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恩不知道【铁棘】埃隆梅尔的主人是谁,他所持有的【真实之母】又是什么东西。
或许回过头来,他抽空去咨询一下自己的‘交界地百科全书’就能得到答案。但是这种事儿在此时此地的场合下,当然没法干。
可是蓝恩也不会因为一段话里有几个不为他所知的因素,就导致他对整段话都没办法整理出逻辑和脉络。
埃隆梅尔的话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
他来日荫城的所作所为,最终目的都是要让半神联军的内部起猜疑、起纷争。
在已经背叛马雷家的调香师的帮助下,埃隆梅尔掌控起这座城堡,会跟马雷家尚在的时候一般无二。
他们将接待、引渡从海上来的圣树军团。
表面上看,这将给王城罗德尔带来新的敌人和麻烦,半神联军的力量将猛然膨胀。
但实际上,人多了之后,力量确实膨胀,但是也更加容易进行分裂与挑动。
葛孚亚和拉卡德,现在心照不宣的一个被架在最高处,一个在背后施加支持。二者紧密合作。
但是新引入一股力量,并且这力量还将跟拉卡德的势力,在未来‘某个合适的时候’产生摩擦……这其中能做的手脚可就太多了。
当然,一场两场冲突所带来的猜忌,乃至是日荫城后来‘被圣树军团灭掉了’,可能都对半神联军的内部摩擦起不了决定性作用。
但是既然【铁棘】埃隆梅尔嘴里的主人,已经制订了这个计划,并且已经开始稳步实施。那么半神联军的分裂也就并不会远了。
因为信任就像是一块玻璃。当你开始有意测试它的坚韧程度时,它的破碎就已经是注定的结局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埃隆梅尔确实没有说错。
他的立场跟王城罗德尔、跟赐福王、跟圆桌厅堂和双指,都是一致的。
高大的【铁棘】,握着马雷家行刑剑,方形大盾挂在背后,站在处刑台上对蓝恩张开双手。
“这就是现在的情况,褪色者。”异域的头盔之下,埃隆梅尔坦白说着,“咱们是一边的。”
他的语气十分坦诚,就像是在规劝蓝恩,赶紧认清敌我关系。
“你过来日荫城,不也就是因为这里将是圣树军团的登陆点?”
马雷家行刑剑在埃隆梅尔的手中虎虎生风。
“现在,你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褪色者。很圆满的完成了。”
“咱们俩现在的情况,应该算是上面协调不足?”说着,埃隆梅尔在头盔里还低沉的笑了笑,“你侍奉的双指,还有我的主人。他们显然没怎么事前沟通。”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真实之母】眷顾着我的主人,他将会平定这些叛逆的半神。”
‘咔嚓’一声,缠绕着铁棘的靴子,已经踩到了马雷·马雷的头上。
马雷家家主厚实茂盛的白发,让他并没有被那靴甲上的铁棘直接扎出血。
但是凌乱的铁丝已经跟头发互相绞住了,随着埃隆梅尔撤开脚,马雷·马雷的脑袋被头发扯得一扽,最后在发丝的一片断裂声中才继续无力的垂下。
只是那模仿马雷家初代家主面容的铁面具下,那双如同愤怒着火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处刑台下的猎魔人。
此时此刻无论如何,日荫城都是被人里应外合的拿下了。
而他这个城主则连带着士兵们,一起成为了可悲的阶下囚。
祖先的城堡、家族的名声、家传的宝剑……在这骤然起变的十几分钟内,沉重的屈辱和恐惧压在了马雷·马雷的心口!
他甚至在不久前,还跟自己城堡之中的调香师,和这个外来的褪色者一起宴饮,向他们分享了自己的屋檐和食物!
而这换来的……就是现在的绝望吗?!
马雷·马雷很清楚埃隆梅尔的作案手法有多凶残,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甚至于考虑到对方开始作案的时间,马雷·马雷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艾尔登法环被女王砸碎的时候,对人们身体中赐福的冲击,彻底把埃隆梅尔的精神给搞坏了,他才能干出那些事情来。
黄金律法时代是美好到不真实的时代,也因此,刚刚才从那个时代被迫出来的人,甚至很多都没法想象正常的世界该残酷成什么样。
但是世界的变化并不会以黄金树之民的感觉为准,世界的变化只在于艾尔登法环。
只要法环还没有得到修复,只要还没有律法能重新在艾尔登法环上面运行,那么这个世界就只会愈加混乱下去,而不会有任何好转的可能性。
黄金树之民们,他们无法选择的走出了黄金律法时代,只能面对并且适应这个愈发崩溃的世界。
这种面对巨大落差感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
且最严重的一点就是——他们甚至没有解脱的手段。
想要自我终结生命的旅途都做不到。
法环的碎裂让世界沉沦,不让人好好活。
但是残存的黄金律法却又不让人能够去死。
马雷家族、日荫城、埃隆梅尔手下的受害者们……这些黄金树之民们正在见识到一个规则崩溃的世界,将会有多么残忍。
在今天早些时候,马雷·马雷还在跟蓝恩阐述自己对于法律的想法,对于法环破碎之后法律改良的想法。
当时他们两个站在城堡最上层,俯视着押送埃隆梅尔的囚车进城。
但是现在……马雷·马雷在面具下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穿了!
他浑身无力,刚才用餐时喝下的日荫城特色毒酒,正在他的身体里跟本地调香师们精心调配的香粉结合,从而起到另一番效果。
他。他的马雷家族,他的日荫城。现在都成了别人餐桌上的一块肉,只等着看怎么分而已。
埃隆梅尔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么马雷·马雷自己都觉得,蓝恩跟对方的合作已经是必然了。
毕竟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嘛。
对付的都是半神联军。
只要能奏效,这实在没什么好纠结的。
本该是这样的……
“哒、哒~”
在听过了埃隆梅尔的坦诚陈述之后,猎魔人并没有立刻回话,跟这位‘同阵营’的知名骑士达成一致。
只是搭在左侧腰间刀柄上的左手,【史矛革】尖锐狰狞的食指指头,一下一下的在刀柄上轻轻点着。
他歪头打量着处刑台上这位‘已经把所有活儿都干好’了的‘同僚’。
因为他歪脑袋的动作,所以他那宛如融化白银的头发垂落下来,略微挡住了他的一部分表情,让人看不清。
但是这份不回应的态度,本身已经足够让气氛凝重下来了。
“说起‘咱们是一边的’这种话,”而在这凝重之中,蓝恩却像是又另开了一个话题似的说着,“你好像有点误会了我的立场,【铁棘】。”
表明身份和后续的计划,并没有迎来理应的合作与善意,这让埃隆梅尔的声音也冷硬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并且他刚才还对蓝恩张开双手的开放式动作,这会儿则已经重新放了下来。
暗沉的马雷家行刑剑贴在腿边。
“我想说:你们可能总是因为我的双眼无光,而事先就替我找好了站位。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每一种颜色和纹章,在交界地都代表着某种力量的属性和立场。双眼之中没有赐福,本来就代表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立场身份。但有没有可能……”
蓝恩看着埃隆梅尔。
“这个立场在我个人的心里,其实并不怎么重要呢?”
在‘刺啦’一阵清远而悠长的声音中,湖女之剑被平缓的抽出鞘来。
那清亮的刀身和蓝恩的动作,让这代表着敌意与杀气的动作,竟然都凸显出了惊心动魄的美感。其余那些尖锐的情绪在这过程中竟然一点不露!
“如果你或者你的主人知道我,那他就会明白,我其实跟圆桌厅堂接触一共也没多长时间。”
“也许是亚坛高原上,黄金律法所透露出的秩序性和恒定性,让我产生了一种熟悉的错觉。错以为这黄金律法时代很安稳、很平静。于是我在并没遇到多大困扰的时候,就自然地接受了圆桌厅堂的招待和帮助。从那一刻开始,我的身上有了属于圆桌厅堂的立场。”
说到这里,蓝恩摇了摇头。
“于是为了偿还人情,我为圆桌厅堂奔走,查清一些虽然敏感但是应该也不太严重的事情。”
“但是谁知道,最后竟然能一路查到半神们的叛逆之举?”
“我为圆桌厅堂查清了一些事情,于是自动也就成为了另一部分人眼中的敌人。敌方、己方都已经出现,于是所谓的立场就更加鲜明,并且不可动摇起来。”
“事情走到这一步,无论我本人是什么想法,因为敌人的敌意,我也都只能按照立场这么走下去。”
“立场驱使了我的行动,我的行动又加深了立场的痕迹。世事如此嘛,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为了办好日荫城的事,而跟你一个虐杀狂、重刑犯站在一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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