊上的媒体人们还沉浸在各自的闲聊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手术已经结束。
“这无人医院的设计真够超前的。“一名记者靠在窗台边,啜着刚买的瑞幸咖啡,“我从前去参观了他们的AI药房,说是ai,其实都是人工。“
“跟印度的那个什么ai公司似的么?”
“对啊!说全自动取药、发药,其实后面是人工取药,就一个流水线,传送到前面。今天我也以为是这种,没想到啊……”
那人对刚刚的惊鸿一瞥颇为感慨。
“可不是嘛,“一名女记者接话,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听说现在省城医大一院的重症监护室连清洁消毒都是机器人完成的。
不过这种大手术,怎么也得五六个小时吧?“
她看了眼手表,“我订了对面咖啡馆的位子,要不要一起去等?“
防火通道的角落里,两个电视台的摄像师正蹲着抽烟。
年轻的那个吐着烟圈说:“头儿,咱设备先收了吧?反正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年长的摇摇头:“再等等,万一呢,这事儿咱们领导特殊叮嘱,一定要好好完成。“
话音未落,他的烟头就被路过的护士瞪了一眼,赶紧掐灭。
《晨报》的资深记者老刘正跟实习生传授经验:“这种心脏手术啊,放在普通医院根本不敢做,患者直接送去省城。但哪怕是省城,基本也都推到帝都那面去。
帝都能做的医院也不多,协和,912,再有就是安贞阜外什么的。心脏手术,一听就大。“
“师父,这手术要多久?”小实习生问。
“5个小时打底,话说医大一院罗教授真是够傲气的,人家一出手就是三台小箱货,拉着机器直接来。Ai机器人,你看见了么,手脚真协调啊,我家的小爱同学笨的一逼。”
“我用的苹果,ai语音也很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进。今天看见ai机器人往下搬东西,我都傻了。”
“我还以为矿区的领导就是随便说说,来之前我觉得不可能,咱就是走个过场,我是真没想到。”
“刚才看见手术室被改造的场景吓了我一跳,师父,我真以为那是个舞台。”
“我录下来了,机位稍微差了点,等一会我去找林院长问问能不能给咱们……”
他突然顿住,因为注意到实习生正目瞪口呆地看向他身后。
走廊尽头的休息区,几个记者已经摊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稿。“无人医院首秀:漫长的等待“,有人已经在文档里敲下这样的标题。
还有个自媒体的博主正对着手机直播:“老铁们,趁手术没结束,先带你们看看医院的智能餐厅。”
手术室的门已经无声滑开。
直到AI机器人推着病床出现在门口,金属轮子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有人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其他人被“传染”,手术室外的声浪才小了几分。
毕竟不是无人医院,东莲矿总的地面还是不够平整,平车有轻微的声响。
患者家属紧张的冲过去。
他们知道手术难度极高,早就做好了要至少4-5个小时的准备。
可没想到这才一个小时左右患者就被推了出来。
各种不好的猜测已经满满的溢了出来。
“怎、怎么这么快.“患者的母亲嘴唇颤抖着,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平车上盖着的白色被单,仿佛已经透过布料看到了最坏的结果。
身后患者的奶奶腿一软,要不是被人扶着几乎跪倒在地。
“不是说……不是说最少四个钟头吗!“老人家的声音碎得不成调,浑浊的眼泪已经顺着皱纹纵横的脸往下淌。
媒体人们也骚动起来。
《晨报》记者老刘脸色骤变,原子笔的笔尖在本子上狠狠划出一道墨痕;女记者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着要不要把提前写好的手术失败的稿件发出去;两个摄像师面面相觑,默契地把镜头对准了家属痛苦的表情。
“肯定是出意外了。“《都市快报》的记者小声嘀咕,已经在手机上敲下“全国首例AI手术失败“的标题。
角落里,那个美食博主慌乱地关掉直播,画面最后定格在他惊愕瞪大的眼睛。
患者家属的错愕、哭泣变成撕心裂肺的抽噎。整个走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仿佛死神已经在这里投下阴影。
“嘛呢。”李秋波先大步走出来,“手术成功完成。”
“???”
“???”
所有人都愣住。
一个身穿隔离服,戴着帽子口罩无菌手套的医生走到人群前。
有眼尖的人发现是那位东莲走出去的专家——罗教授。
“手术顺利完成,患者送去icu住一晚上,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明天一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啊?”
“啊!”
“这是心脏里的粘液瘤,患者家属看一眼。”
罗浩双手捧着不锈钢病理盆,盆中盛着一颗鸡蛋大小的胶冻状物。
那颗心脏粘液瘤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表面布满细如蛛网的血管纹路,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时,竟折射出诡异的虹彩。
“这就是从患者心脏里取出来的粘液瘤。“罗浩的声音不大,却在鸦雀无声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患者的母亲猛地捂住嘴,眼泪瞬间决堤——但这次是喜极而泣。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想碰又不敢碰那夺走孩子多年健康的元凶。
身后的患者的奶奶直接跪倒在地,朝着罗浩就要磕头,被罗浩闪开。
“别,好好看看,您再这样我就先走了啊。”罗浩连忙说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罗浩听过无数老前辈传授的经验,被人跪一下,总归会有不好的事情等着自己。
“这……这就取出来了?“患者的一个年轻亲属踮着脚想看,却被那颗瘤体吓得往后一缩,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头。
媒体区炸开了锅。
快门声如暴雨般响起,十几台摄像机同时推近特写。
那个记者手忙脚乱地删掉刚才的标题,重新输入“奇迹!AI手术创下心脏手术最短用时记录“。
“我的天!“《医疗前沿》的女记者凑得太近,镜头都被病理盆的反光晃花了眼,“这玩意儿居然长在心脏里?“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自己心脏里也长了一枚鸡蛋似的。
“912的顾主任是心脏方面的权威专家,国内至少也是排前二的术者。快一点,是应该的。”罗浩微笑,解释。
912的金字招牌还是有影响力。
“罗教授,以后东莲的老百姓是不是就能‘足不出户’,在东莲享受到国内顶级的医疗服务?”那名四十岁的主持人素质还是高,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话筒已经怼到罗浩的嘴边。
“罗教授……”
“罗教授……”
罗浩微微后退半步,脸上挂着谦和、温和的微笑。
他把病理盆交给ai机器人,双手交迭在身前,以一种既不疏离又不逾矩的姿态面对着怼到眼前的话筒。
“医疗资源的均衡发展,始终是我们团队努力的方向。“他的声音温和而平稳,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确测量,“东莲市作为我的家乡,能够得到优质医疗服务的惠及,这确实是令人欣慰的进展。“
他稍稍侧身,让镜头能拍到身后静立的AI机器人:“但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技术创新永远要以患者安全为前提。今天的成功,是建立在无数临床验证和专家论证基础上的。“
当记者们又要追问时,罗浩适时地抬手示意:“具体规划还需要根据卫健委的指导政策来推进。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真挚的光芒,“能让家乡父老少奔波些求医路,确实是我们科研工作者最大的心愿。“
说完这番话,他礼貌地点头致意。
这个优雅的退场动作,既给了媒体足够的素材,又巧妙地避开了更深入的追问。
只留下那句“以患者安全为前提“在走廊里回荡,像是一个既充满希望又保持谨慎的承诺。
李秋波心中感叹,罗浩这个狗东西打太极的水平的确是进化了。
而且从前他回来遇到特殊情况,都直接刷手上手术。可这次,罗浩竟然连手术台都没直接上,站在下面就“看完”了一台高难度手术。
李秋波隐隐觉得罗浩的身份地位正在迅速的变化,只是他虽然是东莲矿总的院长,也算见多识广,但却无法准确给罗浩一个定位。
先答对媒体人,李秋波代表东莲矿总进行发言,孙书记也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等都忙完,去重症监护室看了一眼患者。
患者已经改为辅助通气模式,这意味着他有自主呼吸,而且看呼吸机屏幕上的数值,应该随时随地都可以拔管。
罗浩这时候展现出“苟”的架势,和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护士说明要等到明天一早,并把“小孟”留下。
“小罗……教授,这也太先进了。”李秋波早都词穷,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感慨先进。
“还行,小问题还是有,而且ai机器人无法单独完成一台心脏粘液瘤的手术,现在只能当助手。”
只能当助手,这好像是ai机器人的一个缺点,可李秋波有些无奈,这分明是一次跨越式的进步好不好。
“罗教授,太谦虚了。”李秋波感叹道,“去我办公室坐会?”
“好。”罗浩招呼,让陈勇看着ai机器人把“移动手术室”拆解,装运,和李秋波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罗教授,我开门见山的说,这次我是受了矿区领导的委托。”李秋波道,“你是咱东莲飞出去的金凤凰,你也知道矿难的事儿。”
罗浩严肃的点了点头。
“ai机器人能从事相关行业么?不对,应该说是相关危险的操作。”
“理论上来讲应该可以,但我不知道采矿的场景数据采集情况。”
罗浩随即把无人医院项目的后台数据来源讲了一下。
His系统几十年攒下来的百亿份病历,光是这个数字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
“李院长,采矿场景和医疗场景差别很大。“罗浩沉吟后说道,“医疗数据有HIS系统几十年积累的结构化病历,每一台手术、每一次用药都有详细记录。但井下作业“
李秋波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矿区去年就搞了数字化改造,所有采掘面都装了传感器,瓦斯浓度、顶板压力这些数据都是实时回传的。“
“这还不够。“罗浩摇头,“AI需要的是'操作记忆'——比如矿工怎么处理冒顶,怎么在透水时撤退,这些动作数据比环境数据更重要。“
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跳动,李秋波盯着罗浩行政夹克袖口露出的智能手环,蓝光在袖间若隐若现。
“如果.“李秋波突然压低声音,“让你们的AI跟着矿工下井呢?就像今天手术的跟台学习模式。“
罗浩的眉毛微微扬起。他想起手术室里那个沉默的机械臂,如何精准复刻顾主任每一个缝合动作。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解决三个问题。“他掰着手指数,“第一是防爆认证,井下设备必须达到Ex ia级别;第二是运动适配,机械臂要适应巷道地形;第三.“
罗浩的确就是个理工男,他掰着手指讲一二三四五。
这是罗浩的老习惯,李秋波也有认知。
只是李秋波看着看着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罗浩还是医务科的小科员的时候。
“对了,我先查找一下。”罗浩笑笑,“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些内容不太了解。”
罗浩说着,一伸手。
“小孟”直接把平板电脑递过来,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了两下。
“还真有诶,已经开始了。”
画面里AI机器人正用液压钳剪开变形的矿车骨架,动作比消防员还利索。
“这是?”李秋波凑过来,惊愕的看着。
“这是前阵子西山那边刚发的测试视频,他们用ai机器人做的矿用救援款!“
视频里机械臂正探入塌方缝隙,红外镜头清晰显示它从碎石堆里夹出了矿工定位卡。
“这?”
“还不是很成熟,大家都在尝试看看要怎么做。”罗浩道,“国内最成熟的是码头。”
“我听说过,但没找到过相关的视频。”李秋波看着罗浩,有些期待。
罗浩划动平板,屏幕上跳出一段实时画面——洋山深水港的无人码头在晨光中苏醒。
没有汽笛,没有吆喝,只有轨道吊车在集装箱森林间滑行的细微嗡鸣。
三十台漆成橙红色的桥吊像沉默的巨人,它们的钢铁关节上装着数百个传感器,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一艘二十万吨级的集装箱船刚刚靠岸,船体还在随着潮水轻微起伏,但桥吊的吊具已经精准落下。
“咔、咔、咔。”
连续三声轻响,三个四十英尺的集装箱被同时抓起,如同被无形的手从积木塔中抽出。
“这应该是港口新一代的AI调度系统。”罗浩指着屏幕解释道,“每台桥吊的决策延迟不超过2毫秒,它们甚至会‘学习’海浪的波动节奏,在船体抬升的瞬间完成抓取。”
罗浩眯起眼,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画面一角,有个集装箱的角件明显变形,但吊具的液压爪像活物般调整了角度,侧着身子“挤”进去,稳稳扣住。
镜头切换,二十辆无人驾驶的AGV正以每小时35公里的速度穿梭。
“这是什么?”李秋波见车里没人,惊讶的问道。
“自动引导车。”
它们像一群忙碌的工蚁,驮着集装箱在码头画出交错的轨迹。
没有红绿灯,没有停顿,所有路径都由中央AI实时计算——某辆AGV突然急刹,它的激光雷达探测到一只误入作业区的海鸥,而系统已经在0.1秒内为整个车队重新规划了路线。
“传统码头需要至少2000人三班倒,这里只要30个技术员。”罗浩继续解释,“据说连轮胎磨损都是AI预测的——看那个角落。”
罗浩手指在平板上动了两下,把视野落到一台正在“自我检修”的AGV身上。
它自动驶入维修区,升起底盘,机械臂从腹腔伸出,熟练地更换起传感器模块。
罗浩关上平板,微笑看着李秋波。
窗外,隐隐能看见东莲矿总医院的走廊上,护士推着药车“嘎吱”驶过。
那声音和视频里AGV的静音轮胎形成鲜明对比。
“医疗AI和码头AI,本质上都是把人类经验变成数据。”罗浩轻声说道,“国内最早的ai码头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很多内容都跑了不知道多少遍。”
李秋波沉默,他知道这件事儿并没有自己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数据,数据,李秋波从来都没想到过his系统里的那些复制粘贴的病历竟然还有用。
而且作用巨大,以至于医疗系统很快就能把ai铺开。
虽然罗浩现在还很谨慎,但李秋波已经能看见了远处的光。
“那行,我大概知道了。”
“秋波院长,矿区领导要是有意向的话,我可以帮着联系工大的专家。”
“!!!”
“早点下矿井,哪怕遇到矿难也不会死人,我想这是大家都期待的。”
小罗还真是一点就透,一句话就说穿了问题的实质——矿区的领导为什么这么热心。
屁股决定脑袋,他们的位置的确好,可却又矿难这柄剑悬在头顶。而要是危险工种都是ai机器人去做的话,遇到矿难顶多多点成本。
绝对不会影响到屁股下面的椅子。
又聊了一会,罗浩主动说道,“秋波院长,时间不早了,我那面还有事儿。”
“啊?不在东莲住一夜?”
“周末回来,最近ai系统要调试,还没弄完。”罗浩也有些苦恼。
上次“小孟”权限太高的事情让罗浩一直都心有余悸,但调试后台数据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行,还看眼患者么?”李秋波很明白罗浩的行为逻辑,他主动邀请。
“去看一眼吧。”
又去重症监护室看了一眼术后患者,李秋波陪着罗浩从门诊大门出去。
路过门诊药房的时候,队伍长长的,一眼看不见头。
“咱东莲现在开药的人这么多么。”罗浩问道。
“主要是医院的药品零加价,所以外面的药店不好干了。”林语鸣回答道。
开药都跑医院来了,所以导致医院门诊药房门口乌泱泱的人,外面的药店门可罗雀。
“我听说现在医保审查私营药店也很频繁,药店也不好干。”罗浩笑眯眯的说道。
话音刚落,排队取药的最前面传来喧哗声。
声音越来越大,后面的人也开始喧哗起来。
罗浩最开始并没在意,来医院的人大多心焦,又想看病又不想花钱之类的。
有矛盾都正常。
但他的六识经过数字化强化,很敏锐,马上听到一些古怪的话。
见罗浩表情有些怪异,李秋波问道,“小罗教授,怎么了这是?”
“好像药局的人……”罗浩的话只说了一半。
林语鸣了解自己外甥,他连忙快步走到前面。
药局窗口前,一个中年男人攥着处方单,正在争辩。
“凭什么啊,我要取药!”
玻璃后的药剂师头也不抬,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急啥?后面有人在拿药,我这也没有,等着吧。”
“着急!”药剂师终于抬头,手机“啪”地扣在桌上,“着急就帮我砍一刀,我去后面给你拿药。”
林语鸣怔住,这是啥话?
男人也愣住,他身后排队的人群骚动起来。
“现在的医院……”有人小声嘀咕。
林语鸣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时,正看见药剂师把男人的医保卡往窗口外一推:“不砍是吧?等着吧!”
“胡闹!”林语鸣一巴掌拍在取药台上,震得窗口的亚克力板嗡嗡直响。
药剂师脸色变了:“林、林院长……”
“来,我帮你砍一刀。”
窗口内外突然安静得可怕。
林语鸣拿出手机,缓慢的操作着,药剂师有点懵,就这么傻逼一样看着林语鸣在操作。
药剂师的手机突然响起欢快的女声:【恭喜您!砍价成功!】
那声音在寂静的药局里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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