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闹革命?”
驹场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整个人捂住上半脸,弯腰后仰,仿佛他体内有颗尼卡果实正在觉醒一样,呵呵哈哈啊啊地笑起来。
这突兀的笑声很快吸引了身边排队等早餐店开门的食客们。
前后的女白领和阿姨们一看到驹场的脸,便马上原谅了他——性格开朗的年轻人,容易激动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帅哥这么早就起床出门,一定是位非常非常努力的全勤优等生吧?嗯嗯,这张脸就不像智商低于140的。
一旁的男性社畜们看到驹场怪笑,则露出了统一的[以为吃到头发,从嘴里扯出来竟是半截蟑螂]的难受表情。
被众人当做背景板的浅间,只是等驹场收声,才问道,
“这有什么好笑的?”
美少年打开双臂,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笑意不减道,
“终于要对大家敞开心扉了吗?革命.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说,和大老师在一起无异于坐在巨浪之上,波澜壮阔的人生是避免不了的。
是嘛,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奇怪,像大老师你这种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长盘计划呢?
下周的[血色晚宴]只是第一步对吧?后面还有大的要来对吧?大老师现在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在麻痹他们对吧?!”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兴奋个什么劲。”
“至少我现在确定,泷岛这家伙一开始就掉队了。虽然我并不清楚大老师是怎么得出[他不行]这个结论的,但我相信你是对的。”
“虽然你说我是对的,但你刚刚的推断全错。你的当务之急是把steam里的意淫游戏给卸载了,什么长盘计划.”
驹场神色一肃,打断道,
“停停停,这里可不是聊这些事的地方。大老师最近也太不讲究了,就算那些人放松了对你的监视,哦不,保护,也不能随随便便大声密谋啊。”
“.”
到底谁最喜欢大声密谋啊!?
浅间同时闭上了眼和嘴,不再言语。
驹场就说对了一件事——自从去KKIS后,他身边的各种监视者仿佛入冬的蚊子,几乎绝迹。
至于蚊子多起来的原因,大概是他在这个暑假去近卫家把一条家的继承人当蚊子拍了几巴掌,反而得到了一条家和近卫家的赔礼道歉——这两家上一次同时公开道歉的事例,还要追溯到400多年前他们一起得罪[天下人丰臣秀吉]的野史轶事中。
因为这件事,即便是在五摄家身居高位的老人们,也能感受到这位凭空冒出的五摄帝师的可怕权势,更遑论那些趋炎附势的小贵族。
可浅间静水到底是不是近卫家的私生子,一条家的准女婿,这些人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随着时间的酦酵,他们的好奇心与日俱增,会派些乱七八糟的家族特工、私家侦探过来摸底,也就不足为奇了。
喀哒一声响,
[中华朝食]招牌下的门打开来,一位酒店服务生打扮的店员带着日式营业的笑容,招呼着顾客们进店。
浅间驹场跟着队伍一点点向前挪移,用时30多分钟,总算进了店。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故乡早市般的特有油香。大概40平左右的早餐食堂里,摆着8张两人桌、4张四人桌、2张条桌,条桌之外已经全部坐满,整个店虽是明厨明档设计,布置上仍显拥挤。L型的自助餐档口设有炸物、蒸物、主食、粥类、小菜、糕点几个分区,金黄的春卷摞成小山,档口前油锅里浮起的油条滋滋作响。
厨房里只有两位店员在忙活,加上外面的收银员,整个店就三位店员,却能同时应付近50位食客,难怪做的是早餐自助。
自助餐的价格比较适中,普通自助620円,豪华自助1420円,外带加打包费1820円,比麦当劳500円左右的早餐套餐贵,但和隔壁1600円的拉面比起来,又要划算得多。
在浅间前面进来的四位食客,正端着餐盘挤在已经空掉的[麻婆豆腐]餐炉前,等待麻婆豆腐出锅。
听之前食客们议论说,这家早餐的招牌就是麻婆豆腐。果然,每一个食客盘中,都有麻婆豆腐的身影,有的人盖在炒饭上,有的人拌进面条里,还有人将豆腐打碎灌进油条里吃。
日本人的麻婆豆腐狂热,果然名不虚传。
“请问这位.不好意思,你们是一起的吧?两位客人,是选普通自助,还是豪华自助呢?”
收银员指了指收银前台的价格表海报。
“这里可以外带吧?”
“可以,但是打包要收费哦。”
“嗯,外带三份。”
“打包500円,盛惠5960円~~~”
店员收完钱,忙不迭又引了两位食客进店。
浅间和驹场从收银员手中接过几个盒子和一只保温袋,走到档口前开始打早餐。
炒饭炒面、白粥油条、煎鸡蛋茶叶蛋、白灼菜心麻婆豆腐这些,都是无限量供应。
蟹黄包、叉烧包、虾饺、鲜肉肠粉这些蒸物倒是每人限领一份。
“大老师,刚刚没给我们杯子,豆浆怎么打?”
这个早餐店也没提供一次性的纸杯,食客们都是用的消毒柜里的玻璃杯。
“你回去喝可乐不就行了,冰箱里那么多。”
“吃油条没豆浆蘸,那不是失去灵魂了?”
“油条也是可以蘸白粥的。”
“这怎么成?白粥当然要配咸菜啊!我可是坚定的油条甜党!油条必须放进加了白砂糖的豆浆里,泡软了再吃。”
浅间看到一位手上也拿着外带食盒的中年男子,正拿着玻璃杯,在咖啡机前打咖啡,于是向驹场说道,
“你可以在这先喝两杯豆浆,再吃两勺白砂糖,把甜豆浆存在肚子里,待会回去优先吃油条就行了。”
“咦?这倒也是个方法才怪啊!!!”
两人打好早餐出来,天已经大亮。
路边的车辆行人渐多,赶地铁的人都行色匆匆。
驹场带浅间走了一条更僻静的小路。
“大老师,可以说说你的革命计划么?”
“我不是说,革命只是打个比方么?”
“果然是[再造日本]这种事吗?”
“.聊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不如聊聊我们的朋友泷岛君。”
“怎么现在又愿意聊泷岛了?围魏救赵?”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
这家伙明明玩了那么多三国志之类的历史SLG游戏,成语水平却只能坐波奇那一桌。果然不同的人,在不同知识领域的吸收效率,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不是被你安排的明明白白吗?待在二条家,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
没有提东西的驹场,将双手背在脑后。
浅间捂住了额头,以他的交友原则看,如果他真的能将一个人安排的明明白白,那么他和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朋友关系。
“把毫无根据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大老师你又不告诉我,当然只有猜咯。排除所有可能性,那么留到最后的无论多荒谬,就是事实的真相。真相只有一个!”
“.连基本依据都没有掌握的事情,你是怎么做到排除[所有]可能性的?”
“嘛,打辩论赛我可不擅长。大老师你想了解泷岛什么事,直接问吧。首先申明,他的秘密并不比你少哦,用透明度打比方的话,大辉是仙本那的玻璃海,泷岛是黄河丰水期的黄海。”
“.不是你说他有异常吗?我只是在继续回答之前你问的问题。刚刚还一副担心的要死的样子,怎么现在又完全不担心了?”
“他不是已经被你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吗?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还担心个什么劲?”
“.”
浅间并不知道如何治愈驹场和泷岛的脑补之疾,毕竟自己隐瞒了许多事情。
在一个现象得不到解释时,大多数人都会受到[确定性渴望]和[未知焦虑]的驱动,下意识地用自己最熟悉的立场、惯性思维和既有认知去填补这些空白。
但主观的情绪化推理时常以表为里,倒果为因。这也是为什么古代人会依赖以形补形、谐音谶纬、五行阴阳这种神秘学解释范式,为什么现代人会沉溺于阴谋论(西方伪史)、类比推理(入关学)、身份政治(民族主义或女权)。
弗朗西斯·培根早在《新工具》中指出过,人喜欢逻辑自洽的说法,擅长发现与自己结论相吻合的证据,而忽视那些与结论相悖的证据。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尽管丢了那么多次脸,露了那么多次底,驹场仍然相信浅间静水在和五摄家下一盘大棋。
和这家伙,不对,应该是和这群家伙讲不清楚。
两人走出S型的小巷,驹场所住的公寓出现在街对面。
拎着保温袋的浅间,和驹场站在斑马线边等绿灯,因为浅间并没有回答有关革命的问题,驹场的脸上挂着无趣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又不是外人,革命计划为什么不能和我透个底?]
浅间叹道,
“我其实能够猜出,泷岛反常的原因。”
“大老师不是才说,反常的泷岛,才是正常的泷岛吗?”
“和之前不一样,现在的他内心是存在焦虑的。”
“关于他和二条桑的未来?我一眼就看出,尽管二条家家主没有反对他们俩的恋爱,但整个二条家,只是把泷岛当做了照顾二条桑高中生活的免费男保姆。”
“不是这件事,泷岛他对这事早就有判断和觉悟。”
“那是什么焦虑?和你一样性压抑?”
浅间想起了那天泷岛的表情——泷岛当时想要聊他的过去,以及世界和平的话题——他的表情也在说,[泷岛哲是一个面对现实只有无力感的废物]。
那是一种对于遥远目标的无力感,浅间自己就有无数次品尝过这个味道。
因为面对那些理想又抽象的问题,他也是无力的,他无法给泷岛回答,所以,他拒绝回答。
他也清楚泷岛为什么会期待他的答案。
绿灯亮起,两人过了马路,浅间才回答道,
“.正如我之前的比方,泷岛已经意识到,自己缺乏发动群众的能力,而在他的意识里,你、我、大辉都有。”
驹场再次打断浅间的话,
“慢着,泷岛不是那种因为[别人都有,我没有]而焦虑的人吧?另外,要说发动群众,我这种内向的社恐也没这本事啊。”
“十神春马、八坂清一郎、三浦莲、十六夜优也,这些人不都是你在协调么?八坂的朋友名单,你手上的那些私人黑料,你伪装的那些机器人账号,这些就是群众。”
“确实,舆论战也是革命中必要的一环。难怪泷岛这家伙骂我是猪八戒,原来是嫉妒吗?这么说,以后我的职级肯定比泷岛高咯?比如我是三军统帅司马懿,大辉是大将张辽,而泷岛只是护卫典韦?”
“.”
被扣上魏武帝帽子的浅间,忍不住眯起眼睛,在驹场的脸上找起狼顾之相。
世纪末美少年又自顾自摇头说道,
“不对,泷岛和典韦不搭,这家伙不仅能调动二条家的资源,情报员啊、打手啊,那些道上的暧昧道上的朋友也不少,我和大辉能做的事情,他其实都能做,大老师怎么就说他缺乏发动群众的能力呢?”
“因为泷岛他觉得自己不能做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把自己的主张变为群众的自觉行动]。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而能借助的力量,也不会为了他变成受他影响、受他领导的自觉群众。”
“所以他才会怂恿你,希望你帮他?”
驹场摸着下巴,揣度道,
“泷岛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想当你的领导?好家伙,司马懿原来是他!”
浅间摇头道,
“他希望这个国家有所改变——一个过于朴素的希望。”
“这不是大老师你正在做的事吗?你们在上周有聊过这些?”
“没有聊,他问了我一些问题,关于公平正义,关于民选共和,关于仁是否为伪,还有,关于实现世界和平的可能性。”
驹场捂住脸,替泷岛感到了尴尬,
“世界和平?哎哟多大的人了.大老师怎么回答他的?”
“这是一个大而抽象的问题,但这个问题不需要简单而抽象的答案确切说,这个问题无法用一个按钮或者开关解决,我回答不了他。”
“泷岛的焦虑,或许就是你不给他抄作业的答案哦!”
“他要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具体的答案,而是我的行动。”
“所以大老师才会参加[Right Night Knight]小队的行动?”
两人走到了公寓楼下,浅间耸了耸肩,说道,
“也不是正义执行这种具象的行动,而是趟出来的路径方向。总之,泷岛明白自己想做什么,这事本身是很好的,但在我了解并认同他做的事前,我不会介入到他的行动中。”
“他要怎样,你才会认同呢?方向你指出来不就好了?你说他缺乏发动群众的能力,你教他不就行了?”
“驹场,你或许搞错了前提,我只是在他的意识里,具有指明方向、发动群众的能力,实际上”
“实际上他还没交学费,你最近也懒得教对吧?”
“.”
两人回到房间,泷岛却不在房间里,只是给他们留了一张纸条。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